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亭子里,语气略显急促地向着闻萱宜道:“郡主,长公主正找您呢,快随奴婢回去吧。”看模样,正是昔日春猎时,在宴饮间隙对着闻萱宜滔滔不绝、苦口婆心劝导之人。
闻萱宜见了她,面色归于冷淡,没有多说,只将那本书收好,向着姜清窈颔首示意,随即踏着满地潮湿离开了亭子。姜清窈转头看去,见那嬷嬷微躬着身替她撑着伞,姿态十分谦卑,但那絮絮低语声还是飘散在了雨雾之中,虽听不清内容,却能辨出其中的说教意味。
而闻萱宜脊背挺直,一言不发走着,周身萦绕上一层朦胧水汽,仿佛与那嬷嬷隔绝开来,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她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孤独而伶仃。
姜清窈怔怔瞧着,思绪却依然停留在闻萱宜的那番话上。以她那少言寡语的性子,轻易不会多言,因此破天荒地说了那几句话,一定暗含深意。
可她的话太过隐晦,究竟指向何事?难道......姜清窈心弦一震,闻萱宜素日喜静,并不爱四处走动与人交际,也从不会主动探听旁人的秘辛,因此她所能了解到的,必然是宫中人人皆知之事。
莫非,当年的事情,她是知情人?想到这里,姜清窈霍然站起身,伸手按在了湿漉漉的亭柱上,手指微蜷,指尖用力抵着柱子表面。
可闻萱宜并未明说,两人的交情也很淡淡,她根本没法直截了当去问。
姜清窈明白,如今的情势之下,她必须将所有的疑问和探查深埋心底,不能轻易让人知晓,否则若是传扬出去,一定会被太子察觉到。
她心头笼罩着愁云,不由得轻叹一声,看着愈来愈大的雨,有些发愁,盼着微云能尽快赶过来,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回宫。
姜清窈看着远处,有些懊悔为何自己出门时没有记得带上一把伞,以至于此刻只能被困在这一方亭子里。
眼看着雨有转小的势头,又迟迟没有等到微云,姜清窈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冒着雨回去。她抬手拂了拂鬓发,提起裙角,小心地迈了一步。
刚刚踏上亭子外的石子路,姜清窈便觉得眼前一暗,一双绣着暗纹的靴子停在了面前。靴子上方是墨蓝色的衣袍,袍角有小片被雨水濡湿的深色印记。
她呼吸一窒,缓慢地抬起头。视线内先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握着竹制伞柄,将伞面向她的方向倾了过来,为她挡住了头顶幽暗的天色和不断飘落的雨丝。
——便如那年除夕雨夜,她义无反顾地为他撑起了伞,遮蔽了漫天风雨一般。
微热的吐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冷气味。少年带笑的嗓音猝然响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入她耳中。
“窈窈,我回来了。”
第66章 “你知道,到底是谁救了我吗?”
历经月余, 这场涝灾终于被遏制住,朝廷的赈灾慰抚来得很及时,待范绍一行人准备回京时, 被洪水席卷后的江南已经恢复了往日景致的十之七八。
重归平静的江南犹如缓缓展开的山水画卷, 白墙黛瓦, 流水潺潺,然而谢怀琤却无心停留。他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在天尚明时回到了京城。
回京第一件事, 自然是向皇帝复命。在此之前, 户部赈灾的相关文书一直准时上奏, 皇帝一早便知晓了此次的差事办得着实不错。因此, 谢怀琤前去启元殿回禀此事时,他并未过多追问此事,反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谢怀琤适时开口道:“父皇, 此次儿臣前去江南,按照父皇的嘱咐去了母妃昔日的旧居。”他说着, 慢慢抬起头, 对上了皇帝刹那间变得幽深的眼睛。
他忍住心底的讥诮,语气恭谨而柔和:“多年过去, 院墙和屋舍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唯独那棵梨树,依旧生长着。”
皇帝灰暗的眼底迸出微弱星芒。他一瞬间变得恍惚,喃喃道:“果真?”
谢怀琤隐去唇角冷冽的笑, 面色平静:“那小院中的梨花, 已经开了。”
皇帝放在御案上的手猛地攥紧, 好像抓住了什么可以依仗的物事一般用力:“开花了吗?”
“是,”谢怀琤道, “虽只有零星几簇,但梨花盛放如雪,映着那灰色的墙,显得格外洁白温柔。”
皇帝的目光缓缓一沉,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听着耳边的叙述,他的神情变得似悲似喜,口唇微动,无声地呢喃着一个名字。
谢怀琤没有再所言,只安静地垂眸。
许久,皇帝恢复平静,那怅惘而怀念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少年,最终化作一声出口的叹息:“琤儿,江南此行,你办得不错,没有让朕失望。想来你匆忙赶路,定也疲累了,回宫歇着去吧。”
谢怀琤俯身:“谢父皇。儿臣告退。”
他离开启元殿,站在阶前出了会神,便马不停蹄地回了长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