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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陷入冰冷的沈寂。
不知过了多久,傅亭吸吸鼻子,说:“这样吧,我们都冷静一会儿。”
祝卿安慌张站起。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口不择言:“你要去哪?”
傅亭:“客厅。”
“对不起。”祝卿安脱口而出。
她察觉到傅亭生气了。但是傅亭的性格,让她永远不会对自己发火,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只会用温柔的声音说“我们冷静一下”。
能感觉的出来,傅亭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照顾。爸妈都不在的时候,傅亭会主动照顾她照顾的多一点。
有傅亭自己的原因,她容易心软,看到可怜的小猫小狗都忍不住要去关照;也有李莎莎的问题,她时不时会在跟傅亭电话沟通的时候,请傅亭顺带着关心祝卿安。
半年来,傅亭觉得她年龄小,在上学,不能经济独立,性格也怪,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用比对待别人更多的包容细致,祝卿安很容易能感受到傅亭的小心翼翼。
祝卿安一开始觉得有人这样照顾自己挺好的,因为没有人对她有过这么多的耐心。后来她意识到自己不再满足于此,她想了解傅亭,不光了解她表面的温柔包容,也想明白她身后背负的鸡零狗碎。
但是傅亭不告诉她。祝卿安飞快地思考,认为是傅亭觉得告诉她也没用,只会从一个人的烦恼变成两个人的烦恼。她又是高三生,许多想离婚的家长因为怕影响孩子学习,互相忍到高考结束才敢去民政局,傅亭肯定也有这样的考虑。
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傅亭会不会,也会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先拨通她的电话?
祝卿安如此想着。
也是从这一刻,祝卿安明白了自己的所求。她不要像傅玉那样,等着接受傅亭的照顾;她想要成为傅亭需要帮助时的第一顺位。
现在她就像公司新入职的员工,没有足够的能力,又想要得到相应的待遇,理想和现实产生矛盾,转化成言语上的刺,试图通过用话语威胁领导来打通通往优待的捷径。
在说出“对不起”的时候,祝卿安想清楚了这一切。
傅亭刚走到客厅,屁股还没坐下,就听到身后郑重其事的道歉,差点踩到地上的碎玻璃。
祝卿安又说:“我想通了。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当我是发烧烧糊涂了,假装没听到刚才我说的话?千万别生我的气。”
傅亭:……
这才过了几秒钟,她大脑一圈儿都还没转过来,祝卿安就想通了?她想通什么了?
“我没生气。”傅亭瞪大眼睛,满脸莫名其妙。
祝卿安心里悬着的石头没有落地。她第一次体会到忐忑不安到底是种什么滋味。“那你刚才说要让我们都冷静。”
傅亭:“我是怕我跟你吵架,主要是冷静冷静我自己。你也不要跟我道歉,好吗?”
祝卿安:“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傅玉补习。”
怎么又扯到补习?
傅亭被她这跳脱的思维搞得一楞一楞。
但是祝卿安一脸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知道你很担心傅玉的学习,我和她是同班同学,而且我成绩比她好,可以帮她补习。”
这回傅亭听明白了。祝卿安拐弯抹角地想让她少点烦恼。她追问自己家里的事,也是出于关心。
只是不会表达,才总是显得硬邦邦冷冰冰的。
其实祝卿安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傅亭觉得自己说的也有点过。她道歉:“我的问题更多,也给你说个对不起。咱俩都互相道过歉了,刚才的事儿彻底翻篇儿了啊。但是这个学习,主要是傅玉她自己不想学,你就是整天拿根棍站她后边儿逼她学也没用,还是得看她自己。别浪费你的时间。”
祝卿安像个大人一样,语气冷酷:“这事儿你别管了。你有事,你先回家。我已经病好了。”
“这些都是你爸妈砸的?”傅亭指指地板。
“嗯。”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口子都有点暴力基因在身上。
傅亭觉得住在这样的家里实在是太危险。说不定哪天玻璃杯砸的就不是地板,而是祝卿安的头。“要不你下学期申请住校吧?”
祝卿安摇头否定:“不住校。”
“为什么?”
“我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住在一起。”
傅亭又提议:“那你在学校附近自己租个房子呢?”
“不租。在我上大学之前,我非要天天回来住。”
家里就是战场,谁先退出谁就输了。祝卿安不会在林胜男面前认输。
这个春节,祝鹤堂率先退出了战局。
快出门的时候,傅亭犹豫再三,还是把家里的事跟祝卿安说了一点。祝卿安问了这么多遍,两人的关系还因此差点出现裂痕,她一字不提也说不过去。
“我妈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她和别的男的生的孩子。”
祝卿安马上问:“那她什么时候走?”
