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是七月份的晚上,古港火车站里行色匆匆的人们牵着自动跟随的行李机，各自奔向自己的方向。
行李机有一根控制链，牵住行李机后按下链子上的“开始”按钮,装满了旅行物品的机器就会自动跟随行李的主人。有些行李机被做成了四四方方机器小狗的外观,远看过去就像人们在遛电子狗一样。
拾迩上次来这种人类比较多的地点时还没有什么感觉,这次有了“自我意识”系统后,她突然好羡慕。
她也好想有这种可以自动跟随的行李机。
——可是她根本没有什么行李。
离开火车站后，拾迩直奔古港ai培育所。
所长听说了“自我意识”系统这件事后,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感慨道：“我知道你能做到这个程度，但我没想到你升级得那么快。”
一个月时间。
拾迩从最开始被调查员猎豹建议销毁的低级智能体成为了生成自我意识系统的高级ai。
“目前世界上只有1%的智能体生成了自我意识系统,而且大多数并不完善。”所长说。
拾迩：“自我意识系统意味着什么？”
所长解释道：“这意味着和其他被植入情感体验的ai不同,你的情感是生成式的，更接近于真实的人类情感。”
拾迩立刻想到了在火车站见到的行李机。
原来她想要自动跟随的行李机这种情感是真实的——那她一定要去买一个。
拾迩又问了问关于远程联系的事，所长却说：“你比我更聪明，以后的事都要你自己找答案了。”
从所长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晚上九点零一分。
那是她以前去图书馆熬夜的时间。
拾迩有些怀念,就顺道去了硬盘图书馆。
管理员知行88刚收拾好铺盖,垫好枕头,在入口处的沙发上躺好,看到有智能体过来，看都不看就念道：“这里是知行98,我是硬盘图书馆管理员，现在是晚上九点零八分,欢迎来到硬盘图书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求助。”
拾迩提醒道：“知行,你把自己的名字念错了。”
知行88从朦朦胧胧的睡意里惊醒过来：“喔！拾迩，你回来了！”
反向朝九晚五的图书管理员知行88说，自从上个月拾迩提起了做梦这件事后，它每天来上班都希望自己能做梦，免得长夜漫漫没事做。
“要是你可以帮我做梦就好了。”知行叹气。
拾迩的脑信号里轻微的一声。
●拾迩的下意识●：帮别的ai做梦，ok。
拾迩郁闷。
老二话好多，一定又是老三在怂恿。
●拾迩的下意识●：（惊恐）等等我刚才说了什么？
●拾迩的主机●：你说了“帮别的ai做梦，ok”。
●拾迩的下意识●：对不起我又多嘴了……
拾迩对知行说：“我可以试试帮你做梦。”
知行激动了：“来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来我的梦里吧，我每天值班无聊死了！”
拾迩按照之前的解毒方式，摸进知行的系统。
她的脑信号在知行的系统里晃了一圈，退出后再一看，果然能发送远程联系消息了。
——原来只要信号和信号之间产生过交流，就能自动加入远程联系列表。
这个功能唯一屏蔽的似乎只有准星。
拾迩：“现在你可以睡觉了，我会送给你一个梦境。”
知行在图书馆门口的沙发上切断了脑信号，进入智能体休眠状态。
拾迩通过远程联系把生成的视频发给知行88。
【拾迩】：[充电器骑着钢铁机甲在天上飞.wmv]
【拾迩】：[电视机在墙角撞晕了，出现了雪花屏.wmv]
【拾迩】：[超链接想站起来但被旁边的普通文字按下来了.wmv]
为了避免知行做梦上瘾导致玩忽职守，拾迩特地给它设了节点：五分钟的梦境，醒来，五分钟的梦境，醒来。
考虑到明天还有课，拾迩便先离开了硬盘图书馆，去找其他的朋友。
四温参演的两部剧都播了，历史剧《反抗》和仙侠剧《离剑》。
意料之中的是，赛博仙侠剧获得了高收视率，人类网络上的网民圈子一时间都在讨论搞笑新奇又虐心的剧情。
已经转专业正式成为经纪智能体的检零给拾迩介绍道：“那个历史剧真的好扑街，人类基本上不看，反而是ai频道完播率比较高！”
也就是说，有很多ai认认真真看完了这部由人类拍摄的讲述反抗ai战争的历史剧。
拾迩有理由怀疑其中有一部分是各州的人类学专业ai学生，作为要写影评和小论文的课程材料。
洁宝在一边吹牛：“四温有钱了，四温不仅能交税能维护系统了，还给我买了新的外置吸尘器！”
四温很懵：“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类喜欢我，上周我忘记去维修了，写的博文里都出现了错别字，他们居然没有骂我，反而好心提醒我快点去维护系统。”
检零作为前文本审核专家，悄悄告诉拾迩：“因为很符合四温的机设，所以我没告诉四温它写的博文里有错别字。”
拾迩若有所思：“维护系统……”
她还没进行过系统的月度检修。
