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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天子门生(十一) 是让朕统管阴阳两界……

始料未及的“身份转化”邀请, 让所有人都惊了。

被押来的被告们,尤其是先前声声怒吼遭受权势压迫的被告们更是个个骇然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开口的苏敬仪, 看着步步逼近他们的苏敬仪。

苏敬仪这一刻双眸犀利,却没有任何的压迫感,反而透着无限包容的理解与耐心。仿若能够知道他们的苦与无奈,仿若能够给他们依靠,就好像父母一般, 让人下意识的想要亲近,想要去信赖。

有些被告因此痛哭流涕,开口再一次诉说自己参考的无奈之举;有些被告强忍泪水, 想要佯装镇定;也有些人眸光泛着权衡利弊的精芒, 唯恐自己一步选错步步错……

被注目的苏敬仪借着高悬的灯笼,将大多数被告们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当他注意到先前开口诉说压迫的“覆考生”(覆读生的大周版, 多次参加县试)脑袋上都有发冠时, 他的眼神是有些冰冷的, 完全没有开口诉说的那般浩然正气,那般循循善诱,那般推己及人, 带着勾人惺惺相惜的腔调。

毕竟能带冠的,都二十岁往上了。在他苏敬仪眼里, 那都是成年人!

成年人,应对自己人生负责。

且他苏敬仪奉行的规矩是——下场无路人!

作为爱豆,作为偶像,作为自己掐黑的小能手,他最讨厌的就是伪装理客中,伪装路人的种种发言了!

像这些覆考生报考那么多回, 基本的报名手续自己不知道吗?

且就算报名手续不知道,都成为被告了,就总该踊跃的开口为自己澄清吧?但偏偏有些人张口诉说原告们的勇气来自身份地位,却也没有其他人反驳。

这一点作为原告,苏敬仪是超生气。

虽客观而言,身份地位的确让他有超乎寻常的勇气,可他面对污蔑张口要敲登闻鼓证明时,是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的,是自己爆发出来的勇气!

光想想,苏敬仪还想张口怼这些窝囊废。

自己面对不公权利受损了,却不敢出头,想要别人奋勇争先去争取权利。等别人争取到权利了,某些人又开始叽叽歪歪,内涵出头者应对不够完美,争取到的利益不够分配……

就好像当年他参加二公表演时,节目组为了皇族是“合情合理”的改变选歌规则,编曲规制。某些人就只敢哼哼唧唧,甚至还自诩聪慧煽风点火用“激将法”让他们这些没公司没背景的草根出头;他们自己只敢场外在围脖上说几句,进行虐粉固粉。

说真的,他也是因此见识了生物多样性!

苏敬仪脑海浮现过往遭受的人性毒打,整个人都透着些寒意。

吕勉一行人本想连情绪都模仿到位的,但撞见苏敬仪眼底闪过的寒芒,甚至浑身都透着些冰冷的气息。见状众人有些疑惑,因此也就单纯的开口将这一段话朝大众覆述。

唯有秦延武倒是双眸熠熠,目光带着热情与希冀,郑重无比的望着被告们。

苏敬仪察觉身侧熠熠明亮的,热血沸腾的小朋友,眼眸闪了闪。他压下自己一闪而过的“迁怒”后,目光带着些鼓励望着秦延武:“你想说什么也可以畅所欲言!”

秦延武闻言激动无比:“苏敬仪你说得对!曾祖说了,一场战争是有很多兵种的,是得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取得胜利的。若是各自为政,就是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像这回县试,我们是前锋,冲锋陷阵。那被权势压迫的,非自己本愿来参考的就是步兵!所以也该要为战争胜利战斗的。”

“可这回战争,我觉得像是海战。因为若是陆地战争,哪怕各自为战,但到底还有地方可去。可在大海上各自为战,若是心不齐,那所有人都会掉进海里,不管什么兵种都会被活活淹死的!”

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说出口,秦延武怕自己总结的不够犀利。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后做个言简意赅,发人深省的结论:“科举制就像战船。战船翻了,所有兵种都会死!”

