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味道并不好,有一股很重的腥气。殷莲的眉毛拧了拧,很快又松开。
血止住了,凌荇仰着头,看着殷莲说:“我没病。”
殷莲看着凌荇的手指,指腹皮肉翻开了,刚才那一刀有点狠,难怪伤口流了这么多的血。殷莲说:“我去给你买一个创可贴。”
“我不要。”凌荇受伤的手指勾住殷莲的手指,不让她走,“你就是我的创可贴。”
有风吹过殷莲,她披散的头发随着风轻轻拂动,遮住小半张脸。殷莲把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她说不是,“凌荇,我是人,不是药。”
凌荇难得没有接殷莲的话。她本应该撒娇,但更可能大吵大闹,气急败坏的指责殷莲不体贴,连情话都不会说。
可是她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今天奇怪的迟钝如殷莲都能察觉到。
殷莲没有问她任何问题。
太阳完全落下山了,夜幕升起来。没有阴云的阻挡,今夜的月光也很好。
殷莲说:“我们走吧,离开希森。”
第17章 火车
乌鸦张开翅膀,在黑沉沉的夜里飞翔。它哀哀叫着,嗓音低沉而沙哑,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在为谁哀悼。
殷莲和凌荇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砂石地上,石子发出窸窣的喀嚓,喀嚓的声响。
走在前面一点的殷莲向后伸出手,握住凌荇的手腕,在遇到陡坡时稍稍用力,拉凌荇一把。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越来越黑了,阴云再度笼罩了好不容易能够看见的月亮,朦胧的月色没有办法成为二人的路灯指引方向。殷莲挥开挡在身前的杂草,又走了几步路以后,在黑暗中停下来。
凌荇与她并肩,踮踮脚尖探出身朝殷莲的左边看。黑洞洞的,她什么都看不清。
“火车呢?”
“等一等,就要来了。”
殷莲的话落下还不到三秒钟,远远的先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汽笛声。汽笛声散去,亮橙色的光束在夜里凭空出现,一辆老旧的火车货车缓缓向她们行驶过来。殷莲和凌荇一起蹲下,以免被列车长发现。直到光束越过她们,重新留下黑暗和行进中的车厢。
这列火车运送着什么,殷莲不关心。她扒住了车厢突起的部分,壁虎般顺着车厢面爬到了顶上。之后她弯下腰,向还站在下面的凌荇伸出手。
凌荇被殷莲拉上车顶,一屁股坐下了,“我们要坐这趟车到哪儿?”
“下一站。”
列车车厢是集装箱。她们两个人坐在顶上,夜风顺着列车的行进扑面,等再过几个小时,她们会被冷风冻死在车顶的。
凌荇得到了答案,在车顶上躺下了。她摊开双手双脚,呈一个‘大’字。月亮在这时没有了阴云的遮挡,弯弯的悬于空中,散着柔柔的光。凌荇闭起眼睛,深深吸气,青草、泥土、灰尘和煤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春日里最清新最混乱的味道。火车在轨道上“咣当,咣当”的行进,单调的、重复的、枯燥的声音。
“啊——”凌荇突然张开嘴,毫无意义的大声喊叫。
殷莲盘着腿,面朝车头的方向端坐着。她不理睬凌荇,任由凌荇做她想做的事情。
凌荇的叫喊和着车轮滚动和汽笛融入夜空,消散不见。
“我,嗝,我们去,江,嗝,江州吧。”凌荇大叫的时候吃了一顿风。
殷莲没回头。
凌荇坐起来,“喂!喂!嗝!”
殷莲还是没有回头。
“你,嗝,聋了?!”凌荇一巴掌拍到殷莲的肩上。
殷莲猛地回头,张牙舞爪的作势要扑向凌荇:“哇!”
凌荇上半身后仰,随即大笑:“哈哈哈你好幼稚啊!”
殷莲转了身,面对着凌荇盘腿坐,“你不打嗝了。”
“哦——是诶。”凌荇后知后觉,重新坐起来,满是尘土的双手搂住殷莲的脖颈。她用脸颊亲昵的蹭了蹭殷莲的脸颊,再度提议:“我们去江州吧。”
“为什么?”
“因为我要把你抓回去,小叛徒。”
火车车轮咣当咣当的滚动在轨道上,风声灌入殷莲的耳朵里。她没有错过凌荇的回答,可是需要再确认一遍:“这又是一个玩笑吗?”
凌荇把自己的上半身和殷莲的胳膊紧紧贴到一起。她摇头:“不是啦,我从十八岁开始就待在元荣集团。”
殷莲把风吹乱的长发捋齐。火车还在往前,她们的左侧有一座大山,山上遍布了密密麻麻的树木。没有人分辨得出那些树在这里生长了多久,它们过于杂乱的布局,当地最有经验的护林员也不敢进入,只怕一不留神就迷失其中。
凌荇的下巴垫到殷莲的肩上,她捏着嗓子刻意撒娇:“干嘛啦?怎么不说话了?”
殷莲没有动,看着眼前的大山,只有胸膛的起伏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凌荇又催她说话,殷莲就说话:“知道了。”
凌荇不满:“那是什么意思?”
殷莲说:“我们回江州。”
2012年,8月。
硬底靴踩在地面上,隔音地毯把本该铿锵的脚步声完全吸收。黑色的靴面与黑色的长裤融进黑色的地毯里,右侧别着孝布的白色的短袖露出一双光滑白皙的小臂,与地毯尽头的白色的门和两边的白墙混为一色。
那扇白色的门打开了,从门里走出来的穿西装的男人说:“殷莲,霍总请你进去。”
男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殷莲面前,“你把脸擦一下。”
黑裤白衣的殷莲与走廊的颜色相融,唯有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鲜血成为第三种颜色,在苍白的脸上醒目的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