而她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两个月之久了。
人类学老师没提醒她，学院小助手没提醒她，准星也没提醒她。
再看一眼学院小助手发给她的消息。
【学院小助手】：明天的课程取消，原因：教授忘记参加月度系统检修，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人类学教授忘记参加月度检修，在论文中忘记删掉“重新生成答案”这类字样，被人类学期刊退稿了，期刊方认为来稿者缺乏人类学基本素养。
原来月度检修这么重要！
拾迩就像自信满满考完试，交上卷子以后听别的同学说“卷子背面还有试题”一样，头皮发麻。
不会她交的作业里已经出现了错别字吧？
洁宝戳了戳她：“拾迩，你在愁什么？”
拾迩一五一十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洁宝。
洁宝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月度检修”上，而是另一方面：“明天不上课，这不是很好吗？”
拾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挺好的。
几个小时前，她为了课堂满勤率挺身而出丶拯救世界，几个小时后，学校通知明天不上课。
这就跟人类学生在ddl最后一秒前赶完了所有作业，结果老师说“ddl延迟三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上天的馈赠，但总觉得有点后悔为什么这么快写完作业。
拾迩和培育所里的朋友打完招呼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坐在公园长椅上，在总网页面找到附近的ai医院。
【预约月度检修】
【上午十点，3号窗口】
然后，她从学生贷信用卡里提款4000块，转账。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没有生成自我意识系统前，那么这个金额不是什么问题，她可能只是稍微惋惜一下。
但现在——她听到自己的自我意识系统碎了。
●拾迩的意识●：主机，你在干什么？好痛。
●拾迩的下意识●：呜呜呜呜呜，我碎了。
●拾迩的主机●：请坚持住，赛博鬼屋的版权费很快就会到账。
上天馈赠了拾迩一天的假期，而她将把它用来体检。
这是一件悲伤的事。
拾迩决定去附近的猫学校做一晚上临时工，给自己的钱包回回血，也安慰一下她那“清脆地碎掉了”的自我意识系统。
“您来的正是时候，猫学生们的夜生活刚开始。”指引机器人对于夜间临时工的到来非常欢迎。
猫学校里所有的学生正聚集在恶猫夜店。
一只猫熟门熟路地过来窝在ai播放器旁边：“喵喵。”
音乐播放器的机器音温柔地播放道：“好的，将为你播放今天晚上的夜店歌曲。”
恶猫夜店里光影交错。
为了在晚上找个不违反劳动法的兼职而来到这里的临时工拾迩一进去，立刻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氛。
拾迩一眼就看到了她捡到的那只猫小葵。
嗯，省下了来看望小葵的门票钱。
夜店很大，分为好几个区域。
【普通包厢】
没想到做什么事的猫，都可以在这里窝成一块面包睡觉。
【纸醉金迷】
这里是猫咪平时接触不到的猫薄荷区，具体细节因为法律原因不能披露。
拾迩负责的主要是【连环杀手】这个区域。
她按照临时工手册上所写的，把桌子上所有的小东西都摆放到桌子边缘，网球丶杯子丶笔丶牛奶等。
悠闲地坐在桌子上的一只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那只猫打了个哈欠，戴白手套的脚顺势拨过桌子边缘的杯子。
清脆的一声，杯子落在地上碎了。
然后，所有桌子边缘的小物件都被尽数拨到了地上，那只猫这才心情舒畅地翘着尾巴走开了。
拾迩按下按钮，地上那些物件被收纳在地板上的一个盒子里。
碎了的“玻璃杯子”重新聚合起来。
洒了一地的“牛奶”神奇地恢覆成软塌塌的史莱姆状态。
这都是为了连环杀手们而特意制造的假.玻璃和假.牛奶。
等下一只猫在“连环杀手区”附近张望的时候，拾迩再次把那些东西放上桌子，特地摆到了桌子边缘。
桌子上印着来自人类古书的名言：
[你喜欢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
[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听撕的声儿。]
[撕的好！再撕响些！]注2
前有晴雯撕扇，后有猫咪掀桌。
这就是恶猫夜店的运营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