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与崇紫的一番打斗中未能明白她所说的赢与输究竟有何差别。如今细想,还是不能了悟。
事实上我并无心与崇紫争些什么,但她并不能体恤我的心意。
故而我颇有种与吕洞宾是同道中人之感。
可再无奈也说不得什么,我只得假意笑道:“这场决斗本是崇紫仙子提出的,若论输赢,还是要仙子承认才能当真。”
苍帝高深的瞥了我一眼,继而望向崇紫:“阿紫,你可认输?”
崇紫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懵懂的看了苍帝,垂头不知做何想。
看场上依然静谧,看着崇紫独自站在一边,手握紧又放开,我无端觉得酸涩得很。
“阿紫……认输。”
我静静的听着下文。
“崇紫履行与上神之间的承诺……”
我点头不再看她。其实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差遣她做什么。
“那阿紫便与上神和好罢?”崇蓝帝妃笑得温柔,“此番上神与阿紫的决斗,可是让我们饱了眼福呢。”
我望着崇蓝侧妃只笑不语。
好一个贴心的姐姐,真是处处为妹妹着想。
崇紫听闻擡眼看了崇蓝,眼底有难辨的冷漠。明明不愿,却还要笑脸相迎:“姐姐说得极是。此番是崇紫无理取闹,叨扰到上神清修。还望上神见谅。”
她向我福了一福,我略颔首。
“好了好了,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到底上神与太子是有婚约的,以后还是要嫁来极东,阿紫可要同上神好好相处呢。”崇蓝侧妃笑道,眼神有意无意在我和崇紫之间回转。
我皱了眉头,好端端的提什么婚事,这不存心叫我不爽么。
崇紫强颜欢笑,“崇紫记得。”
一张灵俏的脸偏是憋得苦涩,我轻轻摸着发焦的扇骨,终于懂得为何两个相似的姐妹苍帝他老人家不会弄错了。
只因崇蓝侧妃从头至尾便只有一个神情,虽枯燥得很,也因得好认。
“好了,闹也闹过了。想必百花上神也累了吧。太子……”苍帝唤过太子,“你送上神回寝宫歇息吧。”
太子低头应道:“是,父君。”
我朝苍帝行了一礼便告退,太子君一言不发的跟在我身旁。
我心里犯嘀咕不半路去看崇紫,倒是跟着我干嘛?
进了仙宫内殿我把太子君阻拦在门口,“太子殿下送到这里便可,剩下的路小神可识得。”
他冷眼瞧着我,抓起我的手时我楞是没反应过来,“你的手,疼么?”
说到此我便有些不乐意了,虽我与太子君还没到相交甚欢的地步,但我好歹与他还有名义上的关系,他与崇紫再好也不得跟着崇紫暗算我啊。
我挣回手,万般无奈的说道:“不劳太子殿下挂心,小神无事,甚好。”
他抿了抿唇,道:“你是在怪我么?”
我笑了笑,“怎么敢?太子殿下如此说,倒是折煞小神了。”
他瞧着我眼眸里似担忧,似懊悔,偏又是我看不清的神情,“我也不知那把阴匕怎么到了崇紫的手中,我从没有把阴匕拿给崇紫,你若不信,我可立誓。”
我好笑道:“太子殿下何时学会了凡人的那一套了?”
他静了一刻说:“不是只有凡人才可以立誓的……”
诚然是如此,但以他身份高贵,即便违背了誓言也无伤大雅。
“太子殿下说笑了,传言道,太子殿下一言九鼎,小神怎么会不相信太子殿下所说的。只是小神现下累得很,只想歇息,太子殿下就请回罢。或者……”我瞟了瞟他的眼色,“太子殿下去看看崇紫仙子……也可,她似乎伤得不轻。”
听到我的话他的双眸不满的眯着,饶是我鼻子在平日里不灵,今日也嗅得到到处弥漫着的危险的气味了。
他说,“我只把崇紫当妹妹看待。”
我咳了咳,他大可不必同我说这些。
“我想是太子殿下误会了什么罢,您与崇紫仙子的事小神并不想过问。”
我尽可能说得风轻云淡,好显出本上神的大度。
太子君却不吃这套,径直抓紧我的手腕,二话不说便把我拽进内室。
我一个老神仙被一个年轻神仙毫无费吹嘘之力的拽着,多少有些气闷。
隔着衣袖的手腕上依旧能察觉出太子手上的冷意,我还有些奇怪,似乎我碰到的太子君有好几次是这么冷,总让我心生出一股回到天山的错感。
他拽着我走到桌前突然停下,我楞了许久没防备,硬生生的撞到他的后背上。
他些许有些惊愕,转过身来诧异的望着我。
我干笑声退后一步,“没事,没事……”
却忘了手腕还被他抓着,这一退便牵出他那一只白净瘦长的手。
心里寻思着让太子君放手的话便脱口说了出来:“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可以放手罢?”
