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帐子中,方玥棠躺在榻上,舌尖顶住腮侧,黑眸在眼眶中打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哥,你在宫中可有惹上什么人?”方许宁还不确定是自己被盯上连累他还是说那个人的目的本就是他。
方玥棠眼神放空,仔细回想。
他是中宫所出的嫡子,又性子直,讲话不看人脸面,自己有没有得罪人也不知道。
他摇摇头,“宫中应该再找不到比我更好说话的人了,怎么会得罪人?”
他自信开口。
方许宁和沈牧池:“……”
这个问题似乎不太适合直接问他。
方许宁只好和他聊些别的。
“那把弓你有和人说过是要送给我的么?”
“没有!”方玥棠立刻否认,声调也一下子拔高。
“这可是我要送你的惊喜,在送出去之前谁都不晓得!”
他还挺有原则。
既然没人知晓是送给方许宁的,那么可以排除这次的目标是她。
换言之,这次幕后之人就是冲着方玥棠来的。
这下,他们彻底猜不透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了。
从一开始,那个人的目标似乎都是方许宁。
失忆后第不久红月寺中毒,皖城之行那人也不敢派人进城惹事,也算得上一段平静日子,回来后昭阳殿起火,能从平危那处得到的消息也断了个干净,后来从宝华殿回来被人暗算,晕倒在长乐宫……
她都已经基本确定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一直盯着自己,但是这次为什么会对方玥棠下手?
方许宁两条眉头皱在一起,脑海中一团乱麻。
“这个时候找不到头绪,或许可以从那个人的角度想一想,你和三殿下出事,他能得到什么。”沈牧池沈思一阵,开口提议。
“他能得到什么……”方许宁喃喃。
这件事她还未想过,可这无疑是个突破口。
“你俩在打什么哑迷呢?”方玥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
这件事对她三哥这个头脑简单的家夥来说有些难以理解,方许宁按下想要和人解释的心,省的一会儿和人说时,他听得一头雾水还要打断她的思绪。
“无事,三哥你先歇着,我和他先回去了。”
既然从方玥棠这里再问不出有用的信息,那便早些去寻别的线索,莫打扰她三哥歇息。
语闭便拉着沈牧池走出帐子,任由方玥棠在后边怎么叫也不停下一步。
“快些走,咱们先回去好好想一想……”方许宁现在心里想的只有刚才沈牧池和她说的那个问题。
这的确是个新思路,先前是自己走进死胡同了。
她与方玥棠的帐子之间隔的不是很远,说话间已经回到自己的帐子,容铃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在里面。
“我方才想到几点。”她脑瓜子还算灵光,一会功夫已经有了想法。
“第一点,三哥他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身份尊贵,虽已立了太子,但最终是谁继位还没确定……”方许宁说着看向沈牧池,见他点头才继续往下说丶
“其次,我前些时日问起陈院首,他说父皇身子这几年不知何缘由,精力下降,远不如从前,朝中有人得了消息,让父皇重新考虑太子人选。”
沈牧池眼中震惊,他没想到方许宁已经知晓了这一层,但没开口阻止她,甚至眼神鼓励她继续往下推测。
“最后,我与三哥同时中宫所出,是这宫里与他最亲近的人,我与你成婚看似是情投意合,但其实已经将中宫与靖安侯府绑在一起了,原本三哥后面就站着丞相府,现在又加上一个靖安侯府,离那个位置,相对于其他几个皇兄来说是最近的。”
沈牧池赞许得看着她,点头,“不错,现在三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有望得到那个位子的人。”
他也心有忌惮,不敢直接说出那两个字,用“那个位子”代替。
“若是这样,我心中能确定是谁了。”方许宁看向沈牧池,视线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是谁?”沈牧池在她近乎审视的目光下依旧从容。
“太子。”这次方许宁没有加上后面那个亲呢的称呼。
“你方才提醒了我,先前我都没往这层想。”方许宁移开视线,继续说。
“我与你成婚,虽然看似是将靖安侯府拉入中宫阵营,但是太子身后是国公府,而你的母亲徐夫人是德妃的姊妹……”
方许宁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到现在,靖安侯府的位置还不确定,不确定是站在身为太子的外甥身后,还是支持被赐婚的公主身后的三皇子。”
徐国公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入宫成了嫔妃,生下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立为太子,小女儿则嫁入靖安侯府,成了侯爵夫人。
一个是早已立为太子的长子,一个是身份更为正统的嫡长子。
在两方身后势力都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夹在中间的靖安侯府就成了关键。
但这个问题对太子那边的国公府来说很好解决。
只要将作为纽带将中宫与靖安侯府联系起来的方许宁解决掉,一直困扰着的问题就能解决。
顺着方许宁的思路,沈牧池也很快想到这层,立刻明白她的想法。
