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还怪有礼貌嘞。
郑耀先无力吐槽了。
当然，这位特务处“六哥”也不是个爱吐槽、爱抱怨的人，于是他主动换了个话题。
“对了，大晚上的，你来卓家做什么？”他死死盯着李茂仁的双眼，想要判断后者接下来会不会编瞎话。
“做个人。”
郑耀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了，李茂仁是想要“做掉”个人。
“有个日本国的咸菜商人，伙同一群混混流氓，想要侵吞我舅舅家的产业。
我家的事情，您横是已经知道了吧，现在那些狗日的杂种居然又盯上我舅舅。
这我还能忍得了？
况且，前天来他家踩点的时候，我就发现那家伙不对劲。
他家墙上贴着仁丹的广告单。
别地方我不清楚，可日本人在平津两地满大街贴这破玩意儿，所以我之前就特别留意了一下。
那些仁丹广告上的文字虽然一样，但是上面印的男人，留着的胡子方向不一样。
以小日本那个抠搜劲，他们这么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图点啥……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所以，我猜测那家伙是个间谍，他专门贴的仁丹广告就是一块招牌，为的就是告诉他们同伙这里住人自已人……”
李茂仁把“仁丹”广告的事情讲了一下，不过只是说怀疑这是日谍给同伙留的记号，而没有说这这广告其实是给军队看的，主要是给那些侵略者指路用的。
他主要是担心，自已那么讲会让郑耀先这个“老六”起疑。在这个年代，像这种涉及军事方面的专业知识，像李茂仁这样一个普通人，按理说可没处学去。
不过，李茂仁也同样相信自已都讲到这份上了，郑耀先肯定也会联想到日军也会利用仁丹广告。毕竟，搞作战相关的情报，才是他们特务处的真正老本行。
果不其然，听了李茂仁如何从仁丹广告上的细微差异，来断定道路情况的“猜测”，郑耀先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不好！”
虽然李茂仁只是说了平津地区的仁丹广告，但郑耀先可是从南边来的。
被这么一提醒，他也才猛地意识到了金陵和沪上好像也是满大街小巷都是这种日本人贴的小广告。
“小鬼子狼子野心，占领东北之后不仅仅觊觎华北，还在打华东甚至华夏腹地的主意，他们的胃口也太大了！”
再一想到自已今天刺杀失败，那个细菌战专家菊地进藤还活着，大三伏天的，郑耀先却从头到脚都感觉直冒寒气。
“不行，仁丹广告的这个消息也很重要，必须送出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两个巡警从他们藏身的地方经过。好在，那俩人也是在做做样子，郑耀先和李茂仁在草窠里没出声便轻易混过去了。
不过，这还是令郑耀先心生警惕。
“今晚上这件事一发生，小鬼子那边肯定风声鹤唳了，说不定这一半天就得把那个菊地进藤撤走，要是不能尽快解决掉他，对整个民族来讲都是一种伤害。
可现在我受了伤，别说找人费劲，就是再去刺杀这个家伙都有点够呛。更何况还要去传递消息，一个人分身乏术啊。”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看向蹲在自已身边的李茂仁，今晚上的见面，这个年轻人给了他一些别的印象。
过去，他只是认为李茂仁和日本人有着国仇家恨，再加上在津门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几个仇家，看起来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可今天，听到了李茂仁对仁丹小广告的发现，他随即意识到这小子不仅心黑手狠，还心细如发，绝对是个干特工的好苗子。
既然北平站的人暂时指望不上，再加上李茂仁现在还是北平警察系统的，查人也属于他的本职工作。以及最重要的，这个小年轻的立场轻易不可能倒向日本人。
这几条加一块，郑耀先于是很快便决定赌上一把，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茂仁，我能跟你商量个事情吗？”
…………
“这叫怎么档子事？”
芝麻胡同，严家宅院。
严立人用拐杖跺了跺青石地板，一大早上，老头就知道了一件令其不省心的事。
李茂仁晚上没在家乖乖睡觉的事儿，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东窗事发了。
待到夜里一两点钟，李茂仁和郑耀先才从景山公园离开，他俩人很默契都没往东走（那边是干面胡同方向），而是奔着西边绕着皇城根儿走了一大圈，确认已经走出了封锁圈，李茂仁这才回的芝麻胡同。
可这样一来，他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早上五六点钟了，夏天日头升得早，天光已经大亮，李茂仁进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开门往路上泼水的秀妈……
“说说吧，大晚上不在家里睡觉，你去干嘛了？”
严立人拉长了个脸，没好气地质问道：“你横是不能去学那张生，大晚上翻人家墙头，去跟哪家的‘崔小姐’私会去了吧？
甭想蒙我！
看看你那身衣裳，上下黢黑，活脱脱又一个‘燕子李三’。
到底干嘛去了，好不容易安生两天，别干什么出格的事儿。
四九城可不比你老家那个水陆码头，杂七杂八的人齁多，京城里的规矩可大过天呢。”
好么，不仅《西厢记》都出来了，还捎带上了一点地域黑。
只是碍着辈分，李茂仁也不能顶撞自已这位姥爷，只能“嘿嘿”陪着笑脸，企图萌混过关。
“姥爷，我这是去查案子去了。”他马上编了个理由，当然，这也不完全是瞎话。
“什么案子，晚上都上床了，还让你穿上夜行衣偷偷跑出去……小子诶，以为老头我好骗是吧，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说话间，严老太爷作势欲打。
不过，他的拐棍还没碰到李茂仁，后者马上就躺地上“哎呦”起来，耍起了无赖。
“舅舅，救救啊，姥爷打人啦！”李茂仁扯着嗓子给自已找外援。
“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你忘啦？你舅舅昨晚上就去沁芳居盯着了。”
李茂仁尴尬地愣了一秒，然后就改口了：“舅妈呢，救救啊，姥爷要打人啦！”
这回有用了，堂屋的门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了，李茂仁他舅妈林翠卿走了进来。
一看见李茂仁在地上，还以为这外甥真挨打了，于是赶紧上前劝说道：“哎呦，妈爷子诶，这怎么茬啊？茂仁都多大的人了，爸您怎么还打上了呢？让下人们看见多不好啊。”
“就是，就是。”李茂仁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