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捻了捻,正少见地感到一丝茫然时, 不想身侧忽然掠过一阵清冷幽香。他身子一顿, 看着闻萱宜一言不发地加快步伐,往最里面的书架走去。
三皇子望着她的背影, 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这些时日他们共读诗书的情景。那时的闻萱宜不再如今日这样淡漠, 而是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鲜活。她眉眼轻垂,专注地读着书上的章句,时不时蹙眉、叹息、点头, 整个人完全坠入其中。他虽也读着书, 却总忍不住分了些神, 悄悄觑着旁边的少女。
他在读书时向来是一心一意,从不会走神的。即便屋外狂风大作, 雷电交加,他自岿然不动,恍若未觉,眼里心里只能看得见那书中的内容。
然而此刻,是他这十数年心如止水的生命之中,从未有过的波动。
想到此处,三皇子的眉宇间漫上了一层难言的情绪。他沉默着放慢了步伐,跟在她身后向里行去。
只是又走了几步,三皇子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五弟?”他微觉诧异。
谢怀琤向着他行礼:“三皇兄。我今日一时兴起,便来了致远阁,打算寻几本书回去看看。”
三皇子了然:“原来如此。那五弟请自便吧。”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离开。
谢怀琤目送着三皇子走远,这才步下阁楼,怀中贴身收着的书册被他的体温熨得温热。
他知道,以窈窈的聪慧,一定能够读懂他那语焉不详的密语。因此,他从启元殿离开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致远阁,只盼着能够刚巧与她遇上。即便一句话都无法说,只要能够看见她,他也是欢喜的。
原本只打算远远地看她一眼就走,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谢怀琤明白自己做不到。
少女的气息似乎还残存在他怀中。谢怀琤晃了晃神,微微苦笑,随即收敛心神。他知道,如今的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
都说君心难测。可重活一世,谢怀琤想,他已然看出了皇帝的打算。太子册立多年,虽然一直表现得恭顺谨慎,但却依然会被皇帝察觉到一些细微的举动,进而引起皇帝的不满。
自然,这个时候,皇帝并不会因此而动其他念头。不论是出身还是品性,谢怀衍在他心目中还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身为天子,皇帝也会不动声色地敲打太子,好让他意识到,普天之下,能够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只有一个人。若是太子意识到这一点,便该收敛有些举动,以免让皇帝更加不悦。
但谢怀衍究竟能不能明白过来呢?
谢怀琤扯了扯唇。
按照前世的记忆,浙东大旱的灾情很快便会传入京中。彼时的他被谢怀衍打压,早已失去了与之相抗衡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的人领了差事,却又一心只念着利益,对饱受灾害摧残的百姓视而不见。
谢怀琤的面色变得沉郁。重活一世,他断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他一定要得到承办此事的机会,不论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自己。
而想要力压太子,抢夺此项差事,他还需要用些手段。
*
御书房内,皇帝翻看着地方的奏报,不由得深深蹙眉。
“父皇,如今虽尚未有浙东之地的讯息传来,但儿臣翻阅了以往的记录,推断今岁爆发旱灾的可能极大。”谢怀琤躬身道。
另一边,太子谢怀衍冷冷地注视着他,目光如淬了冰一般。
这些时日,谢怀琤在皇帝面前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皇帝常会召他入御书房议事,甚至与自己谈话时也会准许他在旁倾听。谢怀衍想,从前自己当真是小瞧了这个五弟。
他提防那个饱读诗书、才气逼人的三弟多年,生怕三皇子佯装风雅文人,实则包藏祸心。但这么久以来,三弟始终不声不响,甚少参与朝政,对政事总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也没有培植出任何人手,他才渐渐放下了心,确信诸皇子之中无人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即便他自幼便被立为太子,但自小丧母的经历让谢怀衍不愿轻信任何人和事。他知道前代曾有不少几位太子不得善终,因而常常推己及人,暗自思量。
他如今已在太子之位待了十数年,最初的稳操胜券渐渐被一种莫名的不安取代。在这个位置坐的时日越长,他就越觉得患得患失,生怕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父皇病着的那些时日,谢怀衍确实也真心实意地担忧过。可内心深处,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心中隐约浮起一丝隐秘的期待。若是父皇真的......一病不起,那么他便能够顺理成章继位,再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地位不保。
而当父皇痊愈时,谢怀衍一面唾弃着自己的不忠不孝,一面又难以抑制地有些失望。尤其是他发现,父皇病愈后忽然转了态度,对谢怀琤青眼有加时,那种危机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