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闭嘴吧,好好的提那个败类干嘛?”江克柔显然不想再触及那段阴暗回忆。
午饭时间定在十二点,江克柔十一点与河笙从家中出发,河笙在路上一脸兴奋地对江克柔讲述姐妹三个仅有的那一丁点童年趣事。江克柔心里想如果现在的生活是年幼时午后的一场梦该多好,那时母亲魏如愿还没走进第二次、第三次婚姻,那时未来这个家中的悲剧还不见端倪。
白家清幽古朴的宅院将河笙从回忆中拉扯回现实,她请求江克柔将车开得慢一点以方便多拍几张相片,江克柔本欲嘱咐河笙别总想着拿着白家的照片对同学炫耀,后来想还是不要在这个姐妹重聚的日子里扫兴,毕竟快乐才是这个家中真正的奢侈品。
“两位女士里面请。”何家老宅门廊前站着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西服的老者。
河笙挺直腰板对老者微点了下头,脚踩高跟鞋丝豪不怯场地走在江克柔身前,那一刻江克柔发现妹妹河笙身上确实隐藏着某种光彩照人的特质,如果不是生在这个烂泥一样的腐朽之家,她或许会像时尚杂志里的那些女人一样活得明艳而又张扬。
“千舟?”江克柔这才发现站在老者身后等待的白家小姐竟是自己所属戏剧社团的成员。
“前辈?”何千舟面对江克柔的出现也显示出同等惊讶。
江克柔与何千舟相识大约是在两年之前,青城大学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要求每个新生入学时必须报名一个社团,何千舟在母亲怂恿之下胡乱地填写了一张戏剧社团的报名表。江克柔这个戏剧社团团长发现名叫何千舟的成员每次团里活动都缺席,打电话不接,发邮件不回,开学几个月从没露过面。
第二个学年学校要求戏剧社团在小剧场献上一段长达三十分钟的表演,老师特意要求戏剧社团的二十八名成员全部参演。江克柔为了完成上头发下来的任务,只好提前查好课表到教室去堵何千舟,那天她终于亲眼看到这个幽灵一样的社团成员的长相,何千舟的脸比社团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适合参演戏剧,只是她本人压根儿没有这个意愿。
何千舟不想参与排练每次见到社团团长江克柔都躲得老远,江克柔也乐得花心思陪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天都抱着课本耐心地等在教室门口,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场较量中最后屈服的人竟是何千舟……
江克柔好说歹说地给何千舟安排了一个殉情美人的角色,她只要穿着华美的衣服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花朵中十分钟便可以结束表演,何千舟实在熬不过前辈的软磨硬泡,只好在戏剧上演那天乖乖躺上了那张花朵装点的长台。
那天演出结束以后江克柔塞给她一个五十元的红包并叮嘱她要当天花掉,何千舟却觉着自己在那天仿佛提前预习了一次死亡,当她躺在花丛中的那一刻,周围的喧嚣都离她好远。
何千舟在江克柔心中是整个戏剧社团中最不配合且最难搞的成员,江克柔在何千舟心中也是一位温柔却十分难缠的社团前辈,两个人任谁都没有想到今天竟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因阿行碰面。
“前辈,我们去餐厅吃饭吧,阿行正在那里等你们。”何千舟收起眼中的惊讶邀请河笙与江克柔一同用餐。
“我亲爱的小哑巴!”河笙抢在前头一把抱住面前已经和她长得一样高的妹妹,那孩子依旧顶着六年前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扑克脸。江克柔放下手中的购物袋走过去贴了贴阿行的面颊,记忆里那张风吹日晒的旧相片终于浮现出原有的画面。
白家的午餐中出现很多江克柔从来没见过的菜色,餐桌主位前摆着一副卡通空碗筷,何千舟与江克柔坐在餐桌左侧,河笙与阿行坐在两人对面,白家餐厅令江克柔感觉好似置身于一幅年代久远的古朴画卷。
何千舟用餐时目光无意落在河笙别在锁骨下方的银白色胸针,那胸针母亲拥有一枚,她也拥有一枚。何千舟与白凌羽的胸针是金色,金色代表一生为家族操劳的白家长女身份,白家长女之外的其他女孩在百日宴上会得到一枚银白胸针,银白胸针意味着可以一生安享白家物质财富的次女、幺女……
“前辈,对不起,阿行因为救我而受伤。”何千舟回过神后端着茶杯起身向江克柔致歉。
“哪有人不受伤的,你别放在心上。”江克柔端起茶杯客气地接受来自何千舟的道歉。
江克柔想面前这位白家小姐一定没有见识过什么真正的血腥场面。何千舟和月隐一样自幼被家中保护得很好,即便当初她不配合社团活动给江克柔惹出很多麻烦,江克柔依旧对她不反感,江克柔平等地羡慕每一个自我而又任性的女孩。
“阿行,我朋友月隐送你的礼物,她说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部手机,我上午去申请了一张副卡放在里面,通讯录里有我和你二姐的电话,我们姐妹三个以后要时常保持联系。”
阿行伸出大拇指向前弯动两下对自家姐姐道谢,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包含各种面额的纸币递给江克柔,江克柔见阿行对她这样生分眼眶一红。六年的时光令阿行与家中姐姐们的关系比从前更加疏远,她本以为那孩子会因为与家人重逢而喜悦,但是没有,阿行全程表现得好似一张何千舟会客的背景板。
江克柔想或许阿行的心在六年前那晚就已经彻底死去了吧,那时她已经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的处境,那时她已经明白所谓亲情不过是一场沉痛的自我欺瞒,这世上根本无人可以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