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话未免太重了。”江克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月隐。
“难道短发是男人专属吗,难道剪短发就意味着想当男人吗?我只不过是选择了一个令自己身心舒服的发型而已,人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不同性别的发型要求如此苛刻呢?”月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向江克柔倾诉她心中的困惑。
“月隐,别难过,我觉得短发十分适合你清秀的五官,阿姨的审美可能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如果你不信,我们明天一起挨个儿去问系里的同学,咱们这般大小的年轻人肯定都觉得你短发更加好看。”江克柔试图为在母亲面前遭受打击的月隐重拾信心。
“我妈妈或许在那一刻彻底明白梦想的肥皂泡即将破裂,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如法炮制规训出第二个月谣。”月隐手里的烟头明明灭灭。
月隐其实明白减掉短发其实只是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母亲暴怒的真正原因是月隐不肯再做月家的提线木偶,月家能容得下一百个毫无自由毫无自我可言的贤淑月谣,唯独容不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一个物体有了思想,那么就意味着终身出局。
“阿姨早点不抱那种希望也好,你绝对不能再走月谣的老路了。”江克柔突然觉得离家对月隐来说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是啊,明明那是一条死路,我母亲却偏偏要让我走。”月隐抬头凝望窗外暮色中像火一样燃烧的晚霞,“克柔,你一定觉得我离开家很痛苦吧?
“你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什么都要靠自己……”
“不,克柔,我离开了家反而觉得解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活得这么轻松快乐过,我再也无需被最亲近的家人用挑剔的眼光来审判,我再也不用在每周一战战兢兢地踏上我的断头台——体重秤。
我在离开家之后忽然就明白了河笙口里所说的那种飞鸟的感觉,我宁愿做一只在风吹雨淋中迁徙的候鸟也不愿意做贵族鸟笼中的观赏物,我不想再做钱权游戏之中脑中空无一物的玩偶,所以,克柔,你千万不要担心我。”月隐当然看得出江克柔心中对自己的担忧。
第48章 Chapter 048
那年元旦过后一个月,青城大学戏剧社团期末尾在小剧场上演了《玩偶之家》,何千舟在演出前几天放学时收到江克柔送来的两张入场券,那个磨人的社团前辈依旧像从前一样打不通电话就等候在教室门口。
“《玩偶之家》的入场券,咱们社团成员每个人一张,我又向剧组多要了一张,你周三下午可以带阿行一起去小剧场看表演。”江克柔将手里的两张入场券直接放进何千舟黑色大衣口袋。
“谢谢前辈专门为送入场券跑一趟。”何千舟向江克柔道谢。
“阿行呢?”江克柔在教室里张望了一圈也不见阿行身影。
“阿行昨晚发烧了,今天留在家里休息。”何千舟将入场券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到纸质手提袋里。
“你为什么平时从来不背包,每次都见你提这种纸质的手提袋?”江克柔一时间有些好奇。
“啊?“何千舟被江克柔问得愣怔一下,随后又道,”我妹妹不喜欢皮革制作的任何随身物品,我在无意之中养成了这个习惯。“
“你有妹妹?”江克柔随何千舟一起下楼。
“嗯,从前。”何千舟一晃神差点在楼梯上跌倒,江克柔连忙在一旁托住她的手臂。
江克柔一听到“从前”二字便不敢深问,她怕何千舟妹妹的故事会如月谣一般沉重,她近来愈发感觉自己的内心变得十分脆弱,脆弱到听不得任何令人唏嘘的旧事,生活本身已经足够沉重了,她无法再替他人多承受一点。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乖乖呆在家里休息吗?”何千舟见阿行双手抿着衣襟迎风站在车门前等她。
“我想早点见到你。”阿行嘴巴里呼出白色的冷气。
“大衣敞着是还想再发烧吗?还不快和你姐姐打声招呼?”何千舟走过去帮阿行把大衣扣子一个个系好,江克柔从未料到何千舟这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竟然还懂得照顾人,何千舟在阿行面前显然比自己这个姐姐更像姐姐。
阿行闻言用手语对江克柔做了一番手势,江克柔一头雾水地看着阿行比划来比划去。阿行似乎比秋天的时候又长高了一些,那孩子在打手语时脸上漾起了细微的表情,何千舟把她养得很好,虽然她看起来依旧像小时候那样不健康,至少要比呆在魏如愿身边时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阿行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何千舟帮阿行向江克柔翻译。
“我过得挺好,家里最近也挺好,大家都很好……”江克柔在何千舟面前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这个亲姐姐的不称职。
“前辈,我送你一程?”何千舟转过头问江克柔。
“不用了,月隐在那里等我。”江克柔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等她的月隐。
“那么回头见。”何千舟从车窗看向鸭舌帽下一头短发的月隐,她前阵子听白凌羽说起月家二小姐被赶出了家。
何千舟从年幼时起便经常能在青城各种社交场合里遇到月家两姐妹,月谣无论走在哪里永远像是个高雅的公主一般被众星捧月,月隐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长久以来隐匿在月谣的影子里,即便姐妹两个拥有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身材,众人却从来都看不见她的存在。
阿行眯着眼睛在车上入睡,她的头靠着何千舟手臂,昨晚阿行又是发烧,何千舟与她两个人都没有睡好。阿行这个月几乎每周都要发烧一两次,何千舟担心养不活这个孩子便带阿行去浅唐医院检查身体,医生说阿行身体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体质弱,何千舟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