闻言武帝直接哈哈哈哈大笑出来:“不愧是朕的小武曲星,不,是朕文武双全的小星星,就是有大局!”

最后两个字阴阳怪气内涵谁,朕直白说了!

甚至武帝边说,还起身离开龙椅,走下丹壁,颇为与有荣焉的擡手拍拍秦延武肩膀:“朕教出来的!”

秦延武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是……是敬仪还有哥哥们先说的。”

“一样!”武帝擡眸看看苏敬仪,又看看吕勉一行人,是当众诉说自己的偏心眼:“都是朕的老亲故旧,是朕的亲戚好友!四舍五入相当于朕家族子弟,朕的崽!”

听得这一声比一声还喜形于色的形容,苏敬仪跟着吕勉一行人垂首行个晚辈礼,表示帝王谬赞了,他们受之有愧。

“你们应得的!以后天子门生有你们这样的思想与行动就好!”武帝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后,而后他便近距离的看向被告们。

在数以万计灯笼的照耀下,被告们的神情是被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县试被告们年轻的是真年轻,跟秦延武差不多大的也有。有惊恐有害怕也有亢奋也闪烁着真挚的天真的热血。大多数眉眼间还带着纯粹。

但“老”的也是真老。

这些老帮菜眼里簇着的,除却几个双眸夹着真挚愧疚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迈外,绝大多数是趋利避害的俗气。

当然趋利避害很正常。只是某些老东西得陇望蜀,是什么都想要。连苏从斌这种缩头乌龟都不如。起码苏从斌之前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豁不出去争权夺利,那就得富贵。而后琢磨着苏家下一代。

逡巡一圈,将被告们做了大概分类后,武帝可不顺着苏敬仪邀请被告转原告一事,免得污了原告们的勇气。他自己主动推进案件进程,厉声询问:“顺天府尹,这派保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朝臣们狠狠吸口气。相比忽然一出“被告”转变“原告”正义凛然潸然泪下的话语,此刻这种冷冰冰的,涉及明明确确的律法规定,倒是让他们忽然一下子心都暖了起来,就连心跳似乎都能重新恢覆跳动。

在场的举人们对此涉及自己,或许涉及未来切身利益的事情自然也更为关注。于是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顺天府尹身上。

听得自己的官职被喊,李俊宏叩首回道:“回皇上的话,因报名人数激增而县里禀生人数不足。大兴县县尉按例上报。微臣对此也按律上报礼部文科。礼部文科主事回了黎阁老的条子,许大兴县按着乡试规格处理阅卷等工作。以及按着皇上您体恤寒门子弟原则,故此采取派保制。也请了大兴县周边县的多馀禀生担保。”

“看来还真是挺会揣测上意的。我皇家体恤寒门子弟。”武帝面色沈沈,擡手指指华旭峰,又指指上来没下去的孔睿:“皇亲宗正,跟寒门子弟互保。他们自己出资免寒门互保等费用。可若是朝廷派保,那是为苦寒百姓开恩!”

“平日口口声声天子脚下,矜贵无比。眼下却是连最最最苦寒的百姓利益都要侵占。好一个阁老的条子,阁老的条子就比律法还重?”

武帝斜睨眼干活的阁老们:“阁老是真厉害啊!朕与你们票拟的权利,你们是直接越过了朕就下令了?”

阁老们迎着杀气腾腾的眼神,迎着直接简明扼要的,涉及他们阁老核心权利的“票拟”两个字,是全都吓得冷汗涔涔,直接匍匐跪地:“皇上明鉴,臣等绝无之行!”

苏敬仪瞧着咔咔咔猛磕头的阁老们,眼眸滴溜溜一转,觉得自己提及的“孔子学院”有眉目了。

皇帝连阁老都点职权批评啦啦啦啦啦啦!

要知道阁老牛掰不牛掰,有无权利地位,都是取决票拟。

票拟就是朝廷的各大事项,内阁先给出基本处理意见,然后写成小条子。要是皇帝懒的话,就照着票拟照抄一遍形成御批。

当然武帝看起来是挺勤快,也挺英明的架势,所以削阁老的权利应该是妥妥没问题的。甚至把黎阁老这一派全都踢到海外建设孔子学院也没问题!

