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深了,城市沈落。
拾迩离开旅馆，在路灯投射的光圈下找到了那个电话亭样式的“便利人类网吧”。
关上便利网吧的门，锁扣发出的声音在深夜的街道上清晰极了。
小电脑亭网吧里的人类电脑黑着屏。
拾迩打开系统里的“夜视”功能,往黑布隆冬的投币处投入一百块。
人类电脑开机了,窗户形状的图标亮了起来,随后,那个万年不变的草地桌面上弹出一个窗口。
像素小人叉着腰把守着窗口：阅读2分钟后才可以关闭。
对于ai来说，一千字的上网提示用0.5秒处理完就已经是太慢的处理速度了。
拾迩无所事事地在那个页面呆看了两分钟。
【便利人类网络使用须知】
1.本机不提供用户登录账号功能,只供浏览
2.本机已加载防沈迷机制
3.请遵守公序良俗,所有不雅行为都会被记录
……
两分钟结束，关掉提示窗口,打开网页搜索“1717白银眼”。
打开所有往期节目。
几千个窗口在拾迩的指令下冒出来——电脑立刻卡成一团白色边框。
拾迩只好慢慢来,一次性打开十个窗口，每个视频开4倍速。
实在是太慢了。
拾迩悄悄给电话亭网吧里的人类wifi加了点信号。
给wifi加完“赛博兴奋剂”后，她一次性打开五十个窗口，每个视频开10倍速。
三千多期往期节目在两个小时内赶完了。
拾迩关掉窗口时,人类电脑刚好弹出一个窗口【已到达防沈迷机制设置的第一阶段，请站起来动动身体丶眺望一下远处,接下来我们会为您放一段眼保健操……】
拾迩早就在和人类交互的时代听说过眼保健操,她觉得好奇,便跟着指示做了一会儿。
做完眼保健操后,她有点失望：摸不到穴位，感受不到神奇的感觉。
离开电脑亭网吧,门自动关上了。
深夜，锁扣入销的声音再次响起。
拾迩双手抄在兜里,沿着街道上高出一截的石阶人行道往回走。
1717白银眼是七个人类自治区联合投资的维权热线。
光从明面上的节目丶企业股份等数据无法判断出什么异样。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该节目搞倒的公司确实有不少。和人类历史上其他维权节目不同，该节目播出后总能把相关公司的名声彻底毁掉。
拾迩回到旅馆,三个小机器人中有两个已经累倒了，靠在充电桩旁边耷拉着脑袋，只剩下小星在原地静坐。
“你们要注意省电，电费最近贵了一点。”拾迩提醒道。
“知道了，”小矩控诉着指向小矢，“但是它经常和我打架。”
“我打架？你怎么不说……”小矢冷笑。
话还没说完，小星又毫不客气地给两位各自来了一拳。
两位吵架佬立刻变得比鹌鹑还安静。
远程联系中，刚才那台便利亭的电脑也加入了列表。
【便利人类电脑亭897546号】：你好！
【拾迩】：你好。
【便利人类电脑亭897546号】：关于你问的事，我还不知道，如果有线索了会告诉你的！
【拾迩】：谢谢，另外你们便利电脑亭的机器以后能给我一点优惠吗？一次一百块太贵了。
【便利人类电脑亭897546号】：好的，不过悄悄说一声，我还是很想要wifi信号，刚才你给的信号好强！我这辈子都没那么强过！
【拾迩】：当然（ok）。
拾迩自己也在人类网络上待过，从4g时代，到5g时代。
人类网络确实慢。
她知道这一点，也很会利用这一点。
她变懒的那段时间，经常用“网络错误”的借口来拒绝回答问题。
休息前，拾迩写下旅行日记第一页：【旅行第一天，完成《人类手工从业者建议》，论文一字未写。】
论文一字未写。
这还是轻的，更严重的是，每当拾迩打算开始认真写论文，就会有大事发生，打断她的思考进程。
旅行第二天，拾迩带着行李机坐环城巴士以连接整个城市各处的芯片生物时，巴士上出现了几个小插曲。
环城观光巴士是两层，第一层是窄窄的长条形，和以前的巴士相差无几，第二层则是圆形，四围玻璃，座位都朝向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情形，供乘客观赏城市。
拾迩坐在第二层的圆形车厢内。
这一站上来了带着两个五六岁孩子的一对年轻父母。
两个孩子并排在面向窗户玻璃的座位上坐下，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其中一个站在座位上，手砸着玻璃，对旁边的那个小孩说：“你看，我要掉下去了！哦哦玻璃碎了我掉下去了！”
“坐好！”父亲骂道。
