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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县试(十六) ”大兴县县令升官了。”……

知道苏从斌第一场交卷, 在风雨交接的恶劣情况下,甚至是清神气爽,自己走出考场的。黎阁老面色都有些凝重了。毕竟在朝堂混的, 谁都不是个傻的。一个荫庇官干了二十年,四书五经不精通正常,可接下来的诏丶判丶表丶诰这种不会,那就是白混了。

世家子弟必备的文书格式!甚至据闻苏从斌从前可是替皇子们做功课的。

“好好安排好大兴县的调任问题。”黎阁老唤自家大弟子又叮嘱一遍。

“可还未放榜。这是不是太笃定了些?”大弟子有些踌躇,甚至双眸还隐含着一丝的不忿。想当年他考乡试也是考了两次才榜上有名。这苏从斌又不是文人世家子弟, 学了四十年儒家典籍,从而厚积薄发。他是武勋子弟,甚至二十三岁荫庇为官后, 恐怕都没时间看书吧?

这样的人, 一次就考中举人?

这还不如说武帝暗中泄题!

“不提前开始铺垫。等日后放榜了,苏从斌没考上就不准备了?”黎阁老双眸似鹰隼, 恨铁不成钢的剐着自己的大弟子, 低声告诫着:“为师教导你多少年了?要目光长远!那首辅阁老撑不了两年, 不退也得退了。因为年龄到了,就算眼不花耳不聋再有能干也没用。祖宗规矩摆着,七十岁必须致仕!”

话语到最后, 黎阁老还有些火气,扫着自家大弟子的脑袋, 恨不得骂一句榆木疙瘩。

若不是胜在人忠心孺慕,他都想断绝师徒关系了。

迎着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告诫,大弟子双眸一亮,带着些崇拜望着自家师父:“那……那您?!”

“三年前那礼部尚书就开始琢磨铺垫琢磨竞争进内阁了。因为太急,没想细致,才被安定伯他们利用武将潜规则直接斩断了入阁的梦。”黎阁老瞧着弟子似乎要恭喜他的眼神, 心中是雀跃欢喜的,但面上却是更为厉色几分,甚至冷喝着诉说摆在他们眼前血淋漓的教训:“这三年他也一直没放弃,甚至是憋着一口气他上不了,督察院左都御史那老头也别想着进一步。”

“因此眼下借着其他人朝空出来的阁老位置斗争时,咱们送大兴县县令升官。”黎阁老字字直白,叮嘱的格外仔细,唯恐对方没办妥当:“你拟个名单,要选江南文臣世家子弟,显得能够压得住勋贵的,才学也要好,最好也要跟皇家有些关系的学生!”

从前他也听官场顺口溜: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也觉得京城知县难当。尤其是大兴县县令,附郭中附郭,得祖宗十八辈都恶事做尽,才轮到这么一个好“去处”。此辖区内一半是朝廷六部官衙,一半是皇亲贵胄,真正一块匾额砸下来八个贵族,两个帝王裙带。在这住的人员,有点矛盾,那是直接闹到乾清宫的,再不济也是顺天府。

最简单的例子,像苏从斌这种开国侯爷,办个户籍,按着律法也得去大兴县的!可他却也是毫不犹豫带着苏敬仪去顺天府!换句话说,朝臣,尤其是勋贵是没人意识到还有个大兴县县的存在。所以苏从斌这种落魄,谨小慎微的,都没有县衙办户籍的意识。

但经过苏从斌这个武勋侯爷科考后,他猛然惊觉掌握大兴县县令这一位置的好处了。

毕竟,大兴县县试左右的一半勋贵子弟的未来。因为只要武勋想要改换门楣,那就必须得按着规矩在大兴县参考。且眼下盛世太平,皇亲外戚中也有不少子弟是打算考文的。

听得这声声耳提面命的话语,大弟子郑重无比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办妥当,会三日内就筛选书院出身的合适弟子。

闻言,黎阁老笑笑:“那为师就放心看戏了。看看苏从斌能不能扛得住风雨啊!”

