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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召开了紧急会议。
班主任李莎莎丶年级主任丶校长,聚在校长办公室。
短视频在网络上的发酵已经严重影响学校声誉。马上又是新一年招生,网络上已经出现一些不打算让孩子再报一中的舆论了。想要一中继续辉煌,必须要保证生源质量。
大晚上的,校长才刚刚从教育局回来,指示两人,明早必须出一个方案。
校长先问了李莎莎的意见:“小李,你是班主任,你怎么看?”
李莎莎实话实说:“祝卿安家的情况我了解,她外婆最近去世,舅舅家想趁机敲一笔钱。联系不上大人,就来学校堵孩子。要找人,早不来晚不来,专门挑在高考的节骨眼儿上,其心可诛。要是换个心智不这么坚定的,估计已经崩溃了,还怎么高考……”
校长打断她。
“不要你介绍情况,你跟我说个解决方案。”
“很好解决啊。”李莎莎两手一摊,“以校方或者教育局的名义出一个声明,解释和祝卿安无关,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事说小了只是一些家长里短而已。”
“她亲口说了让别人去死这句话!这是我们教育出来的丶高素质学生能说的出口的话吗!”校长怒气冲冲,手指狂扣桌子,显然对李莎莎的提议十分不满。
李莎莎无语:“那您的意思是?”
校长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不直接说,非要把她叫过来装模作样说几句,除了浪费时间,意义何在。
“叫你们班那个学生出来,录个视频,道个歉,说自己平时不注意亲人之间的情感联系,只顾学习没有注意个人道德品质修养,类似的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过是一场口角纠纷,没有造成过大的社会危害,公众只不过是想要个道歉的态度。她改报送还会报送,不是大问题。”
李莎莎态度坚决:“我不同意。”
校长的桌子又啪啪响起来了。
“你还说她是好学生,品学兼优的孩子能对自己的亲人说出‘去死’这种过分的话来吗?品德学习两手抓,我看你们只顾着分数分数,忘了教学生怎么做人了。小李,你是班主任,这方面教育的缺失,你有很大责任!”
李莎莎刚要反驳,校长猛翻旧账:“在教室打架把同学脸划伤的是你班里的事儿吧,和学校外面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把女同学劫到巷子里的也是你们班的,是不是?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在犯错误方面是不是得给你们班颁个‘遥遥领先’的奖状?”
李莎莎顿时哑口无言。
校长首战告捷,再接再厉,让年级主任说话。
年级主任清清嗓子,义正辞严道:“我也认为,该录一个道歉视频。在个人素质方面,我们确实教的太不够,满眼只有分丶分丶分,是一定错误的。至于李老师,我回头再和她好好说说。”
不愧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主任,关键时刻,思想足够进步。
所以有些人能成为主任。
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莎莎两眼。
李莎莎没接收到。她正低头翻白眼。
校长大手一挥:“行,既然你已经领会到了我的意思,那这件事就你去办吧。弄完视频发给我看看,没问题就可以用咱们学校的官方账号发了。”
李莎莎带着一肚子气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要不是对方是校长,她早冲上去破口大骂了,什么教师形象,先骂个爽再说。可惜对方是,在她退休前的十几个年头里,能决定她是工作的舒舒服服,还是煎熬度日。
她忍不住埋怨:“主任,这样真好吗?不说别的,祝卿安可是咱们今年最有希望冲击状元的孩子,马上高考了,让人家来录这样的视频,你就不怕影响她考试?”
“谁说让她录视频了。”年级主任一脸“你还是太天真了”。
李莎莎疑惑:“刚才校长不是说——”
“哎,小李,做事嘛,脑筋得活络一点。你不知道校长他从来不看我们发给他的资料的吗?”主任笑的意味深长,“这事儿你别管了,回头叫你们班同学别一回寝室就抱着手机在视频底下评论,虽然是好心,但是在这种特殊时期,轮不到他们打头阵。”
“主任。”李莎莎冷汗“唰”的下来,主任每天晚上查寝,自己班学生居然有这么多带手机的,而且还被发现了,她这个班主任难辞其咎。没听说有手机被没收啊……
年级主任心宽地说:“都是好孩子,没必要一棍子打死。回头跟他们说说,带手机的,限今天晚上晚自习放学前交你办公室去,别在祝卿安那事儿身上操心了。”
“哦。”李莎莎稀里糊涂地点头。
等主任吹着口哨走远了,她才回过味儿来。“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幸亏没让主任再代课,不然不得教出来一群八百个心眼子的小狐狸。
***
为了尽量不在班里面提视频的事,李莎莎只叫了纪委闻冰和班长罗思佳来办公室,让她们俩在班里面分别单独转告带手机进宿舍的同学。
闻冰捂住口袋护住手机:“不行老班,我们是大佬同班同学,最了解她,我们不澄清谁澄清?还有,我们还打算等周末一块儿拍个视频做证呢!”
