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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为了上一个好大学,那么高考对祝卿安来说,实在没什么好紧张的。少做半张试卷都能稳过一本线。
但是如果是为了考第一,祝卿安认为自己还是应当保持适当的紧张。
高考前一晚,最后看了几篇作文素材,她拧掉床头台灯,盖上被子睡了。
指尖流淌着昨夜傅亭面庞的触感。
白天她主动问傅亭为何要半夜跑到沙发上睡。傅亭只说自己毫无原因的失眠了,怕影响傅玉休息,才抱了被子来客厅。在床上睡不着,反而在沙发上没多久就开始做梦了。
傅亭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沙发睡的?”
“我起来上卫生间。”
“没吓你一跳吧,沙发上突然多个人。”
“没有。”
看来她触碰傅亭的事,对方并不知道。
祝卿安一边庆幸,同时也有所失落。她多想让傅亭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担心时机不对给傅亭压力,或者让傅亭害怕。
时间很快来到高考当天。
早晨吃完饭,傅亭再一遍提醒:“检查好身份证丶准考证丶涂卡笔丶签字笔丶橡皮丶尺子……”
傅玉跺脚:“姐,你昨天晚上已经检查过三遍了!”
傅亭嘿嘿笑:“我不是怕你们忘了嘛。”
傅玉胡说八道:“忘了我就把试卷吃了。”
到了三中门口,许多人已经到了,上千名学子挤在一起,场面很是壮观。
门口站着两位学校安排的送考老师。第一场考语文,其中一名送考老师是文科班的语文老师,专门帮助学生考前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
祝卿安附近站着三名女生。看她们衣服上的校徽,是十六中的学生。
女生手中都拿着同样的古诗文背诵材料,口中念念有词。
“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丶权利尽而交疏丶权利尽而交疏。”
“名馀曰正则兮,字馀曰灵均。正则正则正则,灵均灵均灵均。”
“携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哎,前面那句怎么背的来着?”
其中一个女生背着背着,突然问。古诗文默写材料上没有写这句。
他们学校没派送考老师过来。马上进考场了,手机也已经交给家长带走。
她和两个同伴面面相觑。几双眼睛各不相同,闪烁的却是同样的茫然。
祝卿安正要开口提醒,只听傅玉朗朗背出:“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那几个女生看了傅亭几眼,小声说了“谢谢”,去另一边背了。
傅玉摇头惋惜:“连这种高频名句都没背下来,古诗默写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自己在一年前也是一问三不知。
她看向祝卿安。对方早已收回视线,正旁若无人地掏出纸巾给傅亭擦汗。
电光石火间,傅玉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过不等她捕捉到那点细微的直觉,学校响起考生入场的通知,门卫打开大门,请考生有序入场。
祝卿安拎着考试袋,对傅亭摆摆手,“我去了。”
“注意看答题卡,别涂错行了。合理安排时间,遇到不会的三分钟之内没有思路就抓紧跳过往下做,说不定做着做着就有灵感了,千万别死磕;对了还有作文,留够足够时间,时间不够了也得写个结尾上去,一句话也行……呸呸呸,时间一定够……”
傅亭语速飞快。
明明昨天还在想,到了考场门前一定不跟祝卿安废话,人家是身经百战的学霸,根本不需要她再絮叨些没用的。可眼下祝卿安真的要上考场了,傅亭在铃打响的瞬间一下子慌乱起来,忍不住要再多几句嘴。
祝卿安微笑着看她,“我记住了。”
傅玉则过来跟傅亭击掌,大言不惭地说:“姐,看我给你考个211。”
吓得傅亭赶紧捂住她的嘴。“别奶自己!”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校门,傅亭还追在后面喊:“考试前别忘了上卫生间!”