知道有不少人要琢磨看自己好戏,苏从斌倒是压着不许苏敬仪陪他去看蓝榜。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会张贴蓝榜,也就是不合格榜单,剔除污卷丶没答完题的丶字数不够的丶格式明显不对等等的榜单。

蓝榜有名,便失去第二场考试的机会。

因一场大雨,故此今年的蓝榜是格外的长。尤其是老天爷仿若跟考生作对一般,蓝榜日下了两天的雨,停了,阴沈的天也亮了。甚至阳光都颇为和煦,将蓝榜晕的是熠熠生辉。

苏从斌:“…………”

听得某些考生奇迹败坏的破口大骂,听得某些人的遗憾早知道如何如何,苏从斌是一概不理,待找了三遍确定没自己座号后,也缓缓低调的离开,安心准备第二场。

毕竟未正式走到殿试未金榜题名,所以还是得小心谨慎为主。

谨慎的通过第二场,参加第三场。

八月十六日一早,苏敬仪就来接又又又提前交卷的苏从斌。

哪怕准备齐全,到底熬了十来天,苏敬仪就见苏从斌整个人还是焉了,甚至双眸都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红血丝,就连两眼圈也黑的要命。是完完全全没休息好的模样。

“爹,您慢点。”苏敬仪双手搀扶着苏从斌,一路朝停车场走去。

苏从斌感受着儿子搀扶的力量,倒是愈发觉得自己亢奋不已,喑哑着声问:“按着我的吩咐,别院沐浴和常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可……可爹您真要赶国庆寺去?”苏敬仪万万没想到亲爹出考场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沐浴,确切说是要无视自己身体状况要强打精神去讨好领导,便不由得眉头克制不住的紧拧成川,满含忧愁。

他来三年了,也亲眼看到现代消失的某些传统。例如八月十五中秋节,流传习俗叫“宁留女儿住一秋,不能留着过中秋”。而八月十六叫“拗节”——顾名思义,拗转时光之意。意思就是八月十六拗转时光,出嫁女要回娘家过中秋,享受团圆啦!

对于这些传统,他苏敬仪是没法改变,只能暗暗吐槽。

以及苏从斌这么积极,可不是八月十六去柳家过节。而是带着苏柳氏去国庆寺。

因为太后娘娘这一日会在国庆寺跟老国公共享天伦——太后娘娘到底是君,直接回娘家,会被朝臣劝。因此就有这折中的办法。两老一起去皇家寺庙。

所以八月十六这一日,定国公家族还有皇家宗亲,基本沾亲带故的都在国庆寺。因为老人家嘛,老了老了就爱看子孙成群。

想他苏敬仪他来了三年,就亲眼见证苏从斌积极打卡三年。除此之外端午次日丶大年初二这些归宁日,也积极无比。哪怕只能在席位上尴尬赔笑,也是风雨无阻准时参加。

为此他写信旁敲侧击过苏琮,没想到苏琮回答苏敬仪日后也得积极参加。毕竟定国公毕竟也没亲口赶人啊!只要没赶,那就默认可以留下啊!

留下来后,蹭脸熟也能蹭出情谊,蹭出人脉情谊,蹭出眼见,以及万一耳朵灵通,听到某些朝政动向呢?

对此,苏敬仪只能表示道理懂。

回想着自己先前勉强让自己接受“皇权富贵”的道理,苏敬仪瞧着一脚踩空马凳的苏从斌,眼疾手快赶紧搀扶住:“您……您今年休息,不去不行吗?”

“不行。”苏从斌坐进爵车后,直接打开抽屉拿出人参片,边嚼着边看向双眸担忧的亲儿子,瞬间感觉自己又亢奋些,喑哑着声解释:“今年是必须要去!”

“一甲外得帝王决断,可二甲最后一名和三甲第一名,却是掌握在朝臣手里的。”

“我没有师座给我争名次,又是武勋,是天然被所有文臣排挤的。所以就得抓住太后的垂怜,借此来狐假虎威。确保我不会沦落成三甲如夫人。”

“确保他们不会借如夫人一词,来嘲讽我。我既下场科考了,就不能背这个嘲讽。缩头乌龟我认,如夫人阴阳怪气的,我绝对不认!”