说起来,他方才提出来只是想着让她能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别一老想着要出去查这件事,至少先将伤养好。
没想到,炸出来一个大的。
他想要反驳,但是他想了想,竟一时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宁儿……”他张开嘴,又闭上。
方许宁看过来,沈牧池却有些不敢和她对上视线,闪躲一瞬又瞬间回神接受她的目光。
他以为会再次看到方许宁陌生敌对的目光,但他只在那双潋滟的眼瞳里看到平静,还有些别的,他瞧不清楚,若真要说,他想将那理解为遗憾。
沈牧池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感到遗憾,但这不是他所期望的,一时间,他有些慌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方许宁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要和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嫌疑,但他理解错了。
徐国公不晓得她三哥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么,就他能说出“宫中应该再找不到比我更好说话的人”这句话,他就不是对那个位子有想法的人。
“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和你心生嫌隙么?”方许宁摇摇头,有些无奈。
“三哥对那个位子没兴趣,就算有,也坐不上去。”
说起这个,沈牧池也觉得好笑。
究竟得神经大条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亲妹妹说出这样的话。
“母后与父皇感情深厚,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没想要三哥争那个位子,只想他和我能过平凡幸福的日子就好。”方许宁慢慢缓过劲。
“外祖就更不可能生出让外孙去坐那个位子想法了,他殚精竭虑几十年是为了大启,那上面坐的是谁根本不在乎。”
方许宁说起她的外祖,分外自豪,这也是对丞相府家教和家风的认可和自豪。
她眉飞色舞的说起自己外祖家,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骄傲无比自然,沈牧池想来,或许他就是被这样的方许宁吸引的。
不论做什么,她永远坦荡,眼眸也闪烁着微光,是不同于其他人身上独有的。
沈牧池看着她,心里的阴霾也跟着散去。
“再者!”方许宁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这只是我的推测,还没证据说明的都做不得数。”
沈牧池终于笑起来,他想,他们兄妹二人还真是相似。
都是有原则的人。
“所以接下来,我定要尽快将这件事查清楚,不能冤枉人,但也不能放任那个人在背后做这么些缺德下作的腌咋事。”方许宁突然志气满满。
这件事激发了她对真相的执念,不查清楚不罢休。
闻言沈牧池脚下一个踉跄,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开始他真的只是想让人能好好在榻上养伤,莫要走动牵扯到伤处影响痊愈,但现下的结果完全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过去是我自己陷进去了,现在有了沈大师的指点,一下子通透了!”方许宁眉飞色舞。
“你若是举着幡旗在城门口扮大师定能在百姓口中穿成神仙。”
“谬赞了……”沈牧池干巴巴道。
成不成为神仙他压根不在乎,但是他倒是想去找个灵验的大师算算命,也顺便问问自己的嘴是不是该去驱驱邪。
“我已经有了方向,就从……”根本消停不下来。
“宁儿!”沈牧池脑中还一片空白,但他立马边开口阻止她接着往下说。
“嗯?”
“不论怎样……”完全想不到理由,沈大师开始胡言乱语,“今日……先陪一陪我罢,我昨日梦到些嗯……不太好的事……”
“沈世子,你多大了?”方许宁不敢相信,堂堂八尺男儿,做个噩梦就要人陪着还不敢出门了?!
公主殿下有些震惊。
“我今年六岁,”沈牧池自暴自弃,“虚岁六岁!”
方许宁楞住,接着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也咧开,笑得十分灿烂。
“你好好幼稚啊沈六岁哈哈……”
笑得太厉害,肩颈耸动,拉扯到昨日包扎好的伤口,方许宁痛得龇牙咧嘴,但脸上的笑却一直没下去。
见她疼的呼气,方才还红着脸接受嘲笑的沈牧池当即起身凑过去,紧张得看向伤处,又不敢轻举妄动,十分无措。
“莫笑了,一个六岁让你开心成这样……”
方许宁只是觉着向来板着脸的人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觉得新奇,但她知晓自己身上还有伤,瞧着差不多了便迫使自己平覆情绪。
“好罢,今日本公主就陪在沈六岁身边,但明日可就不许变成沈六岁了。”
方许宁那里不晓得他是为了自己着想,她愿意顺着他是因为想让人安心。
沈牧池也明白这一点,这种小手段用一次就好,何况他知道方许宁是个明白人,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