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京初从前是个有些任性刁蛮的小公主,她娘是贵妃,兄长是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人选。谢京辞回国之前,她是文宣帝最宠的女儿。
有得意的资本。
可是后来鲁王被赐死,魏家受牵连,母亲也被冷落,境遇一落千丈。
她渐渐收敛了性子。
再后来,她从梦中看见了自己悲惨的结局,发现谢京辞改变了她的既定命运,心里感激之余也有些微妙的别扭。
苏易知是父母给她选的驸马,出身大族,人品贵重,才华横溢,性情儒雅。
成婚后,夫妻和睦,很快就有了一个女儿。
都说男人好不好,得看做了父亲以后。
女人生产几个时辰,鲜少有男人能从头到尾耐着性子等候。
苏易知却做到了。
两次生产,他都等在门外,孩子出生后他第一时间也是问她是否平安。
谢京初一度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没太大野心,也没想过掺和朝堂那些事,相夫教子,坐享富贵之余,做些善事给孩子们积福,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可她没想到,权力的交锋,会打破她的生活。
夫妻情深,拗不过祖宗礼法。
其实苏易知也没错,他自小学的是三纲五常,忠君爱国,得天子钦点为官,自当要报答。谢京辞做的事在他看来就是大逆不道,为人臣子,当然不能视若无睹。
谢京初刚好和他立场相悖。
她自己没有亲兄弟,谁当皇帝都和她无关。
最初她其实没想过谢京辞心系那个位置,她和很多人一样,觉得长姐想要的只是做个实权长公主。
这也无可厚非。
被苏易知三言两语的点醒后,她震惊之余竟奇异的觉得,理当如此。
同时她也想到许多事。
她那几个成年的异母兄长,最有继位可能的就是信王谢庭煜了。淑妃和她母亲不太对付,将来做了太后怕是母亲日子不好过。
而新帝继位,第一个必然要对付谢京辞这个摄政的监国公主。
于公于私她都不想看谢京辞倒台。
偏生她那驸马是个一根筋。
勤王不就等于要杀谢京辞吗?
谢京初不愿见到那样的场景,她爱丈夫爱孩子,也爱母亲和长姐,所以她试图说服苏易知和自己统一战线。
但苏易知有自己的坚持,甚至还搬出了人伦纲常。
这话直接戳了谢京初的肺管子,叫她从甜蜜的婚姻情爱中幡然清醒。
她把他当做家人,至亲。
他心里却明明白白的划分着楚河汉界,君臣,夫妻,男女。
他是夫为妻纲的那个‘夫’,也是男尊女卑的那个‘男’。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女人要被男人压一头?
男人不也是女人生的吗?
这些男人受了女人大恩,却反过来要求女人安分守己,不要试图和男人争利。
真是可笑。
既然你可以为了你的立场无视我和孩子,那我也可以为了我的家人,放弃你!
第二天传来消息,陛下驾崩,传位于太华公主。
谢京初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的喜悦。
苏易知知道这其中有猫腻,可传位遗诏是文宣帝亲手写的,做不得假。哪怕可能不是心甘情愿,也再无人翻起风波。
谢京辞向来厚待身边人,一上位就给林玉芳冯意冉甄云疏江若静等人封了诰命夫人。
秋明兰和纪青姝去了国子监,秋明絮去了工部,娄扶楹则专注研究气象学,直接进了钦天监。至于洛竹音,她正带着自己的团队在研究谢京辞给她的蒸汽机图纸。
谢京初选择了站队她,那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魏贵妃已封了太后。
谢京初那晚展现出来的魄力也让她十分欣赏,这才动了重用的心思。
谢京初和苏易知翻了脸,但两人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是假的,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她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我只是在想,他从前对我的敬重和在意,是不是都因为我是公主?”
这孩子钻进死胡同了。
谢京辞没有拆散别人姻缘的爱好,苏易知除了为人有点认死理,没别的大缺点。当年还是他爹千里迢迢去北昭将她接回来的,苏家世代忠良,家风也不错,族中女孩子自小也跟着男子读书,今年还有两个考中了进士。
苏启明虽然也有点老传统,但还算拎得清。
父子俩轴归轴,还是明白何为大局为重的。
如今她已登临大位,作为保皇派的苏家父子,自然也只能奉行君为臣纲,忠心她了。
她没必要再算旧账针对苏家。
“平心而论,苏易知这个人还行,品行端正,没什么不良嗜好,对你倒不全然是君臣之礼,夫妻情分自然也是有的。当然,如果你实在觉得心里不痛快,和离也成,我可以做主让孩子改姓谢。正好太后最近闲下来了,还能帮着你照顾孩子。”
女人嘛,就是应该多爱自己。
男人不合心意,踢了就好。
反正谢京初有这个资本。
谢京初倒是愣了下,其实她暂时没想过和离。
毕竟七年夫妻之情,唯一一次的矛盾,也因谢京辞顺利登基而烟消云散。
也实在没必要闹到决裂那地步。
谢京初思索半晌,下了决定,“长姐,你刚才说的,我…我想试试。”
她是公主,能享富贵,也能为百姓谋福祉。
苏易知…等他什么时候把她身为女人这重身份和他身为男人的特权摆在同一阶层,再谈以后吧。
现在不想理他。
谢京辞大约能猜到她的心思,没说什么。
“好,明天你就拿着诏书去明镜司交接吧。”
谢京初虽然没有深入的涉及朝政,但她有种不服输的劲头,又身份尊贵,多少能压得住底下那帮人。
等她渐渐上手,开展了自己的事业,哪还有空去纠结那些儿女私情?
谢京初火速上任,把孩子送进了宫,交给自己的母亲照顾。她也不回公主府了,直接搬回了皇宫,白天上朝,下午去趟明镜司,忙完了回宫看娃。
最开始几个月忙得昏天暗地,累得不行。
但她意外的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充实。
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生活。
怪不得男人都爱权力。
她也喜欢。
很快就来到年底,除夕宫宴是太后安排的,苏易知一大早进宫请安。谢京初还是不太想搭理他,但没阻止俩孩子跟他亲近。
毕竟作为父亲这个角色,苏易知还是挺合格的。
太后见两人疏离冷漠的模样,也只是微微叹息。
小夫妻俩的事,她不好干涉过多,交给时间来解决吧。
年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昭新帝慕容璃奉上归降书。
北齐这边满朝文武都惊了。
先帝在时想对隔壁开战,连碰瓷的计策都想好了,结果使臣没出京他自己先噶了。如今女帝刚登基,北昭直接不战而降。
似乎在昭告天下,谢京辞更得人心。
她继位果然才是天命所授,民心归一。
降书刚好在元宵节,她二十六岁生日当天奉上。
自此,分裂的山河再次统一。
女帝改国号为夏,年号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