话语到最后,苏从斌眸光带着些锐利。

苏敬仪见状,就觉得自己莫名的鼻子一酸,想哭:“我……我很努力学习。”

“我……您明年带我去,我可以彩衣娱亲的,我可以唱歌。我歌还行的!”苏敬仪言语带着些迫切,极力想要自证着:“先前您说我《精忠报国》唱的很好。那我还会唱!”

他小时候蹦蹦跳跳,收好多压岁钱的,有好多叔叔伯伯们都喜欢。且他唱歌跳舞可以开巡回演唱会的。哪怕在封建时代是……是贱业。可给顶尖权贵,太后娘娘表演,那就是孝心可嘉。

看着苏敬仪一副要父子有难同享,替他难过的模样,苏从斌愈发亢奋不已,觉得自己是一扫连日的疲惫,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甚至都年轻了十岁!

“行,明年我带你去,让你好好彩衣娱亲。若得太后娘娘一句赞,你说亲倒是方便多了。”苏从斌擡手点点苏敬仪有些肉的脸。望着人眼眶打转的泪珠,望着肖似自己,甚至肖似……其祖的凤眼,他舌尖转了转,还是压下各种废话。

毕竟说亲难,这种是长辈的恩怨。

“但你要认真学习。还有可别哭鼻子了,作业,等我回来我还是要检查的!”最后一句,苏从斌板着脸诉说。

果不其然一提及作业,苏敬仪这个学渣儿子还是有些慌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回却不是磨磨蹭蹭的说拖延一日,反而还亢奋无比的,甚至带着些宝贝的架势,拿出厚厚的一叠作业。

“你……”苏从斌有些讶然的翻了翻:“做完了?”

“那当然了。”苏敬仪一昂头,把自己的泪珠倒逼回眼眶。他这么一个拽的爷,怎么会掉眼泪呢?绝对是这些天做作业做多了,才酸酸涩涩的。

“看着那些被丢出来,各种哭嚎,各种遗憾,比范进中举还恐怖的学生,尤其是白发苍苍的学生,我……我就怕,我不想一年年的考,考成一个糟老头!”苏敬仪说的是真心诚意的,甚至想起自己这几日窝在爵车上,透着车帘往外看的场景,他难得的就迸发出一寸光阴一寸金的紧迫感,迸发出强大的学习动力。

“考成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还要考试。”

苏从斌看着心有馀悸的苏敬仪,还有些不敢信。他费力瞪圆了眼睛,看眼双眸真写满恐惧害怕的苏敬仪,愈发困惑不已:“考场被赶出来的学生,对你感触很大?”

苏敬仪毫不犹豫点头。

一年年的考,他经历过,真的太恐怖了。玩不能玩痛快,可若是要割舍掉,却有“一分一千万”的利益吊着他,让他有时候就左右踌躇,左右不是人。可若全职学习,专心学习,他苏敬仪又不是个好学的。外加上只要他撒撒娇,掌心朝上一伸,首富老爸还是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偶尔接济一两亿零花钱。

所以对钱偶尔又没迫切需要了!

就这样心态来回拧巴,所以他法考考了整整四年。

没过!

苏从斌确定自己真没看错苏敬仪的小眼神,畏惧害怕仿若亲生经历过一般。感慨着困惑着,苏从斌也没再揪着这问题继续,只道:“看你表现。”

盯着苏敬仪学习,他能捋清楚一件事:这儿子属驴的,需要鞭策。否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不会主动自觉的学习,甚至读书还得先琢磨多少时间休息,琢磨吃什么喝什么。等学完了,请林书吏点评。得先夸好的,才指出缺点。否则这小嘴叭叭的,歪门邪理一通。

苏敬仪瞧着人浓浓不信赖的模样,扭头留下傲然的后脑勺,“你睡觉补眠吧。”

说完苏敬仪也不跟苏从斌聊了,也闭眼假寐,脑子里飞快回忆军歌,回忆古风歌曲。

反正他凭自己脑子记起来的,且好几首他也买了版权的。

在古代想唱就唱!

