江聿走过去,放下手中的洒扫工具。墓碑每日有胡叔清洁,干净的都能折射阳光,可江聿依旧亲手细细地擦拭墓碑每一寸地方。
等他做完这些,回过头朝白梦眠招手。
“过来。”
白梦眠心中吃不准,她走过去把花递给江聿:“这是……”
江聿从她手中接过白菊,轻轻地放在墓碑前,这才重新站起身。
他握住白梦眠的手,眼神温和地望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这位是我的父亲,生父,江承山。梦眠,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秘密。”
江聿的故事不长,却让白梦眠心疼不已。
她无法想象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身后竟隐藏着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童年。孤独丶缺爱丶对生活和未来的不确信,充斥着江聿整段成长经历,也造就了如今的他,一个冷静丶克制,无法轻易打开心扉,生人勿近的江聿。
难怪当时去大宅吃饭,白梦眠总觉得他们一家人的相处很奇怪,江聿就像个外人一般格格不入。原来在那个家里,江聿的确是独立于他们所有人之外,唯一一个特例。
江聿的生父是上一代江家长子江承山,早年与江聿母亲因家族联姻成婚,婚后生下江聿。在江聿六岁那年江承山突发疾病过世。又过了一年,江承山的亲弟弟江弘恩不顾家里反对娶了前大嫂,江聿的母亲沈黛蓉。
那段时间江家闹得鸡犬不宁,江聿的祖父祖母相继过世,江聿被父亲的管家胡叔接去郊区别墅暂住,直到一年后才回到江家。那时,江烟已经出生,母亲沈黛蓉全心全意扑在新生儿江烟身上,对他的照看并不多。江聿虽住在江家大宅,在家中却如同一个孤立无依的外人。
白梦眠认真专注地聆听他的娓娓叙述,和那些尘封在江聿心底太久丶太长丶太深的伤痛。
从刚才起直到现在,江聿在叙述时,语调只有微小的起伏。但白梦眠清楚,他心底激荡着怎样幽暗强烈的情绪。
他的心如同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深海,沈淀太多的痛与伤,吞噬有情与无情,岁月沈淀,才练就了那张外人面前无坚不摧丶冷漠无情的无暇面具。
白梦眠擡头望着他,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仿佛希望将自己力量通过手心的温度传递重新温暖江聿曾经受寒冷的心。
江聿感受到白梦眠无声的安慰,轻声叹息:“江弘恩其实对我不错,时常把我带在身边亲力亲为悉心教导。可他终究只是江烟和江尘的父亲,不是我的。”
白梦眠虽没有经历过这样覆杂的家事,但依然能够感同身受。
她想了想,道:“你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吗?我们人生来从属的家庭关系,是无法逃避和选择的。但朋友和爱人,却是我们能够亲手选择的亲人。现在你身边有应田怀丶邹斐,还有我。我们都是你在这世上亲自选择的家人,会一直支持你,爱护你,成为你难过时,伤心时,消沈时,想倾诉时,可以选择停泊的驿站。江聿,我的心,从今往后,无条件为你打开。”
江聿神情动容望着白梦眠:“你在我父亲墓碑前说的话,可要算数。”
“当然。”白梦眠上前一步,走近江承山的墓前,仔细盯着那张小小的照片看,“凑近仔细看,你和你爸爸眉眼长得很像唉。”
“嗯,胡叔也是这么说的。我父亲过世时,我才六岁。当时可能是怕我伤心,家里把他的照片全都收起来,后来家里人提起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在我脑海中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但我依旧深深记得有一年我过生日,他在外地出差,风雨兼程赶回来,在零点之前带着礼物走进我的卧室。当时我哭闹完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他坐在我床边抚摸我的额头,轻轻地说小聿生日快乐。”
“你爸爸一定是一位修养很好很有耐心的父亲,如果他还在世,一定会很疼你陪伴你一路成长。”
这样她的江聿可能不会经受那些寒冷冰霜,变成一个更加温暖的男人吧。
江聿深深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没有再说话。
白梦眠站在墓碑前,双手合十,闭上眼认真地在心底默祷。
虽然不知道以这种方式,在天上的江承山是否能够听到,但白梦眠希望江聿的父亲能知道,现在江聿的身边已经有人陪伴,他不再孤单一人。她是江聿的妻子,叫做白梦眠。她已经做好准备,往后的日子无论风和日丽,还是风雨侵袭,她都会与他携手共度,不离不弃。
江聿转头,见她闭着眼一脸认真地在默念着什么。
好奇问:“你跟我爸说了些什么?”