罗思佳推推眼镜,轻声细语:“老师,和别人网络对线不会占用很长时间,就当是放松一下了。临近高考,班中气氛很紧张,但是这几天却十分团结向上,就连学习氛围都更上一层楼,我以为是好事。”
连一向听话懂事的班长都这样说,李莎莎无奈之中,又多了有些欣慰。她说,明天早晨看年级主任出手,如果结果不能让大家满意,大不了她再把手机还回去。
其实李莎莎根本不知道主任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她选择相信一次。
两人这才半信半疑的回去执行“秘密任务”。
执行起来不难,祝大佬往往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没有贴着她的脸大喊“我们瞒着你干什么什么”了,她都会选择无视。
晚上,李莎莎接到了祝鹤堂的电话。
对方说自己是祝卿安爸爸时,李莎莎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反覆确认了三遍,才到教室领祝卿安。
祝鹤堂拜托她把祝卿安带到学校门口,说有东西要交给女儿。
校门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偏偏有几根碎发在额前肆意垂下,给他清冷禁欲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慵懒随性。虽没有西装革履,却也穿的妥帖合身,举手投足间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古典端庄的气质,说话也是和电话中一样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整个人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就连名字都是那么相配,往那一站就是个完美的大学教授。
单指外形上。人品,有待考量。
不然衣冠禽兽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李莎莎不放心,最后跟祝卿安确认了一遍:“卿安,这是你爸爸吗?东西的话,老师可以帮你转交。”
“是我爸爸。”祝卿安说:“李老师,我跟爸爸回家拿东西,您先回去吧。”
她去跟门卫说了一声,到祝鹤堂身边去。她正好也有话对祝鹤堂说。
祝鹤堂开车来的。
祝卿安上了车,车子飞快的驶了出去。
才开离学校,到一处几乎无人废旧垃圾场附近,祝鹤堂忍不住了。
车子熄火,祝鹤堂沈声命令:“下车。”
车外,父女俩站在车旁空地上,祝鹤堂的眼神阴狠的瘆人。
祝卿安忍不住想,祝鹤堂可能是要把她杀了。
她悄悄攥紧了手中的水果刀。如果祝鹤堂要杀她,她至少要捅瞎他两只眼睛,再划破他那张引以为傲丶善于伪装的面皮。
她朗声问:“你要给我什么?”
下一瞬,脸上挨了狠狠的一记巴掌。
成年男人的力气很大,祝卿安被打的一个趔趄,嘴里顿时涌起淡淡的血腥味儿。
“给你一个教训。”祝鹤堂活动活动手腕,说话咬牙切齿,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往外挤。“你要干的事,我从来不问,但就一条,别在外面给我丢脸。现在你忘了,我要给你长长记性。”
祝卿安和熊丽的视频,同学院的老师拿给他看了,话里话外,满满的幸灾乐祸。
这回,祝卿安居然丢脸丢到了学院里。触碰到了祝鹤堂的底线。
祝卿安抹了把唇角流出的血丝。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丢了祝鹤堂的脸。
十年前,父女关系如此,她会觉得可悲。
而现在,只剩下麻木。
她忘记在哪里看过了,人的一生中,亲情丶友情丶爱情……不会俱全。人和人的关系,往往也很难全部建立成理想的状态。
就像她和祝鹤堂的关系,不像父女,更像是带着仇恨的交易。
祝卿安说:“我记住了。你打我可以,我不还手,一巴掌,五万。”
祝鹤堂轻笑:“你还挺值钱。”
祝卿安不卑不亢道:“我值多少钱,取决于你认为多少巴掌足够给我教训。”
顿了顿,继续说出埋藏在心底好久的话:“你给我之后,以后我不会叫你爸爸,也不会再问你要一分钱。等我的北清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你的同事丶你的交际圈,都知道你有一个上了北清大学的女儿,就够了。”
她是祝鹤堂人生中最重要的点缀之一,只要把自己擦得足够亮堂,让祝鹤堂谈起自己时不丢脸,使命就算完成了。
祝鹤堂颤抖似的点头。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终于解脱了。
他问:“你打算问你妈要多少?”
“和你一样。”
“行,那你多长点记性。”
话音刚落,又一个巴掌落了上来。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正当祝卿安想提醒祝鹤堂注意一下银行卡馀额,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朦胧中,一个人影扑过来,死死抱住了祝鹤堂。
祝卿安听到傅亭的声音。
“操/你/妈,哪来的傻逼敢动手打人,活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