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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亭答应了去旅游,不过短时间内没去成。
家里老太太洗澡时跌了一跤,把腿摔断了,现在进进出出都得靠轮椅。
知道后,祝卿安拎了大包小包的水果去看望。
老太太本就瘦小,现在更是形如枯槁,深深陷在轮椅里。
这会儿估计是没力气起来说别人是猪头了。
祝卿安熟门熟路把水果放进厨房,探头去老太太屋里看了眼。
傅亭正埋头翻找着什么。
“傅亭。”祝卿安在门外轻唤了一声。
傅亭直起腰,向门外看了眼,“你怎么来了。等下,我马上。”
她拿了一包棉花似的东西出来,又惊又喜:“热不热?”
“不热。我来看看你。”
“我还以为你来看老太太。”傅亭擡头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哎,你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我今天下午火锅店排班,再过会儿就得走了。要不要我顺路带你过去,火锅店楼上有家新开的西西弗,你可以在那儿看看书,你不是喜欢看书吗。”
“看书看的眼睛疼。”祝卿安跟在傅亭身后,亦步亦趋。“你妈妈不在家吗?”
“她出去打牌了。估计要下午才回来。”傅亭一提滕娟就头疼。就前天,滕娟把她放在家里为数不多,拿来救急用的现金偷走了,而且输的一干二净。即便她再小心,放在衣柜最底下的冬季羽绒服口袋里,还是被每天琢磨怎么偷她钱的滕娟翻出来了。
“傅玉和小虎呢?”
傅亭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高考完傅玉就几乎没在家呆过,天天见不着人影,昨天晚上跟我说准备和朋友一起摆个摊赚点生活费。小虎在房间里看动画片。”
“哦。”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关心他们?”傅亭觉得祝卿安今天有点反常。
祝卿安说:“随口问问。你下午去上班吧,我在家里陪老太太。”
闻言,傅亭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腾出一只手摸摸祝卿安的额头,“你没事儿吧,你陪她干嘛?自己给自己找气生?”
老太太嘴巴的战斗力在整个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强,在她腿瘸了之后,嘴上功夫甚至比之前更为强悍。她这个听惯了的人都经常听不进去,更何况是脏话都没听过几句的祝卿安。
祝卿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尊老爱幼了?
开玩笑的吧。
没想到祝卿安是认真的,“都不在家,老人还是得有个人照看着。万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傅亭觉得也有道理。
平时她上晚班,那会儿滕娟和傅玉至少有一个是在的。虽然两个人都不靠谱,不过总比没人好。
她就是怕祝卿安受老太太的气。
“那行。她说话难听,你别往心里去。就当她是在放屁。不行你就骂她,反正她聋,听不见。”
“嗯。我知道。”
傅亭到门口推老太太,弯下腰,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放大音量:“我要去上班,你在家要穿纸尿裤!”
老太太面不改色,“我穿你妈的屁。”
傅亭跟祝卿安解释:“她每次都这样,不愿意穿。好像穿上才是真的生病了。”
她又回头跟老太太大吼:“那行,到时候你弄脏裤子丶轮椅,没人给你擦。别指望你闺女孝敬你,她没问你要钱就谢天谢地吧。”
老太太依旧是不愿意,但是眼看着上班的点要到了,她不得不连人带椅一块儿推回屋。
祝卿安说:“我去洗点水果。”
傅亭用了整整十分钟才给老太太穿上纸尿裤。她重新推着老太太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气的像只快要死去的□□。
“我不知道晚上几点才能回来,你要走的话随时走,跟我微信上说一声。”傅亭匆匆揣上手机,防晒衣拉链拉到下巴,去骑电动车。
祝卿安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袋子。
“我洗了一点水果,你带去店里和同事吃。还有盒巧克力,前几天收拾东西翻出来的,没有过期,味道还不错。”
“你自己留着吃呗。”
“我想送给你。”
祝卿安握着傅亭的手,把袋子挂到电动车车把上。“去吧。路上慢点骑。”
傅亭犹豫了一下,走了。
往回看了好几眼。
大概是刚高考完没事做吧,祝卿安最近似乎对她的个人生活特别上心,昨天竟然给她转发了一个夏天注意防晒的帖子,认真写了一长段长期被紫外线照射的坏处。
搞得她睡觉睡到一半,半夜爬起来翻出一件傅玉不穿的防晒衣。
傅亭走后,祝卿安回头,老天太正用眼神狠狠剜她。
炎夏午后,坐在房间里吹空调或者风扇休息比较好,尤其是像老太太这样受了伤需要静养的。
可她偏偏逞能,非要到外面晒太阳,傅亭被她闹得犯了,才取了个折中的办法,推她到平房过道上,太阳不这么晒了再推到外面。
祝卿安不惯着她。
