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悠悟性也只是普通人的水平，听课听到一半就在桌面上趴着睡了过去，授课的大能原本想要喊醒她，却被燕期制止了。
大能痛心疾首，“殿下这般纵容，公主殿下日后可怎么办？”
“无妨，”燕期小心翼翼，替她披上披风，以防着凉，小姑娘糯米团子般的脸埋进手臂中，露出额角毛绒绒的黑发，顽皮地炸起些许，像是软绒绒的蒲公英。
她睡得无知无觉。
太子难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我的妹妹，我以后自然会好好地护着她。”
“她未来垂范百世也好，一事无成也罢。”
“我会护着她周全。”
他看见他知晓真相那天，燕期走到书房外，听到深受国主信任的大能，凝重地与国主交谈，房门没有关紧，将最深的隐秘泄露。
“九婴的封印又松动了，”大能说，他的注意力全在国主身上，竟然没能意识到外面有人在偷听，“苍舒一姓只剩下永安公主一人，之后又该怎么办？”
乍然得闻隐秘，燕期脑海里像是浆糊般混乱。
他知晓九婴，那是万年前封印于南炎国的恐怖凶兽，可是，这和阿悠有什么关系。
“噤声，”国主表现却从容，他凝视着面前的大能，“我们依赖苍舒一姓的牺牲太久了，”他顿了顿，“整个南炎国的安危，不应该压在阿悠身上。”
大能冷笑，“难道陛下不是为此将她接回来的，万年前血祭封印九婴的苍舒一姓，唯有他们一脉相承的血脉，才能加固封印。”
燕期没有再听下去。
他气喘吁吁跑到苍舒悠的寝宫里，将宫女都赶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小少年欲言又止，只觉得难以启齿。
苍舒悠刚刚小睡清醒* ，还有点茫然。
“怎么了，哥哥？”她糯声唤道。
“阿悠，”他难堪握紧妹妹的衣角，不敢去看她满是依赖的，如同溪水般清澈通彻的眼睛，“如果，如果我爹娘将你接回来，另有所图怎么办？”
“我知道啊。”苍舒悠却弯着眼，不以为然。
她看着愣住的燕期，微微笑了下。
少女惺忪初醒，黑发如同流水一般滑落，她托着腮，娓娓道来，“苍舒一族的先祖，便是封印九婴的修士，也因此，整个苍舒一姓，都背负了镇守九婴的职能。”
“可是你会死。”他哑声道。
以身为祭，以血为封。
这样惨烈的献祭，到最后连轮回转世的念想都没了。
“可是哥哥……”她静静地看着燕期，笑容很柔和。
少女慢慢翘起唇角，指尖点在粉扑扑的腮颊上，凹下一枚小涡，她轻声说，“可是我爱南炎国啊。”
黎昀想要拉着整个南炎国陪葬，是因为他幼时孤苦，只有寡母将他抚养长大，生活艰辛，而当他测出修行天赋后，有权贵子弟无法修行，得到一部邪术，可以更换灵脉。
他盯上了黎昀。
到最后，他没能得逞，可是黎昀的母亲，却因此死无葬身之地。
为此，黎昀恨上了整个南炎国，他的恨意牵连甚广，这样糜烂的，不堪的国家，早该于万年前毁灭。
可是苍舒悠爱它。
万年前的血祭将整个苍舒一姓都捆缚住了，自此不得解脱，他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世人却不一定知晓他们的牺牲。
她的父母为她取名为悠，是希冀有朝一日，她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值吗？
苍舒悠不知道。
可她甘愿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原地，并为此牺牲。
她爱南炎国，爱着将她带回的国主与雪夫人，爱国都里的百姓，也爱虽然总是管束着自己，板着脸说教，可是却从来没有对她失望过的哥哥。
她爱着这个不完美却足够生动的人间。
第036章 第 36 章
“但是, ”燕期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就连说话都吃力，“阿悠, 我不想你去牺牲。”
苍舒悠安抚地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她仰头看着他，和十四岁已经初具少年轮廓的燕期相比，十岁的小姑娘仍然一团稚气, 模样玉雪可爱，她短促地笑了下, “可是哥哥，谁都会有这么一天。”
她抱着膝盖, 在潮湿氤氲的冬日，光线亦是模糊低沉的, 像是一副沾了水的山水图, 迷糊晕染开来。
苍舒悠歪头浅笑。
“如果总要有人牺牲的话，那么,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她纤长的睫毛像是云雀柔软的翎羽，跳脱地，决绝地行过他的视野。
自此看山看水, 全是故人模样。
他看见成年之后的燕期，昼夜不休地钻研古书，终于寻觅到可能成功的封印之法, 但是还没等他实践，九婴的封印却突然之间濒临破碎, 如果没有人愿意的话，那么整个南炎国, 都会沦为人间炼狱。
可他无法昧着良心，眼睁睁地看着苍舒悠牺牲。
他也不能去赌国主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