不对……

三年了忘词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敬仪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心逐渐凉了。

紧绷着脸,苏敬仪等到别院——在城外,离国庆寺比较近,便叫醒苏从斌,又忙不叠搀扶人入内。一入屋,就见苏柳氏带着丫鬟婆子等着了。

见状把侯爷爹交给苏柳氏,他也就不管了,立马迫不及待回自己分配到的小院。

挥手敢走所有的仆从,苏敬仪回忆舞步,慢慢梳理歌词。

一同忙碌下来,苏敬仪脸埋在被子里,呜呜伤感。

肌肉记忆倒是简单,但是苏敬仪的脑袋瓜也真是空空如也!

塞进了四书五经,就……忘词了忘词了!

浑然不知苏敬仪此刻为明年的“彩衣娱亲”做准备,苏从斌沐浴更衣,甚至还让妆娘化了一个比较精心憔悴的卖惨妆,那种老太太一看就超级惨,能引同情的妆容。而后便带着苏柳氏去国庆寺。

在车内,他肃穆无比,带着发号施令的口吻,“今日,你我必须应对得体。这关系敬仪和琮儿的未来,尤其是他们的婚事。一眨眼,虚岁十四岁了!”

苏柳氏闻言,当即压下心中小门小户的自卑感,闻言毫不犹豫开口:“侯爷您放心,妾身已经将您的嘱咐都烂熟于心,会好好应对的。”

瞧着眉眼间带着坚毅果决,有几分为母则刚架势的柳氏,苏从斌满意点点头:“懂就行。咱们为人父母得为子女谋划。”

不能像某些渣宰一样,只图自己随心所欲。

所有的后果都得子孙承担!

苏柳氏努力嘴角一弯,而后调整好表情,露出自己曾经被教养嬷嬷赞誉过人畜无害,看着颇为亲和的笑,“侯爷放心,妾身明白。”

苏从斌见状点点头:“该交友的就交友。等敬仪出孝后,你也要对外以侯府当家主母的身份活动。”

又低声叮嘱过几句后,苏从斌听得一声侯爷到了的话,狠狠深呼吸一口气,而后含笑看眼起身的苏柳氏。迎着人标准得体的微笑,他缓缓下车。

站定后,他还擡手搀扶了一把苏柳氏,做到体贴温柔。

苏柳氏含笑望着苏从斌。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温柔缱绻。又加上好面相,倒是显得恍若画卷走出来的神仙眷侣一般。

刚处理完公务,来陪自家亲爹和太后姐姐的定国公:“…………”

驾马而来的定国公直接勒紧了马缰。

制服马匹后,定国公揉揉眼,定睛看过去,而后嗬了一声。

他大中午的没见鬼,真是苏从斌!

“苏从斌!”定国公想想武帝对苏琮的期许,再看看苏从斌,莫名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翘课,不对,你乡试结束了?”

被点名的苏从斌微微松口气。

他时间挑的还不错。

果然要苦尽甘来了!

“回国公的话,乡试三场都可以提前交卷的。卑职三场场场提前交卷,故而今日有幸前来。”苏从斌咬重场场提前交卷一词。

定国公闻言倒是真奇了。翻身下马后,他定睛看着苏从斌,满眼惊诧,挥挥手示意人借一步说话。

苏从斌颔首应下,给苏柳氏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便缓步跟上。

“听说乡试题型截来截去的,你从哪里学来的?”定国公直接问:“苏琮就算聪慧,这一眼记住的,总要融汇贯通的,也需要老师讲解那些意思吧?”

听得这声还颇为关心他学习的话语,苏从斌话语放松几分,回道:“回国公的话,昔年抄家频繁……”

观察着定国公的表情,见人神色从容,没回想起过往。苏从斌道来自己家能自学的缘由:“有些文臣家里有不少藏书,也有相关科考的批注。那些时候,无人注意,卑职就专门买这些书籍。后来琮儿实在天赋卓越的,可家里请不到什么好夫子。因此我打听了些书坊,干脆以代笔的名义,招揽些书生。让他们点评琮儿功课。”

定国公自然察觉到苏从斌小心翼翼打量的眼神。对此他也不在意。只不过苏从斌这手段倒是还挺出乎他意料的。于是万千利弊在脑海闪现,定国公想想苏琮,想想沈甸甸的麦穗。

最后缓缓吁出一口气,他开了口:“行。你还算闷声干事的料!成绩出来,来家里报个喜,给你娘亲上柱香。我们这百年武家,还四舍五入出个文曲星。也算难得。”

万万没想到如此简单就松了口,苏从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砸懵了,还有些不敢信,“您?”