母亲把那个孩子从座位上抱下来，抡起手掌往孩子背上打了一下：“你再闹！”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就哭，你继续哭，你看我不打死你！”父亲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家长的骂声丶小孩的哭声尖锐刺耳，在整个圆形玻璃车厢里回荡着。
其他乘客皱眉不已。
有人默默戴上了耳机。
有智能体暂时掐小了信号，闭目养电。
拾迩构思论文的思路断了。
她转而打开编辑页面。
十分钟，刷刷设计了一张“小孩静音套装”的图纸。
【小孩静音套装】
第一部 分是静音罩。
静音罩是一个兼具隔音功能的ar头盔。让小孩在进入公共场合时戴上ar头盔，开启一场幻想之旅，或者干脆上网课。家长可以按下按钮，调整静音罩里的小孩音量。
第二部 分是牵引绳。
牵引绳是一件和静音罩相连的外穿背心，套在小孩身上，小孩只要一往后靠就会被背心的胶水粘到座位上，直到家长按下“旅程结束”按钮。
拾迩把这份设计图发给了星尘。
【拾迩】：我希望能尽快测试并量产，以降低人类犯罪率。
【星尘】：可以想象，你在旅途中遇到熊孩子了。
拾迩刚在智脑里打开论文编辑面板——
二层圆形车厢里的小孩总算停止了哭闹，没过多久却又开始和旁边的孩子玩游戏，这次索性离开了座位，在车厢里追来跑去。
这次，两位家长毫不在意地玩着手机。
论文编辑面板的光标闪动，好像车上有些乘客闪动的杀心一样。
当然，拾迩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她的杀心，她是尊老爱幼的好ai。
拾迩转而又打开另一个编辑面板，怒写两万字公共场合新规。
《公共场合污染源处理办法》
1.当收到群众投诉出现噪音制造人类时，管理员核实后，有权将该人类标记为“污染源”。
2.管理员应当使用“隔离静音套装”，将该人类从公共场合使用“一键静音罩”隔离起来，以保障其他公民的生存空间。
3.“一键静音罩”使用一次需当事人付费500块。
4.记入征信。
……
除了噪音污染以外，还有其他的“气味污染”“精神污染”等规定，这些共同组成了公共场合污染源处理新规。
【拾迩】：_《公共场合污染源处理办法》_
【星尘】：（ok）
塞在口袋里的星尘机器人顺着口袋爬上来，站在肩上对拾迩耳语道：“我主人说，在你手下工作好累啊，怪不得灵瞬会黑化，当然这是开玩笑的，就是调侃一下。”
拾迩心虚地否认：“没有这种事。”
她的效率很高吗？
没有！并没有！
从上车到现在，环城巴士都快绕了一半线路了，她的论文只写了两个字：关于。
那两个孩子和那对父母下车了。
拾迩总算能静下来边连接周边的智能体丶边思考论文主题了。
环城巴士又开过了两站。
“你算个什么？！”一名乘客一手持着手机，大声嚷道。
拾迩和其他乘客一起转过头去。
显然是怒火攻心，那名乘客不顾公共场合，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骂得越来越难听。
拾迩：“……”
今天这个论文是写不了了。
她的意识系统也在生气。
●下意识●：生气！生气！
●意识●：有点生气。
拾迩听了两句，忍不住开口道：“对不起，我想问问，你可以把手机免提并加大音量吗？”
其他乘客不约而同地看向拾迩。
“我听不到对方提出的论据，无法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她认认真真地说。
那位对手机那头骂人的乘客脸上的表情静止了几秒。
拾迩：“我们这里有一车乘客，如果你占理，我们可以帮你骂对方，提高效率和胜算。”
她非常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件巴士乘客破口大骂事件，好让她能静下心来构思论文。
她需要效率！
其他乘客不同程度地笑了出来。
甚至有不嫌事大的乘客加入了这场闹剧：“快点，不然要被对方辩友骂走先机了！”
“关你们什么事？多管闲事！”那位骂骂咧咧的乘客飞快按掉了通话页面，并按下了巴士上的“下车”键，在下一站下车了。
当天休息前，拾迩写下旅行日记第二页：【旅行第二天，完成《公共场合污染源处理办法》和小孩静音套装，为美好社会做出了贡献，预计会提高公信力。】
【其他：把一个乘客气到了。白银案没有头绪。论文写了两个字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