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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住的酒店附近有一个海子。
隋海升提议晚上去海子附近看银河。
青藏高原海拔高,污染少,空气稀薄,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很多星星,比其他地方看到的大许多,也亮许多。运气好的话,能看见银河。
几个人都要去。导游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晚上的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呼气时口鼻喷出一团团白雾。虽然穿了羽绒服,裸露在外的手和脸仍旧被风吹的发冷。
冷而干净的空气吸入肺中,反而让人清醒。
隋海升搬来一堆篝火,往里面塞了几颗红薯,边烤边取暖。
天空犹如一块洒满碎钻的幕布。下午还平静的海子,此时被风吹起一道道波澜,星星倒映在湖水中,风将无数光年之外的光芒吹碎。
微小的浪涌向湖边,打在湿润的草地上。没有海边浪打礁石的惊心动魄,而是给人以宁静和心安。
吴梦纯可惜道:“我们运气不好,没看到银河。”
胖胖的情侣说:“要看银河,那得去珠峰下面。我们有朋友自驾去过,回来说,太美了,震撼到呼吸困难——虽然他老婆后来跟我们说,呼吸困难是因为高反。”
他们俩翻出朋友当时拍下的银河,几个人传着看。
傅亭擡手向上,像是要去抓天上的星星。
她欣喜的闭上双眼,狠狠吸了一口空气,再大口呼出。“卿安,星星好近。我第一次离星星这么近,好像真能伸手抓到一样。”
祝卿安笑着看她:“我也是。”
像卞之琳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傅亭在看星星,祝卿安只想看傅亭。
祝卿安想,是时候跟傅亭坦白了。
她不想再等了。
祝卿安悄悄给隋海升比了个手势。隋海升会意,站起来大声说:“我房间里还有点玉米,我一块儿拿来烤吧。”
吴梦纯马上说:“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胖胖的情侣则说回去拿铲子,来铲炭火。
导游不明所以,她正盘腿坐着玩手机,让几个人快去快回。
不过她坐的地方足够远,听不到她们说话。说完,导游又继续低头玩手机。
篝火旁,只剩下祝卿安和傅亭。
傅亭还在看天上的星星。她们俩坐的地方离海子最近,走过去一两米,就能摸到澄澈冰凉的水。
风吹起傅亭的头发。
头发长长以后,她经常用夹子把头发扎起来,干什么都方便。
来了川西,天太冷,傅亭重新把头发散下来了,说是能挡一下耳朵和脸,就不会这么冷。
祝卿安撩起她一缕头发,在指尖轻轻搓了搓。
“你头发好软,好细。”
傅亭拍拍自己的头,“我是细软发质。就是下面那截被染坏了,还是要少漂头少染头,一旦损伤了头发,不好养回来。”
祝卿安屈起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掌托腮。她问傅亭:“你知道我第一眼见你,你什么印象吗?”
傅亭也跟她一样,手托下巴。“不是把我当成傅玉哥哥了吗?”
“那是一部分。”祝卿安再次回想起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个上午,在李莎莎办公室,沈木和墨香交缠在一起。那天的阳光格外的好,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在桌上留下一道道金灿灿的温度。
那是最好的一天上午,如同今天是最好的夜晚。
傅亭:“还有另外一部分?”
祝卿安:“我觉得你像贝加尔湖。特别神秘。”让她想一步步深潜,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触摸傅亭的心是柔软还是坚硬。
傅亭夸张的搓搓胳膊:“你怎么还突然文艺起来了,我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祝卿安看进她的眼里,眸中隐隐期待:“你呢,没听你说过你对我的印象。”
“你啊。”傅亭歪头做认真思考状,“说出来其实也有点矫情。我觉得你像小时候童话书里面的公主。长得漂亮,成绩好,品德好,又不差钱。说实话,当时往你旁边一站,我没忍住自卑了。”
“以为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件事结束之后,就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居然和你成为朋友,现在还一起出来旅游。”
说出“朋友”二字的时候,傅亭又控制不住的心酸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说这个词说的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然,也只有小小的难过了,看来这段时间的脱敏训练颇具成效。
今晚和祝卿安聊过之后,大概能真正坦然地接受这段“友谊”。
“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傅玉不是被首都的大学录取了吗,我和她在同一个大学城,你也过去的话,说不定比我们在海市离的还要近。”
填报志愿的时候,傅玉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索性甩手不管了,全权交给傅亭填。傅亭自然去找祝卿安拿主意,祝卿安当即正大光明的夹带私货,在傅玉的八个志愿里填了七个首都的高校。
一周前,傅玉被第二志愿成功录取。
傅亭忍不住提醒:“有的话不要随便对别人说,不然容易引起误会。”
“你是说我刚才说的第一句话吗。”祝卿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说过,我如果表白,会明确告诉对方,不会像这样模糊丶暧昧。”
“我是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亭说:“卿安,你马上要上大学了,大学是一个小社会,比高中覆杂得多。人性太覆杂了,我怕你受到伤害。”
祝卿安却说:“那是对方自作多情。傅亭,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的话,遇到问题我可以随时问你,你再教我如何处理不行吗。”
闻言,傅亭苦笑了一下。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天各一方的那一天。
嘴上却回答说:“可以。”
星星看累了,傅亭拿出手机刷朋友圈。这里信号不太好,一张图片要加载半天。
手指往下一滑,欣喜地举起手机给祝卿安分享:“我去,阿斌也和他女朋友出去旅游了。”
祝卿安:“斌哥?”