“你成器算我家,苏琮成器算我家,苏敬仪成器也算我家!”定国公擡手拍拍苏从斌肩膀,目光带着些审视,仿若能一下子看透人内心所有盘算。

闻言,苏从斌就差喜极而泣。

这天下往来本质而言就是利益互换,更别提官场了。情谊不过是利益锦上添花的工具罢了。

定国公开了口,那就证明他们苏家还有价值。

有价值就有代表他们苏家有机会。

只要抓住机会,第六代或许就能彻底站起来了。

能被帝王容纳,能被官吏群体接受,能公平的一展抱负。不用背负祖宗的“污点”。

“多谢舅舅,这……这自然。”苏从斌双膝跪地,匍匐行了大礼。

从前定国公开口,是开国勋贵的情谊,简单而言就是表面情谊。

可眼下定国公应了这一声呼喊的话,那就是定国公的嫡系,甚至真能厚着脸跟帝王攀扯一声表弟了。

定国公俯瞰着跪地的苏从斌,瞧着人倒是温顺乖巧的模样,他缓缓转眸看眼天。昂望着高悬天空的金乌,定国公也没应下。

他颇有闲情雅致的环视着寺田。看看金灿灿的麦穗随风偏飞,看看巍峨的寺庙,看看那袅袅的香烟,看看……最后他才缓缓看向苏从斌。

瞧着人依旧一动不动,姿态依旧,定国公眉头一拧,问:“我要是不应,你能一直跪着,不起来?”

许久终于听到一声提问,苏从斌闻言斟酌万千,最后还是坦诚回应,“能。”

“苏琮是天才,他在山东干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定国公缓缓弯腰,与苏从斌四目相对,带着积年的威压:“你运道好,已经有一个天才儿子了,只要等只要熬上十年。不出十年,他能带着你苏家重新飞黄腾达。”

苏从斌迎着恍若长枪直刺胸膛的锐眼,难得的不躲不闪,甚至定定看向定国公,一字一字带着为父的坚毅与卑微的哀求:“为他,我更需要豁出颜面,求舅舅庇护。活着的天才才叫天才。苏家目前护不住他。”

“皇帝会护着他的。”定国公轻声却笃定诉说。

“有君臣一心和官官相斗两个词,外甥这些年纵愚钝,却也还能分辨出来。”苏从斌说完,也不管黄土地有些细碎的石子,重重一磕头。

皇帝护着的人,诸如韩山,到最后不也是鞭长莫及,在地方被守旧派搞死了。

要让苏琮顺利活着,就需要庇护,需要强大的军方庇护。镇国公一代乍富,底蕴不如定国府,能在先帝严苛的威逼下,苦苦煎熬二十多年的定国公府,是能忍能人辈出。

“看着倒是比从前有血性。”定国公缓缓直起腰,再一次居高临下看眼苏从斌,点评了一句:“起来吧,你好歹也是超品荣国侯,大庭广众之下行这么大礼,被御史见了,没准都得参我这个舅舅一本。”

苏从斌极力冷静,但还是克制不住有些激动,“多谢舅舅。”

这么多年,压在苏家无形的巨石在此刻迅速的碎裂,哗啦啦裂了一地。

比如苏从武的调动,应该能够得到兵部尚书的首肯了。

“想清楚了再谢。进我家的门,你生母当然不配在你这一脉的户籍上出现。”

“这是自然。我的户籍上至今也唯有娘亲。”苏从斌闻言略带骄傲的开口:“也是因此,我才能获得爵位。”

他当初出生后被直接抱到娘亲名下,是直接去顺天府登记的户口手续。跟族谱这种私下民间的改来改去,完全不一样。

定国公望着倒是知道感恩的苏从斌,嗯了一声,再道:“苏琮这辈子,我不管他干什么,但有一点,把那些文臣磨磨唧唧三年了的孝顺给我捋顺了!我的底线,你亲爹武事上无亏,但是我要他史书上记着一句话,记着私德有亏!记者对我定国公府千金的亏欠!”

“要写进史书记录!”