她打开房门,一使劲儿,把老太太搬进了屋子里。
老太太不认识她,惊慌失措的抓着扶手,大喊杀人啦。
喊也没用,她经常这样喊,邻居都懒得理了。
祝卿安打开空调,冷着脸俯下身,对老太太一字一句的警告。“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别再闹傅亭。”
祝卿安的脸离的很近,像个假人一样,老太太一时竟真被唬住了。
她这辈子快活到头了,见过无数的人,早已积累不少看人的经验。傅亭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类型,嘴里骂骂咧咧,手上的活儿却不停,每天和她对骂,却还是不辞辛苦的照顾她。这类人最好欺负;另一个外孙女傅玉是一言不合就发疯型,不发疯时是个正常人,有时候还会给她做口饭吃,但一旦把傅玉惹毛了,傅玉发起疯来就冲动上头,道德礼仪统统抛到脑后,真能把她从轮椅上推下来摔死。所以她闹,一般会挑傅玉不单独在家的时候闹。
而面前这位,是那种不吭声,但是真的会咬人的狗。
祝卿安声音不大,老太太耳朵不好使,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口型,好像是提到了傅亭。
眨眨眼,老太太尴尬的闭上了正在喊叫的嘴。
解决完老太太,祝卿安出门到最近的小卖店买了根奶油冰棍,敲响了滕娟的房门。
小虎开门,“漂亮姐姐,你找谁。”
祝卿安往屋子里扫了一眼。本来干净整洁的房间,被滕娟母子俩霍霍的不成样子,垃圾随处可见,桌上一团团用过的纸巾,开门时率先冲出来的是一股股腐烂的酸臭味。
她不免替傅亭可惜这间屋子。
“我找你。”
她将冰棒递给小虎。
小虎经常性吃不饱饭,零食更是几乎没见过。目光黏在冰棒上,看的眼都绿了。
“你吃。我问你几个问题。”
小虎忙不叠接过,咬下一大口。冰的他嘴巴疼,又舍不得吐出来,只得在嘴巴里荡来荡去,表情精彩纷呈。
祝卿安耐心等他把嘴里那块咽下去了,先从简单的问起:“你认识我吗?”
小虎口齿不清地答:“认识。”
祝卿安:“我是谁?”
小虎:“你是大姐姐的女朋友。虽然大姐姐不让我这样说,但是我看到你们啵啵了,啵啵了就是女朋友。”
祝卿安又给了他一块糖。
“你妈妈在家,和两个姐姐吵架吗?”
小虎:“吵。大姐姐声音小,妈妈声音大,小姐姐声音更大。”
祝卿安:“她们昨天吵架,你还记得吗?”
小虎:“记得。小姐姐摔了一个杯子,妈妈摔了一个碗。最后大姐姐都扫走了。”
碗里有没吃完的饭,小虎饥肠辘辘,本来想吃滕娟的剩饭,结果还没到他嘴里,先喂给了地板。
祝卿安接着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她们说了什么。”
小虎小口小口舔着剩下的一点冰棒。冰棒融化了一部分,顺着木棍流到他手指上。
他的眼神茫然无措。回忆吵架的细节,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祝卿安便提醒道:“你妈妈说,‘敢不伺候老娘,老娘就一把火把你们全烧死’。”
她昨晚和傅亭打电话,说高考前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视频那事儿。过了快一个月,热度早没了,祝卿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正说着,听筒里传来东西劈啪碎裂的声音,傅亭让她等一下,她换个地方。一阵细细簌簌过后,傅亭那边重新安静下来。
不用问,也知道傅亭家里又爆发了一场小型战争。
两个人都习惯了,正要继续说话,祝卿安隐隐约约听到对面传来女人近乎嘶吼的尖叫:“敢不伺候老娘,信不信老娘就一把火把你们全烧死!”
她直觉不对,才问傅亭到底发生了什么。傅亭只道傅玉和她妈又吵架了,含糊了过去。
祝卿安放心不下,今天找了个机会来问。
经她一提醒,小虎想起来了。
他学着双方的语气神态,为祝卿安重现昨晚的局部冲突。
“我去哪里上学关你屁事?我姐去哪里上班关你屁事?一毛钱不花还想白捡两个闺女孝顺你,他妈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你屎吃多了,噎着脑子了?”这是傅玉叉着腰骂的。
“我告诉你,这是我家,我是你妈。只要我在这儿一天,你们就别想跑到桦城外边儿。我生你们就是为了日后给我养老的——想跑到外地自己享福,把那个老不死的丢给我照顾,我今天话就甩这儿了,想都别想!”这是滕娟。
傅玉:“呵呵,腿长我自己身上,钱在我姐自己银行卡里,我们去哪你管得着吗?”
滕娟:“那你别在我家住啊。在我家住了,就得伺候我下半辈子。你不许去外地上学,傅亭也不许去外地打工!敢不伺候老娘,信不信老娘就一把火把你们全烧死!”
傅玉:“你烧呗,爱烧什么烧什么,威胁谁呢你?”
……
小虎惟妙惟肖的模仿了很久。
雪糕棍舔的干干净净,丢在地上,招来很多蚂蚁,黑压压一小片,围着光秃秃的棍子献殷勤,看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片刻,祝卿安起身出门。一会儿,拿了一包薯片回来。“雪糕凉,不能吃太多。薯片想吃吗?”
小虎点头。
“告诉我,你妈在哪里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