傅亭:“嗯,你应该还记得他吧,高考前帮咱们搬行李的那个。”
祝卿安:“记得。他女朋友是?”
傅亭:“是我火锅店打工的同事。那会儿怕你跟傅玉高考前分心,没敢告诉你们,他那天把我们送到小区,下午就拉着一后备箱玫瑰花去表白了,当天晚上俩人就在一块儿了。”
她往下划了几张照片,“你看,幸福死了。”
祝卿安也笑着说:“是挺好的。”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赵斌比耶的手指头老喜欢戳人家酒窝。
祝卿安伸了个懒腰,似乎是坐累了。“回去之后还有一个月才开学,你说我回去干点什么比较好?”
“你同学暑假都干了什么?多玩玩也行,累了这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
说完,傅亭想到,按祝卿安的性格,估计也放不开玩。八成玩都不知道要玩什么。“闲着的时候没必要焦虑,身体和大脑也需要发发呆。”
祝卿安点点头。“大家闲是闲着,同时也做了许多事。有的同学去考雅思,有的学车考驾照,有的学做饭,有的跟喜欢的人表白,有的追求理想,有的丰富生活。”
“这样仔细想想,我也做了不少事情。”
傅亭顺着她的话,随口接下去:“你都做了哪些?”
祝卿安掰着手指头数:“看在学校没来得及看的书,练习英语口语,研究打扫卫生和购买蔬菜水果,做了旅游攻略,给喜欢的人表白。”
前面,傅亭跟着她掰手指的节奏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头点到一半,脖子僵硬着点不下去了。
傅亭听到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你,给喜欢的人表白?”
脑海中走马灯般划过无数短小温馨的片段:和她一起骑电动车行驶在一个个夜晚中的祝卿安,在黑暗中一点点触摸她手臂的祝卿安,低头不声不响吃掉一大碗馄饨的祝卿安……
这样的祝卿安,喜欢别人。而自己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
她想着自己作为朋友,在听到好友脱单的时候应该作何反应。对,应该跳起来拍祝卿安一掌,笑骂她居然背着自己偷偷脱单,然后理直气壮地蹭一顿脱单饭。
可是她做不到。再如何勉强,嘴角都无法向上。
祝卿安按捺住激烈的情绪。她望向身侧,傅亭的眼睛明亮,眼神温柔,此刻却在拼命躲闪。
她在难过。
她为什么要难过?
祝卿安马上回忆方才的对话,随即懊悔不叠。她太紧张,提前准备好的稿子背错了。
于是立刻改口:“不是,我现在正在给喜欢的人表白。”
傅亭:啊?
到底是表白了,还是没表白?
如果没表白,那她现在表白的对象是谁?
这附近除了祝卿安自己,就剩她和导游了。
总不会是……
傅亭刚刚刺痛到缩成一团的心脏,忽然间又砰砰跳起来。一下一下,沈重有力,仿佛要冲出胸膛。
祝卿安试探着,拉过她汗津津的手。
握在了自己掌中。
“傅亭,我不懂说话和做事,或许很多时候都会让你误会,可是那不是我的本心。”
“傅亭,我喜欢你。”
“和人类短暂的寿命相比,银河可以代表永恒。你看,我们头顶是它的影子,海子是它的镜子,我们身处其中,像不像一个永恒之境。”
“所以假装这里是永恒之境吧。傅亭,我对你的喜爱也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