在校园里,碰到几个同班同学。大家拎着款式相同的透明文具袋,遇上,简单笑一下算是打招呼,继续找自己考场。
检查文具袋,进教室,找到座位坐下,等待考试开始。提前五分钟分发试卷和答题卡。
祝卿安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
墙上的闹钟从五十九跳到了零零。
九点整。
窗外的骄阳折射到桌前的透明水杯,在试卷上投下一团透亮的金色光晕。
明天,后天,每一天,都将和今日一样,光亮而充满希冀。
***
考完最后一门,傅玉跑出来跟傅亭说了一声,要了点钱,就去赴小姐妹的约了,据说预备三天三夜不睡觉,就狂玩。
按照她的话说:高考完了何必久睡,出成绩后自会长眠。
祝卿安慢一步出来。
这两天,每场考试结束,她都是这样面无表情,连点小细节都不给,不像别的同学,考的差了没出门就开始崩溃大哭,超常发挥的即便没有蹦蹦跳跳,眼角眉梢也会有藏不住的欣喜。
傅亭实在猜不出祝卿安发挥的如何。也不敢问。
今天终于敢小心翼翼的问一句:“感觉怎么样?”
祝卿安的回答给她吃了定心丸。“正常发挥。”
那就是保持高水平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身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她们却突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高考结束,“同学姐姐”这个身份,似乎也用到头了。
傅亭骤然间,怅然若失。
那晚的触碰,让她夜夜辗转反侧,思绪如麻。每次都要进行一番自我催眠,说服自己祝卿安那是再给自己赶蚊子,才能迷迷糊糊的睡上一会儿。
蜻蜓点水的触感,羽绒般编入祝卿安当时轻洒在她手臂上的呼吸,搓成细而柔软的绳索,在她的脖子上慢慢收紧。让她呼吸不畅,却又没有完全窒息,只能每时每刻拼命的苟延残喘,获得一点新鲜氧气。
她先开口:“你去哪?”
祝卿安定定地看着她,说:“回西子湾。”
“行。我送你。”
一路无话。傍晚的风微凉,吹得头发飘散,如同无处安放的心事。
好像两人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
小区保安已经认识傅亭了,见到她的小电车就放行,看向祝卿安的眼神却有些害怕和躲闪。
他们知道这户业主家中出了人命。房价一跌再跌,再这样下去,他们都快要失业了。
楼下,傅亭按捺下心中酸涩,笑着对祝卿安说:“那我先回去咯。”
祝卿安拦住她。“等一下。”
傅亭紧张又期待。“啊?”
“我有东西要给你。还有事要和你说。”
“哦。哦,那,那我等你。”
祝卿安皱眉,微微歪头问:“你好像在紧张。”
这么明显吗。傅亭惊恐地想,两只手当做蒲扇狂扇风,赶紧找理由掩饰:“太热了,真的太热了。”
“姐姐,不要害怕我。”
想不通祝卿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傅亭哈哈笑了两声,“我怕你干什么。”
“等我。”
说完,像怕傅亭跑了似的,祝卿安走的飞快,跟飘一样进了单元楼电梯。
傅亭在楼下不知所措的等。
祝卿安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下楼。单元门口,傅亭坐着小电驴,一条长腿撑在地上,低头百无聊赖的抠手指。
祝卿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没给东西,先问傅亭:“你有多馀的钱吗?”
傅亭等来等去等到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虽不知是作何用意,还是诚实回答了:“多馀的钱,可能只有一点点。”
她要付傅玉大学学费丶出去租房子的钱丶两个人的生活费,怎么算都紧巴巴的。
祝卿安递给她一个信封。
傅亭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
接信封的手在颤抖。
捏到信封的一瞬间,心底的粉红泡泡就碎了一地。
捏起来至少有几十张纸的厚度。而且看大小,似乎是……钱。
她莫名想到之前看过的古早小说,霸总拿着金光璀璨的毛爷爷,冷酷地甩在女主面前:“拿着这些钱,永远离开我的视线。”
那时她刚上初中,每周只有十块钱生活费。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女主总是不拿钱跑路,是毛爷爷不够香?
她还畅想过自己的死法,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赚多多的钱,在身体不行快要咽气的时候全都取出来,雇一辆挖掘机,铲起来往下砸。被钱砸死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死法。
不过现下,短短的几秒间,她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霸总是祝卿安的话,她估计也不会走。
傅亭悲哀的想,对方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在她心底都能颠来倒去想象出花来。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苦吗。
不,是暗恋的折磨。
活了二十年,老天终于换了一样法子来磨炼她了。
她问:“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祝卿安手心在冒汗。
她怕傅亭误会了她的意思,时刻盯着傅亭的脸,准备在她表情不对时第一时间解释。
傅亭一下撕开了信封。
露出一堆红艳艳的毛爷爷。
还真是钱。
傅亭一时间哭笑不得:“你真准备用钱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