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甚至不记得这些人都是谁。
此刻吵吵嚷嚷的,令她厌烦至极。
其中最烦的还是那个“转学生”。
怎么就又和南枝扯上关系了呢?
秦嘉芜随意点开一个对话框,问对面:【什么照片】
对方很快就传过来一堆废话和一张极度模糊的照片。
秦嘉芜忽略那堆字,径直点开图片,忍不住又皱眉。
这照片大概是拿座机拍的,除了能看清两个穿着校服外套、靠得有些近的人影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就这?
值得老周给她打这么多电话么?
她指尖轻点,图片缩了回去,那堆废话里几个词恰在此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这照片是从你们班人那里弄来的,倒了好几手,画质差了。原图看上去就像是你和那个转校生在接吻,老周找不着你,已经把转学生叫去骂两节课了。哦对了秦姐,这照片据说最开始那张,是从你爸那个私生女手里流出来的,秦姐今天来不来学校?不来的话哥几个看着办收拾她。】
“学校里有急事啊?”
周温梅不知什么时候又打起那件毛衣,水蓝色的,太过明艳,既不是周温梅的风格,更不是秦嘉芜的喜好,也不知是给谁打的。
秦嘉芜把手机关机,随意一丢。
“别总干活,你不是总说眼睛痛吗?”
“打毛衣算什么活儿。”周温梅轻轻笑了一下。
“也对眼睛不好。”
一只小奶猫凑到秦嘉芜脚边绕了两圈,喵喵叫唤,见秦嘉芜没驱赶,就势跳上了摇椅,凑到秦嘉芜身边蜷缩。
周温梅从厚重的镜片后头望她:“有事你就走吧。”
秦嘉芜摇头:“没事。”
“真的?”
“嗯。”
无论是转学生挨骂还是他们又去找冉妍妍麻烦,总归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一老一少便又这么安安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还是秦嘉芜忍不住,先开口问道:“这毛衣打给谁的?”
“给你,带去国外穿。”
等高考结束,再过一个月,秦嘉芜就会去芬兰。
她妈妈给她安排好了学校,参加高考只是为了拿个毕业证。
秦嘉芜睨着眼看那抹水蓝,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太亮了。”
周温梅却笑了,“就是亮一些好,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成日不是黑就是白的,没点生气。”
老人家的眼睛已不如从前,勾线的手也比记忆中慢了许多,甚至有一两处还勾错了,秦嘉芜出言提醒,她才倒回去拆了重新勾。
“黑白挺好的。”
周温梅轻轻叹了一声,“去了国外,就没人知道秦家、温家,也没人知道秦嘉芜。”
“阿嬷希望你忘了一切,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别叫过去缠着你太久。”
苍老的声音极其缓慢,透过早春不大温暖的阳光,顺进秦嘉芜耳畔。
“阿嬷的宝贝,那么漂亮,就该像街上那些好看的小姑娘一样,穿得艳艳的,走哪儿都招人喜欢。”
秦嘉芜半昂着头,直视着太阳,看得眼睛又涩又痛,“说了不去。”
“不去哪儿啊?”
“哪儿都不去,就在这个院子里,挺好。”
“傻话。”周温梅扭头,嗔她一眼。
她从小看着秦嘉芜长大,秦嘉芜那对父母什么德性,她比谁都清楚。
因此也更知道,秦嘉芜既不会继承秦家的产业,也不会去她母亲所在的温家。
倘或不去芬兰,以秦嘉芜的成绩,恐怕连本科都悬。
周温梅有些生气道:“你要是这么作践自己,阿嬷以后就再也不见你。”
“这么矮的墙,我都能翻进来。”
“我明天就搬走。”
“不要你这些野猫了?”
周温梅一扭身子,背对着秦嘉芜:“不要了,统统不要了。”
秦嘉芜便淡淡地“哦”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周温梅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
“反正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要我。”
再回头时,大门“嘭”地一声被人甩上,震得周温梅心跳猛然加速了几声。
*
周温梅是起初是温岚家的保姆,温岚嫁给了秦峰宇之后,周温梅便跟着到了秦家。
那两人说是商业联姻,其实打小就在一块胡闹惯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两人大大小小拌嘴无数,每回都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向谁低头。
但在温岚怀孕之后,所有人都觉着,这俩人其实是有真感情的。
吵架只是她们之间相处的模式罢了。
周温梅有时候忍不住回想,年轻时候的温小姐那样意气风发,和父亲、姐姐一同掌管着公司,事业如火如荼。
那时候的温小姐,看向秦峰宇的眼神斗志昂扬,却很明亮。
后来秦峰宇的公司出现了问题,他忙得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
那时温岚怀上秦嘉芜已经八个月。
那八个月里,温岚变得不再好斗,她整个人柔软又天真,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连同秦峰宇的缺席,都因这个孩子带来的柔情而原谅。
直到冉颜的出现。
不同于温岚那么强势,冉颜整个人如水墨画里的一株垂于水面的兰花,或是枝头含雪的白梅。
清淡素雅,如景如画。
周温梅扶着温岚,温岚托着沉重的孕肚。
两人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秦峰宇搂着这样一个女人,从B超室走出来。
女人脸上挂着幸福的泪珠,而男人显然很高兴,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