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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亭咬着面,“上次看你把胡萝卜都挑出来了,猜你可能不喜欢吃。但是也不完全确定,就让老板分装了。”
“我不吃胡萝卜。”祝卿安嫌弃地把胡萝卜丝推远了点。“你吃吧。”
“行。”
傅亭拿过分装盒,将胡萝卜丝尽数倒进自己碗里。
两人低头无声地吃起来。祝卿安还是那样细嚼慢咽,傅亭时不时瞥她一眼,跟着不自觉放慢了速度。
“你有男朋友吗?”
时不时有外卖订单,傅亭吃几口就要起身去做。第三次回来时,祝卿安冷不丁问了她。
傅亭筷子差点掉下来。
“没有。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祝卿安把职高的女生卖了个底朝天:“她们很关心这个问题。”
“哦,那两个女生啊。”傅亭努力回想,“她们好像确实经常来这儿点奶茶。可能无聊吧,所以好奇别人的八卦。”
祝卿安:“其中一个对你有意思,可能近期要和你表白。”
这回,傅亭的筷子是真掉了。
她震撼中带着不可置信。“不可能吧。”
同性恋这种事,她只偶尔在网上看过。
祝卿安冷酷的道出真相:“很有可能。”盖上剩下的面,说:“我吃饱了。”
接下来的时间,傅亭看店,祝卿安在角落的桌子里写题。晚上,喝奶茶的人比下午少,傅亭也就没这么忙了,偶尔还能凑过来看看祝卿安在写什么。
每当看到傅亭的身影在自己身旁晃过,祝卿安的笔尖会一顿,在卷面上落下一颗圆圆的点。
傅亭似乎好奇她在学什么。
做完两节习题,她拿了一支红笔,“傅亭姐姐,你可以帮我对照答案批改一下吗?”
“可以啊”傅亭爽快地答应下来。她接过笔和本子,“瞻仰一下。上回给学霸改试卷还是我好几年前上高一的时候,我同桌也和你一样,总是考第一。不过他是班级第一,不是年级的。”
祝卿安指目录给她看:“第二章的后两节。答案在最后。”
除了刚才给傅亭的化学覆习题,带来的题都做完了。她不想赶进度赶得太超前。老师才覆习到第一章,她已经查漏补缺自主覆习完第二章了。
祝卿安戴上耳机,收听bbc频道,练习听力。班里有几个想出国的已经去考了雅思或者托福,她没有看好国外的学校,就没考。
打开手机,有林胜男好几个未接电话。林胜男还给她发了短信,说李鸣成现在就在他们家,来等着补课,她居然死外面不回来。
祝卿安已读不回。
傅亭对完答案,全对。
往前翻了翻,傅亭发现祝卿安只在错题上画一道醒目的斜线,做对的从来不打钩,这样错题一目了然——她总共只看到了一道错题。
学霸就是不一样。她之前上学的时候,做一题就要打一个大大的勾,错题的叉打的小小的。傅亭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来自学霸的降维打击。
两手捧着沈重的化学题还给祝卿安,傅亭听到她口中在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一开始她以为祝卿安在哼歌,走近了发现她在跟读英语。
除了吃晚饭的时间,从下午到晚上,祝卿安仿佛感觉不到疲惫一般,一直在学习。傅亭亲眼看着她做的习题翻过一页又一页,笔尖就没有停过。
想到傅玉……
估计现在正躺床上打游戏追剧,或者找小姐妹一起压马路。
第一名哪里是这么好考的。尤其是在一中这种大部分学生都在拼命学习的环境下,一不留神就会被别人超过。
祝卿安学习的时候不显得焦虑,表情始终冷静而平和,连叹气和皱眉都没有。
傅亭轻轻把题目放在桌上,没有打扰她听英语。
等到十点,商业街快没有人了。傅亭扔掉今天剩下的一点小料,明天要煮的茶包提前拿出来放在台面上,清洗干净冰淇淋机,调节制冰机模式,杯子之类的全部清洗干净,擦净工作台。
祝卿安已经收好书包,在等她。
傅亭擡头,祝卿安托腮看着她,目光在她胳膊上瞟来瞟去。
傅亭有点尴尬。纹身贴这种东西,初中比较流行。祝卿安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贴纹身贴的行为,有点智障。
她搞不懂祝卿安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算了,听说学霸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怪癖和强迫症。看别人贴纹身贴,或许就是祝卿安的兴趣点。
傅亭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大贴纸。
祝卿安果然站了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纹身贴。
上次的龙和虎太吓人,傅亭这回换了两丛玫瑰。
她把贴纸放在水龙头下打湿,啪地贴在胳膊上。担心把图案弄皱,傅亭胳膊微弯,像僵尸一样举着手臂。
“就这样,等五分钟左右。”
祝卿安问:“你为什么不去纹一个呢?”
