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夜观天象,觉得近几日有雨。
地已经耕过了,粮种也已就位,若是能赶在雨前种下,收成必然会好上不少。
天刚擦亮,大喇叭里就传来大队长催促上工的声音,黄世仁在世都没这么剥削的。
可想而知,社员的情绪得有多大。
薛晴穿了件大花衬衫,扎在天蓝色的工装裤里,色彩那叫一个明艳。
本以为会土里土气,毕竟下地干活又不是去时装周走秀。
结果上身效果还不错,难怪说年轻就是资本,平平无奇的衣服竟让她一张脸撑的时髦了不少。
薛晴一到地头,就瞧见大伙耷拉着脸抱怨。
“平日里锄草的活就够累人了,怎么还加任务?”
“一个女娃胡咧咧几句,全村跟着出洋相。”
“这个时候不锄地,苗都得让草吃了。”
“竟磨洋工,等秋天收不上粮,我看他们咋说?”
见他们不高兴,她可乐呵了。
不是闲吗?不是嘴碎吗?继续扯老婆舌啊?
粮种分发下去,人们跟在耕牛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种。
大伙合计了好几天,选了较为保险的豆子。
毕竟这东西只要结了豆荚,便是绿的也能煮来吃,不至于白忙乎一场。
陆景阳手长脚长,干活麻利。
点种走得比驴还快,给驴赶的一点休息机会都没有,累得直喘气,让大队长逮住好一通骂。
嫌他不好好干活,往死累驴。
其实人家种的正经挺好,结果老头一骂,小祖宗来脾气了,撂挑子不干了。
一望无际的田埂上,别人都忙得热火朝天,他突兀的跟个树桩子杵在那,尤为的不合群。
只一眼,便在人群里寻到了薛晴,溜溜达达凑了过来。
相较而言,小姑娘干活就仔细多了,一步一豆慢慢地种。
犁地的老汉坐在地头等了又等,索性抽出烟锅,续上烟丝接着抽。
陆景阳抓了两把豆种,健步如飞一口气走到头,中间都不带喘气的,气得薛晴直骂他坏事。
“你这样种的稀稀拉拉的,能出几根苗?还得我在后面补种,你可真气人。”
陆景阳也不理她,叉着腰跟老汉拉家常。
薛晴顺着豆种跟下去,直呼好家伙,这哪里用她补种?堪称“人形播种机”啊。
距离不远不近,每个坑里二到五颗种子不等,比隔壁公社的播种机还好使。
想他方才溜溜达达就种好了,而她磨磨蹭蹭的也没比人家好哪去。
还大言不惭的检查人家?
真是,丢人!太丢人了!
“咋样?补了几个种啊。”
“……”薛晴气急败坏,“你不在自个分的地方种,跑我这做什么?”
陆景阳耍帅地往嘴里丢了两粒豆子。
“还能做……”他表情一僵,忙将兜里的豆种掏出来。
有些黄中发白看着不亮快的,这一瞧就是生的。那些黄澄澄的,不用说铁定是熟的炒豆子。
“这怎么掺了熟豆子?”
薛晴抓了把豆种一瞧,果然有熟豆子,她回头看了眼自己忙乎了一早上的成果,这要种了熟豆子,不就白忙活了?
“谁干的啊?缺不缺德啊,这不是破坏生产吗?”
检查了一圈,不止薛晴手里的豆种是熟的,还有不少人的豆种里掺了熟豆子。
好在发现的及时,没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但这对社员的积极性是个不小的打击。
“资本主义害我们的心不死,居然掺熟豆子来搞破坏。”
“哪儿个狗娘养的,干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这不是让人白忙乎吗?”
薛晴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豆种是她牵桥搭线,通过正规渠道在粮站买的,不会出岔子。
也不是所有豆种都动了手脚,可见作案人员在时间上比较赶。
粮种拉回来就放在村委会,接触过粮种的无外乎村干部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这时候的村干部很务实,不会因为争功夺利,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会是其余的谁呢?
陆大队长看着手里大把炒豆子,面露苦涩。
“叔,这事儿得往好了想,现在发现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要是不出苗再发现,咱就亏惨了,想补种都来不及,那才是真正的徒劳,现在还有的救。”
薛晴心一横将自己全部的家底都拿了出来。
上回那是一大把簇新的十块钱,这回零零散散,都是毛票,拿了足有五十块。
“大队长,您挑点人再去种子站买些豆种回来。
我们就抓紧时间,将这些掺了熟豆子的种子挑出来,能挑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就做成豆腐分给大伙。”
陆大队长没脸接这钱,知青娃子离家下乡的不容易,拿出积蓄造福社员,还遇上这窝心事儿。
“不用,让大伙抓紧点时间挑,咱不能浪费这些种子,都好钱来的。”
薛晴态度坚决:“不行的,我们抓不到搞破坏的人,即便挑出粮种,他也会乘其不备往里放,这不就白忙乎了吗?”
陆大队长气得直捶手心,恨不得将换粮种的人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你这都拿了一百多了,再出钱,你让我们这些老脸往哪搁?”
“村里的情况我了解,不到年底账上没钱。这耕地的牲口都是从周围几个村借的,眼瞅天要下雨。这软件硬件,各个条件都不允许我们慢慢来了。”
陆大队长是最盼着村子好的人,如今也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算了吧,闺女。你也说了,搞破坏的抓不住还会搞破坏,我们能买一次两次还能无休止的买上没完?”
“那不成,我们要真不干了,不就上了他的当,称了他的心?”
陆大队长沉痛万分:“那我们能有啥法子吗?”
薛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下午,粮种到位。
薛晴拿出手绘表单,这次再种,就是以家庭为单位。
将这一千亩地划分到每个人头上,种子也是固定数量分下去,直接责任到个人。
谁家的苗稀,谁家负责,你是补苗还是补钱,不论。
总之这块田一定得种起来,种不起来就是你的问题。
实干的乐了,摸鱼的不高兴了,七嘴八舌吵吵着这事儿存在隐患。
隐患一定是有的,遇上那有仇的非要给你家搞破坏,那你也没招。
不过能解决了眼下困境的法子,便是好法子。
薛晴将掺了熟豆子的粮种分给几个信得过的婶子挑,便离开了村委。
在存放农具的仓库里简单布置了一番,将李琪琪叫了过来。
见不得她翻身的人不多,李琪琪是其中一个。
“琪琪,换豆种事儿是你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