他只是盯着我的手,久了才道:“为何要放?你才是我的妻子。”
天界有婚约的神仙大抵不怎么看中那些道德规矩,未完婚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是常有的事。
可到底与我此番的情景不同啊!
“我并没应允要嫁给殿下。”我道,“殿下为何执着不放?”
应下这门婚事的是天君,而不是我。有没有婚约并不能成为阻止我离开的羁绊。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示意我坐下。
我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他对面。他擡起我的手腕,在看到我手心一道深深的灼痕时,约莫脸色不大好,我只瞧得他的唇抿得更紧些,周围的空炁更冷了些。
我偏头做无知状。
以到我这上神阶品的神仙,哪怕只是上仙,受了点小伤不出两三炷香便好了。然则我每番受伤,哪怕只是小伤,也要多出个两三日才恢覆成原先模样。
故而我这个伤痕,怕是要修养个三五半个月了。
手心源源不断传来温暖,我惊讶的回头。只见得太子君一手覆在我的手上,从他的手心处度来他的仙术在为我治伤。他的仙术一触碰到我,便迫不及待的钻入我的手心的伤痕,与我体内的神术融为一体。
太子君却恍若不知,只低眸继续手里的动作。
如此一来,倒当真是减缓了我伤口的疼痛。
他的仙术很温和,温和得犹如……
犹如……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有因必有果,你若一心向善,你便能看到善……”
-“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说,我们是否也有所谓的缘……”
-“他们道我是痴儿,却不知我一生只为你痴而已……”
-“阿莲啊……”
一声轻叹。
眼前闪过零星片段,却是那个眉眼温和的男子,手拿经书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微微一笑的模样,脸色苍白凝聚起精血的模样,眼角苦涩不舍的模样……红瓦碎落一地,他叹了声,终阖眼向后倒去……
我怔了怔,定了神才想起那在我眼前晃过的是历劫前的栾堇上神。
那时的我未有意识,不记得在西宫的日子。然此番只因一种相似的感觉便想起了栾堇上神,难道记忆被封在我的意识深处?
可再探却再也瞧不出什么了,连之前看到的都不在,恍若那一瞬间只是我的错觉。
“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以论佛的名义入住极东吗?”太子突如其来的说道。
我迟了一刻才反应,“啊?嗯……是想不透。”
“是我向天君求来的。”他淡漠道,我听闻不满的皱眉。
“我想,让你见见崇紫,吃一番醋也是好的。”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我又不是醋坛子,哪有见一见崇紫便能吃醋的道理。
“哪知你根本就不在乎。”他自嘲的勾起唇角,“倒是我在自作多情了。”
我心里唏嘘良久,委实看不惯太子君对着秋花残月多愁善感,此等感觉便是我的罪过。
我踌躇一番,自心里掂量的一段话出了口却变成了:“传言说得很清楚,我无情。”
他擡眸,握紧了我的手,清冷道:“我不信传言。”
偏生他的口吻笃定得很。我便循循善诱道:“传言并非全是假。”
譬如眼前的太子君确实如传言所说一般。
“但也并非全是真。”他悠悠开口道,与其说是神情专注倒不如是严肃。
我说:“世间真真假假难辨,你又怎辨得出来?”
他道:“佛曰,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真虽真,亦假。”
我被他说得甚头晕。入住极东这么久,总算听得太子君说起佛语了。
然我虽并未同他相论,也算落实了天君的那一道旨意。
我干咳几声,正欲开口,方瞧见墙边映出一片阴影,身后一声轻笑来得突然,“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太子眼里一凛,冷冽十分。来人的声音熟悉得很,我猛地回头,贳无背着光手托着瓷壶立在门口对着我笑。
那明艳艳的笑容晃得我眼花,晃得我两眼水汪汪。再多的感动,也没有此时来得振奋。
我这么一欢喜便想要到贳无身边叨唠几句,以道相思。
身一动手却被狠狠的拽住,我怔了一下,望向太子。他只看着我,眼里执拗。
作者有话要说:吕洞宾那啥的各位都很清楚源于歇后语: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注:空炁是空气我的伏笔看到没?好多伏笔啊好多啊好多啊你们看到没?太子君好难写啊....我华丽丽的喷血了大鹏终于又出场了....欢庆一下~注:“贳”字读音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