“换句话说也要你生母,后人一提及就是小妾上位,就是不配为母!”

“你们可以写成歹竹出好笋!”

迎着这声声入耳的底线要求,苏从斌缓缓吸口气,感觉自己吸收了附近麦田浓浓丰收的香气,而后一并离开的是多年的压抑。

以致于让他一不留神言语间都带着些委屈:“舅舅,您的要求我是恨不得达到。但文臣的拖,您也看到了,所以……所以琮儿若是一辈子没达到,您要不希冀一下我苏家第六代?”

厚颜无耻的人就是如此,这……这铺垫一下第五代找媳妇难!

“就苏敬仪那答题思路?”定国公呵呵一声:“县试考不上,送过来练武吧!”

说着定国公直接一擡手揪着还跪地的苏从斌。

苏从斌见状缓缓放松身体,任由人带着亲昵提溜起来。而后便听得耳畔一声告诫:“去夺个武秀才,到底正经武将路子,以后随便去哪都行。”

听得这话,苏从斌弯腰感谢。

他算给苏琮还有苏敬仪,续上些情谊了。

而后亦步亦趋跟着定国公。

瞥了眼就差跟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老外甥,定国公非但没说,还叮嘱自己的仆从,示意引着苏柳氏去后院。

苏柳氏闻言克制住自己怦然的心跳声,以及不去看自家相公膝盖上明显的淤痕,敛裾行礼,颔首感谢,让自己尽量沈稳端庄。

定国公敲定了要事,对于一个女眷自然也就给个好脸色,也就大步朝正厅去。

前来赴宴的人员瞧着定国公后跟随一同入内的苏从斌,齐齐瞪眼,互相使眼色。

这……这好了??!

今日干脆给自己放假,端坐上首陪着外公和亲娘的闲聊的武帝也颇为震惊。

舅舅那么好哄吗?

不对!

“苏从斌,你乡试结束了?”

——哎哟,白瞎苏琮那么悉心的资料收集和整理了?

被帝王点名的苏从斌:“…………”

你们两甥舅,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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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撑着精神应对完一切,苏从斌一回到自己爵车,闭眼就睡。

睡了三天三夜,喊了府医又差请太医相看了,苏从斌才在第四天醒来。

醒来后,他宽慰苏柳氏和苏敬仪几句,又提笔写了家书。而后便不管外界风云,专心跟苏敬仪父慈子孝了。

毕竟听定国公的口吻,钟刑这位锦衣卫叔叔看样子对苏敬仪颇有好感!

他不介意苏敬仪也做帝王改革的刀刃,但……但他苏家就算再疯在落魄的,到底也是正经的武将。若是去锦衣卫,那荫庇这个官怎么荫,以后还会不会有锦衣卫,这……这都无规章定例啊。

也就是前途渺茫!

因此苏敬仪县试最好就一次考过!

苏敬仪闻言差点炸了。

与此同时朝堂也炸了,顺天府乡试第一场考题和山东宁阳县试考题竟然相同。

一时间参奏泄题丶徇私的都有。

对此武帝直接不耐:“主考官还在贡院阅卷,你让朕问谁,罚谁?”

朝臣们:“…………”

等等等到放榜这一日,九月初十,再一次上奏。

毕竟都做好基本排名了,这主考官,礼部右侍郎周全,可以上朝回应质疑了。

迎着同僚们神色覆杂的眼神,武勋们看戏的眼神,礼部右侍郎周全缓缓跪地请罪,话语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回皇上的话,微臣有罪。乡试采用截搭题,是为防出题重覆。但四书五经到底太过经典,微臣与山东宁阳县又的确是同门师兄弟,昔年拜在师父名下,也的的确确对《孟子》一书研读超过其他典籍。故此或许的确出题有重覆了。”

“但微臣主持的乃是顺天府乡试。这顺天府是天下首府。微臣从孟子中选取镃基一词,那是教导首府的学生,尤其是举人们顺天子的时政命令,而不是阳奉阴违。希冀他们能够真正的读懂孟子,读懂亚圣为何被历代文臣,尤其是韩愈着《原道》将孟子视为唐以前儒家唯一继承孔子“道统”的人物。宋朱文公又把《孟子》与《论语》《大学》《中庸》合定为“四书”,使之成为儒家基本经典之一,成为我等科考必备书籍。”