白梦眠睁开眼,冲他微微一笑:“这是我跟爸爸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他们十指相扣,在江承山的墓前又站了会儿,江聿向父亲告别,这才牵着白梦眠的手下山。
***
周雅若明天就要返回阿尔及利亚。
白梦眠实在舍不得姐姐,可她的姐姐心怀远志,她愿意送她飞翔。
趁周雅若离开前,白梦眠喊上娅娅一起给姐姐办饯行宴。
下班前,徐一娅蹿到休息室找到白梦眠,忽然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白梦眠刚换下舞服,转面见她这副表情:“你表情奇奇怪怪,一定没什么好事。”
“嘻嘻,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徐一娅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白梦眠虽不解,但出于信任凑近她把耳朵递过去。
徐一娅在白梦眠耳边说了她的计划,白梦眠“啊”了一声。
徐一娅赶紧道:“机会稍纵即逝,等你姐姐回去阿尔及利亚,非洲那么远,下一次回来说不定又是一年后。难道你就不想趁这个机会,彻底把之前的心结打开?”
“可是……应该没必要了,之前我试过他,他早就分的清楚。”
徐一娅一脸无所谓表情,吹了声口哨:“主意我已经提供了,做不做随你喽。”瞥见白梦眠表情有一瞬动摇,徐一娅又继续吹耳边风,“机会只剩这最后一次喽。”
“唉,行吧,我去跟姐姐说。”
白梦眠打定主意,从柜子里拿出手机。
***
江聿下午接到白梦眠信息时,正在开紧急会议,实在抽不开身。等结束会议赶来酒店,推开包厢门时,只见徐一娅独自坐在里面。
他问:“白梦眠呢?”
“哈啰,江总。”徐一娅朝他挥手一笑,“你老婆有一份惊喜要送给你,正在准备中。”
“惊喜?”江聿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上一份惊喜已经令他魂牵梦萦,这次她又为他准备了什么?
徐一娅飞快地低头给白梦眠发去消息。
不一会儿后,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包厢门再次被打开,江聿闻声望去,门外站着发型丶衣饰丶鞋子,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他眯起双眼,盯住其中一人问:“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江聿大步笃定地朝着那人走去,牵起她的手:“老婆。”
白梦眠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徐一娅也吃惊地坐在一旁发出一声怪叫。
刚才白梦眠和周雅若换完装后,安静地站在徐一娅面前,连她都一时间很难辨认出谁是白梦眠,谁是周雅若。可江聿居然不用靠近,一眼便笃定地认出白梦眠。
难道这就是真爱?
白梦眠微张着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江聿低头贴近她耳边:“如果我连自己老婆都认不清,回家岂不是要跪榴莲?”
周雅若轻笑一声,摘掉假发,露出本来的锁骨发:“我就说他肯定认得清。就像我把我们小时候的合照拿给我男朋友看,他能一眼认出哪个是我,哪个是妹妹一样。”
“下次等你和姐夫一起回国时,我们穿的一模一样再试一次。”白梦眠调皮一笑。
江聿捏了一下她的手:“你还想试?”
“玩一下嘛。”白梦眠见他黑着脸,赶紧搂住他的手臂问,“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我照镜子时,自己都觉得和姐姐一模一样。”
“哼,不告诉你。”江聿低眸瞥了她一眼。
两人一起入席,开饭。
***
晚上回到家,白梦眠洗完澡躺在床上正在刷手机。
江聿穿着睡衣,掀开被子忽然坐进来。
白梦眠疑惑擡眸:“你不是说要在书房开在线会议吗?”
“结束了。”
“这么快?”
江聿转眸注视她:“晚上的事还没说清楚。我心有牵挂,无心办公。”
白梦眠恍然大悟,原以为刚才的事早已经翻篇,没想到江聿这个人这么记仇。
她笑嘻嘻地主动依偎到他怀里:“开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嘛。之前你说你认得清我和姐姐,我以为你说大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江聿,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和姐姐是有什么明显特征可以辨别吗?我自己都没发觉……啊……”
江聿扯住她的手臂,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我们都已经坦诚相见,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话音落定,江聿低头吻上白梦眠的唇,将她后续的话语全数吞没与唇舌间。
白梦眠自知理亏,小声辩驳了几句后,埋在他的肩窝里呜咽着。
“我认不出你?”江聿贴近白梦眠耳畔,嗓音低沈,勾人心魂,“我喜不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嗯?”
“江总!我错了。”
“江总?”江聿越发贴近,含住白梦眠的耳垂,唇齿间细细地轻咬。
“江聿……啊……老公!”白梦眠浑身一粟,立马服软投降。
江聿听到这一声老公,这才心满意足松开她的耳垂,寻到那一抹芳泽,深深地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