傅亭拿不准。“可能今天,可能明天,可能春节后,也可能永远都不走了。”
祝卿安想到家里那个嘴毒心眼小的老太婆“你外婆不是不喜欢你们住那儿吗?”
“是啊。所以家里这两天吵的,哎,头疼。”
跟劈里啪啦放鞭炮似的。
祝卿安摸摸傅亭手背上的创可贴。“这是你妈妈弄的吗?”
“这倒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划的。”
“你等一下。”
祝卿安回房间拿了一盒创可贴出来,装傅亭上衣兜里。
傅亭跟她拜拜:“我晚点再来看你。”
“你先忙你自己的事。”
“走了啊。”
傅亭走后,祝卿安打电话叫了家政来收拾房间。
大年初一,没几个人愿意接活儿,祝卿安把价格擡高到平常的三倍,才终于有一个阿姨过来了。
阿姨把厨房和客厅的残局收拾好,又给祝卿安做了一顿饭。
超市关门,街上没有卖菜的,做饭用的食材还是阿姨从自己家带的。
收拾妥当之后,祝卿安回到房间,重新给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
她要比之前更努力,更认真才行。
***
傅亭的妈妈滕娟,大年三十那天牵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幽灵一样闪现在老太太家门口。
老太太差点没气的当场晕过去。她堵着门,嘴里发挥出农村老太十成十的战斗力,死也不让滕娟带“野种”进家门。
可惜她毕竟人老了,气势强是强,实则是个战五渣。四十岁正值壮年的滕娟一指头就把她戳开,耀武扬威地带孩子进了家门。
傅亭去菜场买菜,傅玉在家。她对自己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妈毫无感情,两人当场动手打了一架,最后的结果是傅玉脸上多了好几道指甲印儿,滕娟头发被薅掉几撮,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嗷嗷哭。
滕娟气不过,把傅亭的房间错认成傅玉的,边骂边把她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其中也包括祝卿安买的平板,傅亭回来紧急抢救时,发现怎么也开不了机了。
为了避免战况再升级,傅亭想办法把傅玉送到赵斌家过几天。
回家给自己做饭,故意没有做滕娟和小男孩的,傅亭和老太太两人端着碗吃,滕娟霸占了傅玉的床呼呼大睡,小男孩不声不响走到厨房,站在傅亭旁边,也不说话,就抠着手眼巴巴盯着傅亭碗里的饭。
傅亭一狠心,没给他吃。
吃完饭想想,觉得小孩和自己摊上同一个妈,一样的倒霉,又回厨房单独煮了一小碗面条,还加了只荷包蛋。
小男孩捧着碗呼噜呼噜,吃完了把嘴一抹,张口就喊:“姐姐。”
傅亭闭眼。“我不是你姐,以后有事儿找你妈。你妈叫滕娟,知道吗?”
晚上替傅玉争夺房间的时候,滕娟用小手提包砸傅亭的头,上面的铁片给傅亭脑门划了一道口子。
蹲下来收拾地上被摔碎的东西,手指又被划了。
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原本飞快无比的寒假,因为滕娟母子俩的到来,变得无比漫长。节后,傅亭到数码维修店,花了点钱才把平板修好。
开学第一天,傅玉向学校申请住校。
哪怕她的房间没有被滕娟霸占,她也不想回家面对那张陌生油腻的脸。让她恶心。
况且,现在也没有需要让她特意非要走读才能呆在一起的人了。
听说韩飞跃拘留出来之后,被他爸送去外省读书。整天依然是混日子,打架谈恋爱,仗着自己长得还行,同时劈腿四五个。
傅玉看不起他。
这边,祝卿安则向班主任提出申请,想和傅玉同桌。李莎莎吓了一跳,以为祝卿安是受到了胁迫。
祝卿安再三解释没有,只是单纯想帮助同学进步。
李莎莎:“可是程丽敏非常想和你同桌。而且她一模的成绩,比和你同桌之前,整整进步了一百名,你现在就是在帮助同学进步呀。卿安,是不是另有隐情?”
回到教室,对谈话内容一无所知的程丽敏毛毛虫一样探着脑袋:“大佬,老班找你说什么了?”
祝卿安:“没什么。”
最终位子没换成。但是在开学之后的一个课间,祝卿安拿了一张覆习计划表给傅玉,让她在接下来的三个多月里严格按照上面的进度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