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怎么?六年了,还在做噩梦?”邵婕嗤笑,语气逐渐激烈,“你晚上睡得着吗?你知道你走的那天,谢老师怕你哭,怕你反悔,一直跟你到县城才停下的吗?她腿都走跛了,也?要在后面护着你,你怎么?敢当着她的面,说你要去城里?!”
邵婕越说越激动,控制不住推了谢安青一把。
谢安青身形趔趄,一脚踩进泥里,没?什?么?反应。
这件事她早在被谢筠接回来的第二天就知道了,在当时算是雪上加霜的打击,她整个?人被内疚包裹,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的,反复回忆邵婕在墓地指责她的话,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后来是谢筠看不下去打了她一巴掌,她才慢慢清醒。
她早就习惯了细节带来疼痛,邵婕今天就是一把将她推下山,她也?不过拍拍身上的泥巴草屑,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不会有那种天翻地覆一样的感觉,而且,在陈礼那儿哭过之后,她已经不那么?擅长自我检讨了。
谢安青又一次让过邵婕,想走。
邵婕迅速拖住谢安青的胳膊,目眦欲裂:“谢安青,我问你,谢老师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才要去找你妈?!你妈既然对?你好,你干什?么?还要回来!”
邵婕强硬的态度让谢安青没?办法和?之前一样回避,今天也?没?有人和?陈礼一样突然出现?,替她挡人挡酒,她平静地看了邵婕几秒,说:“走是她对?我好,回来也?是她对?我好。”
前者是幸福湾,她要保护,后者是避风港,她想被保护。
“邵婕,我奶领你回去的时候,让我叫你姐,我叫了,我把攒了快十?年的压岁钱拿出来给你买衣服,买被褥,买书包纸笔,凉鞋头绳,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就算要道歉,也?是跟我奶,不是对?你。你以后再找我麻烦,我不会跟你客气。”
话落,谢安青抽出手离开。
邵婕还沉浸在她最后那番话带来的冲击里,脑中浮现?出到家那天,一个?白得和?雪一样的漂亮小?孩儿带她洗手洗脸的画面。那个?小?孩儿不爱笑,但会在吃饭的时候多让给她半个?鸡蛋,会在她被人议论的时候去商店买一根冰棒,递到她面前,口齿清晰地说:“姐姐,太凉了,你帮我掰开。”
她没?去跟那些还不成熟的同龄人解释为?什?么?家里会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太麻烦了,也?解释不清楚,她只是大大方方在她们面前叫一声?“姐姐”,就向?所有人说清楚了她们的关系。
然后议论声?停止了,邵婕成了东谢村唯一一个?不姓谢的小?孩儿。她还以为?一切都要开始变好了,每天拼了命学习背书,想着有朝一日能回过头来做点什?么?。哪曾想,那个?会维护她的小?孩儿有一天突然说要走了,会在逗她时顺便?逗一逗自己的老师加速变老,变得郁郁寡欢。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2015年那个?暑假的宿舍热得像蒸笼,她早上一睁眼,接到了村里来的电话。
“小?婕,谢老师没?了。”
往事历历在目,邵婕浑身发抖t?。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一见面,一看到她像个?哑巴一样不声?不响,身上立刻就开始疯狂长刺,恨不得将她穿透。
可明明,她是仅剩的一个?,最该她去照顾的一个?……
邵婕双腿发软,弯腰蹲在好像永远也?干不了的水洼里,视线混乱发白,周围冷得像冰窖。
围观了这一切,中间一度想走出去的陈礼挑着嘴角,目送某个?久违了的,落日青山一样的人消失在拐弯处。
小?凌嘴里啧啧:“还以为?是个?软柿子,硬起来蛮好吃哦。”
陈礼慢条斯地收回视线,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连皮带核,你没?机会。”
小?凌:“……”她突然不是很想听懂人话。
陈礼环胸的双臂垂下,转身看向?邵婕时,视线一瞬间变冷。
小?凌挠脸,诶,姐,不是说好拍完就走,不惹事的么??您走出去这几步,战斗力过于猛了啊!
陈礼站在邵婕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谁说谢老师看不见的?”
邵婕闻声?一顿,立刻站起身回视陈礼。
逆光,视线黑沉压迫。
陈礼单手插兜,不紧不慢:“周六晚上七点半,东谢村文化广场,谢安青的账,我跟你算。”
陈礼来一趟四个?小?时,回去一趟还得这么?长时间,她就一天,浪费不起,所以话一说完就转身走了。邵婕双眼紧锁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要去确认她和?谢安青的关系。
她比那个?耍了谢安青两年的高中生?还要漂亮。
邵婕的前任用行动教过她,漂亮女人最擅长笑里藏刀。
陈礼像是感觉不到身后阴沉地注视,目不斜视带着小?凌往那条响起过笛声?,数鸟齐飞过的小?路上走。
邵婕这一秒还不知道她那句“谁说谢老师看不见的”是什?么?意思,隔天周六,晚上七点半,谢秋岚的声?音在广场响起那秒,她五脏颤栗,几乎站立不住。
谢安青刚刚到。
她原本要去平交道口,车子都已经骑出村部了,突然接到谢槐夏的电话。
“小?姨,我丢了!你快来找我!”
“在哪儿丢的?”
“文化广场!你快来,一定要赶在七点半之前!不然你明天早上就只能看到升起的太阳,看不到你聪明可爱的外甥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