一字字加重音调,周全缓缓道:“因为孟子推行王道,强调发展农业,体恤民众,关注民生。”

黎阁老听得这意味深长一声声加重的音调,眼皮猛得一跳,都顾不得其他,直接赶忙出列:“皇上,老臣斗胆认为,这虽题一样,可也有考官阅卷分级标准。调取备案查证两者出题思路,便可佐证周侍郎亦也是用心出题,为天子尽心选才。”

好险,差点忘记了武帝是推崇孟子的!

孟子让他弑父合情合理合法,是顺应百姓之仁慈之举!

更为重要的是周全这口吻透着的消息是——再不搞定孝的界定,恐怕皇帝都要直接再提孟子的地位了。甚至还有一丝的警告,哪怕孔子加封也是历朝历代帝王一次次加封,才有儒家的地位。

帝王要用哪个学说,哪个学说就可以“一飞冲天”!

武帝扫过开口的黎阁老,东华书院派系的魁首,凉凉道:“乡试的题目都得放在朝廷上来议论,说来还跟侯爷考生有关系吧?是不是还得再说按着科考避嫌的制度,朕跟苏从斌是双重亲戚关系,朕这个殿试主考官,也得避嫌?”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齐齐跪地,口呼万岁息怒。

这最简单的道理:朝廷之上只论君臣尊卑。

真让皇帝避嫌了,这殿试主考官谁敢当?

“息什么怒?朕得带头遵纪守法,体现着科考为国选才的公平性对不对?”武帝嘴角一勾,睥睨满朝文臣,视线最后幽幽的在黎阁老身上转一圈,擡手拍了一下龙椅扶手:“来,黎阁老,殿试你来出题!”

“公平公正的给朕出题。也免得有人说你东华书院出身,这年年东华书院学生都榜上有名,是你这个阁老办事不公平。琢磨着从文风来甄选自己人!”

黎阁老见状吓得腿都软了,直接跪地匍匐叩首:“皇上明鉴,微臣虽然……虽然主持过两届会试,那亦也是按着规矩,是从未有过徇私之举!微臣……”

话都还没说完,武帝一脸信任,打断黎阁老的话:“所以朕信你。说真的,朕都不信自己。毕竟朕得孝顺亲娘啊。太后娘娘夜来忽梦少年事,道一辈子最为亏欠的便是她的妹妹,你说朕作为天子,该如何是好?”

黎阁老心都提溜到嗓子眼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六个字,他……他要是说出口九族的命都没了啊!

可若是真按着三年前董阁老提出的处理办法,那日后倘若寒门子弟,诸如村里一家三子,两子一同攒钱,供着幺儿读书求学。毕竟父母在,不分家产。若是有了孝的制度,一个家中其他孩子不愿意供养幺儿了怎么办?以义绝来断绝父母关系怎么办?

这寒门一代不齐心不耗费十几年时间供养出一个读书郎。

接下来如何改换门楣?

岂不是寒门是世世代代就寒门,世家就永久富贵了?

且不提这些是心思,那董阁老以为处理最极端的情况就可以,但他回想了登闻鼓时的种种场景,才惊觉苏琮让武帝心动的是户口。苏琮是要分户(民间习俗之一便是长子留家,次子结婚过后没几年便分家单过,也分户口。)

户口多了,征兵的兵丁也就多了。

想着,黎阁老迎着双方如炬的眼神,琢磨一瞬,干脆颤颤巍巍直接装病。

武帝瞥了眼昏倒在地的黎阁老,毫不客气:“看来黎阁老也真是老了,传太医好好治疗,也让黎阁老好好休息。免得还有人传朕苛待老臣。至于这殿试主考官,舅舅要不您来。”

被点名的定国公苦笑,双膝跪地:“回皇上的话,微臣斗胆,按着礼法那苏从斌那侯爷考生,是微臣的外甥。微臣才算最亲,要避嫌的。”

“礼部尚书……”

镇国公也跟着双膝跪地:“回皇上的话,微臣斗胆,微臣论礼是您亲姐夫。这定国公也是微臣的姻亲啊。”

“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也跪了。这……这苏从斌本来就是贵族,是开国勋贵。这朝廷乾清宫内本就一席之地牢牢占据了。他要是会试榜上有名了,要是殿试了,名次多少有区别吗?