“贴的方便嘛,随时能洗。”
被人这样盯着,傅亭的耳朵渐渐红了。她觉得两人离得太近,而偏偏又不是可以离得这么近的关系。
熟悉的奶茶店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为了缓解尴尬,傅亭关心起祝卿安脸上的伤。“你的伤怎么样?涂药了吗。”
祝卿安点头。“很痒。”
“千万别用手挠啊,痒是伤口在愈合,说明快好了。忍过这两天就没事儿了。”
“嗯。不过今晚你能也送我回去吗?”
“能,小事儿。”
五分钟过了,傅亭把贴纸撕下来。上面的图案已经印在了胳膊上。一左一右,两丛玫瑰,鲜红和深绿,配上她的黄毛,乍一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祝卿安擡手在傅亭胳膊上戳了戳。
她手指细长干净,指甲圆润,修剪整齐。指腹戳在胳膊上,凉凉的,像是一滴水滴在上面。
“洗澡的时候会掉吗?”
傅亭放下胳膊,“不会。只要别沾肥皂用力搓就行。”她不自然地把手背到身后,“十点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关好门,傅亭从店后面骑出小电驴。车前面的钩子上挂了一个头盔,傅亭戴在头上,又从后备箱拿了另一个头盔,递给祝卿安。“新的。”
坐上小电驴,傅亭边开车边说:“前天送你回去的时候就想着说不定以后还得带人,昨天去买了个头盔,今天还真用上了。”
过十字路口时,明明是绿灯,一辆山地自行车忽然从右边冲出来,还好傅亭刹车压的快,不然估计会发生一起撞车惨剧。
小电驴猛地减速,惯性使祝卿安往前倾身。下巴磕在傅亭肩膀上,头盔碰在一起,磕的两人头都有点疼。
傅亭骑过马路,停下车,对着远去的山地自行车骂道:“熊孩子!有车还闯红灯!”
随后紧张地问祝卿安:“你没事儿吧?”
祝卿安扶了扶被撞歪的头盔。“没事。”
去祝卿安家的路傅亭只走过一次就记下来了。不用祝卿安提醒,接下来的路,她稳稳当当把祝卿安送到小区门口。
门口,一辆熟悉的银色轿车刚刚从另一侧的专用通道驶离。
是林胜男的车。祝卿安猜,她应该是送李鸣成回家的。
傅亭本想问她这么晚回家,家里人会不会担心。随即想到她那远在地球另一端的爸,还有女儿受伤都不来学校看一眼的妈,没问出口。
就像她的朋友们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她爸妈一样。父母应该是祝卿安的伤心事。
“行,我看着你进去。小心点。”
祝卿安又是对她笑着挥手,转身走进大门。
她纤细而笔直,像一根坚韧的竹子。看着她静静垂下的马尾辫,傅亭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她突然觉得,祝卿安看起来,挺孤独的。
***
一个星期之后,班主任李莎莎把祝卿安交到办公室,递给她一个信封。
打开,里面是一沓现金。
李莎莎说:“里面是三千块钱。傅玉的姐姐托我给你的。她说你不追究傅玉的错,是你心眼好,但是她们不能装傻,这是她们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祝卿安摸摸脸上的伤。痂都快掉完了,伤口处重新长出了粉嫩的皮肤,比其他地方的颜色稍微浅一些。
她打电话假装应聘电源,问了本市几家奶茶店招聘店员的待遇,平均一小时七块到十块不等,长期工的工资会稍微多一点,暑期工则会偏少。
信封里装的是傅亭一个月,甚至一个多月的工资。
“她们要给,你就收着吧。傅玉跟老师写过检讨了,等正式开学的时候还要全校通报,倒是没记过,也算是不小的惩罚。”
祝卿安捏着信封回到教室座位,塞进书包夹层。
同桌程丽敏好奇地凑过来:“大佬,你拿的是什么呀?”
“没什么。”
“哦。”
程丽敏讪讪地闭了嘴。不知怎地,她有点怕自己祝卿安。同桌一个多星期,祝卿安从来不主动找她说话,每次都是她先开口,虽说祝卿安有问必答,但是程丽敏觉得和她相处起来,与和其他同学不太一样。
不光是她,在成为祝卿安同桌前,她们私下里谈论过,都认为祝卿安是要干大事的,所以不屑和她们说话,她们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那个“燕雀”。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长相出挑,智商出挑,是美丽的不锈钢花瓶,拥有完美的一切的白天鹅,懒得搭理她们这群丑小鸭。
相处之后,程丽敏排除掉了后一种可能,提出新想法:祝卿安有可能是个精神上的哑巴。
就是单纯不爱说话。
每每看到祝卿安坐姿笔直的做题,敬佩之馀,程丽敏会忍不住惋惜。
成为金刚花瓶和美丽鸿鹄的代价,大概是比她们少了很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