他缺当官的机会吗?

“微臣斗胆,皇上您乃天下人的君父。若是拘泥自家这些亲戚关系,是对您的辱没。殿试,是为国选才最为重要的一环,是新科进士沐浴皇恩的机会。更别提还有举贤不避亲的规矩在。这苏侯爷从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过关斩将到乡试,答卷也张贴在贡院外,供天下人监督。倘若还有人心思龌龊,嫉妒生事,臣私以为其不配为臣,不配受先贤圣人的教诲。否则怎么连最简单的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道理都不懂?”

“纵观苏侯教育,其六岁进国子监,便开蒙读书直到二十岁继爵。尔等难道还要再质疑国子监的教育吗?十四年朝廷最顶级的学府教导不出区区一个举人?二十年官场见闻,比不过普通学子的时策?”

武帝屈指在龙椅扶手上点了点:“户部尚书这话说的有理。国子监教育还真是个问题。户部,捋一捋朝廷多少举人,多少在外游学,又有多少在国子监学习,多少在私塾学习。看看这堂堂的阁老,都没法回答昏了。以后黎阁老手中的任务,你们几个年轻的尚书帮帮忙。让他好好在家先休养。”

黎阁老听得这话,是彻底想要昏了。

而武帝的话语无意在朝堂上丢下一颗巨大的诱饵,所有想进阁的人恨不得立刻马上扑食啃咬。

至于乡试重题,都显得不重要了。

另一边,苏从斌到底有一分侯爷矜持,不肯出门去贡院等榜单。苏敬仪急得觉得自己整个人真像猴了,挠的都想爬墙看报喜的衙役什么时候来。

等又等,等到仆从来报有考生举报重题,故此主考官一行人被带走调查了。

苏敬仪瞬间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望着苏从斌,岂料人从容淡定的很。

见状,苏敬仪也默默淡定下来,继续等。甚至还刷了一套江南的县试题。

等他题做完了,报喜的队伍终于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远远的就听得见了,道:“贵府老爷苏从斌高中顺天府乡试第十名。”

闻言,苏敬仪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

十名?

他爹可是小丶三丶元啊。

苏从斌对此名次倒是颇为满意,大手笔打赏报喜的队伍后,又赏了全府仆从。给苏敬仪也一个心心念念的大红包,才道:“这名次恐怕,都有重题的斗争在,否则我大概二十名左右。”

“您还能知道这个?”

“敢提前交卷的人就那么几个。他们是要争头名,而是我要去定国公府他们面前争,显摆我虽然怂一些,却也是默默无闻,坚持学习。每日习文练武,风雨无阻。有他们的家风传承!”

解释完一句苏从斌便带着红贴,甚至还有些小心谨慎藏好,“我去定国公府报喜。”

苏敬仪听完解释,瞧着亲爹走的步伐还有些雀跃和飞快的,带着从未有过轻松,不像那种谨慎讨好的模样。于是他也就放心了,大方的给自己也放一天假。

虽然不能出门,但是好开心啊。

苏从斌不像剧情里那样执拗守着侯府,昏聩妄图从龙押宝搏前程,反而靠自己科考了。如今也是举人老爷了!

一切都朝美好的方向发展!

开心的“低歌”一首,又蹦跶跳个舞,苏敬仪最后去书房还画了报喜的图。刚想给自己伪个妆容,亲自去贡院榜单前看上一眼,岂料就见报喜去的亲爹扬着一张比炭还黑的脸回来了。

“爹?您在国公府……”

“我舅舅,你舅公,”苏从斌铿锵有力强调了一下亲戚关系,道:“告诉我们一个噩耗。”

“什么?”苏敬仪不解,问的小心翼翼:“有人质疑你的成绩。”

“成绩可以看我文章,看我过往兵部文书。反正我文风也就那样。”苏从斌声音压低,愁容惨淡:“大兴县县令升官了。”押的题全废了。

苏敬仪:“那……那您重新押题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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