他苏敬仪穿都穿了,传教士一定要蝴蝶掉的!

就在苏敬仪暗暗展望自己小目标时,武帝冷冷吩咐了一句:“来人,先去把当事人,这无视科举制度,替朕口口声声体恤寒门子弟的黎阁老给朕请过来!”

“皇上,微臣斗胆,黎阁老病重……”陶侍郎开口,结果话还么说完,就被武帝直接堵回去了:“哟,不愧是黎阁老的大弟子啊。这看来科考是真有问题,都不知道天子门生何意?!不知道大周科举选的是为国的文臣!病了,没事,传朕的御医过来候着,随时给黎阁老治病。千年人参这些全都备着!”

“就算死了,也没事!”武帝睥睨朝臣,最后幽幽的盯着开口的陶侍郎,慢慢悠悠开口:“这不管天潢贵胄还是普通百姓,这清明节祭祖都要来一句求求祖宗显灵保佑家族子弟,是不是?”

边说,武帝视线看向百姓。

百姓们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尤其是证人区的百姓们随着帝王视线来到他们身边,更是飞快无比:“都能得见皇上您,我肯定要回家祭祖,告诉多亏祖宗保佑,我出息了。”

“俺祖宗十八代或许就我冒青烟了!”

“…………”

武帝听得这入耳的,激动时还带着些乡音的话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他自问自答着:“所以就因所有人爱祭祖爱求祖宗保佑这一点,朕啊干脆就以所谓的谥号为帝号。所以陶侍郎,所以在朝的所有爱卿们所以大周的百姓们,你们请放心——“

武帝字正腔圆,擡手指天:“上天认可朕武帝的帝号,是让朕统管阴阳两界!所以就算死了,就算有证人有被告死了,朕都能把死人灵魂从地府拉回来进行审判!”

刹那间,万籁俱寂,唯有帝王忽然而来的宣誓响彻环顾。

这……这帝王中二的尾音飘荡在半空中,甚至久久不曾散去,甚至仿若自带音响一般炸响在耳膜。苏敬仪下意识的擡手摸了摸自己耳朵,而后又控制不住的摸了摸自己手臂。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忽然间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武帝到底是属有文化还是没文化啊?

他……

思绪闪过脑海,苏敬仪听得不知何时想起的吾皇万岁万万岁声,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跟着跪地行礼,跟着高呼万岁。

毕竟皇帝好亲民啊,用清明节人人爱祭祖求祖宗保佑一事作为切入点,作为引发百姓共情与敬意的切入点,作为谥号成为帝号的缘由。

就在苏敬仪紧张的哆嗦,只能随大流的跪拜,甚至都不敢发出声来,免得自己没跟上一声声带着敬畏,带着发自肺腑敬畏的万岁声。

而另一边被武帝注目的陶侍郎早已浑身酸软,被吓得已经肝胆俱裂。

他是真万万没想到被某些人暗中鄙夷不屑诟病的帝号竟然……竟然眨眼间能够让帝王成为真龙天子,甚至掌管阴阳两界?

以后要是有死无对证的案件,武帝若是开口说三魂七魄也能审判,那……那就能审判了?

这……这让……让人如何“论法”“论理”?

那岂不是就是武帝大权在握,是真的“主独制天下而无所治也”?

瞥了眼被吓得哆哆嗦嗦,口不能言的陶侍郎,武帝扫眼阁老们。肉眼可见颤栗后,他才返回龙椅,端坐,吩咐道:“灯笼多挂些。好让所有人互相能够看得清楚,也让在天之灵的先烈们看得清楚。”

这话伴随着夜风吹拂而过,心理有鬼的都克制不住颤栗起来。有胆小的甚至两股战战,直接都站不稳身形跌坐在地,更有甚者都尿了出来。

安定伯瞥了眼胆小如鼠的,冷笑一声,出声继续推进公审。毕竟作为九城兵马司指挥使,他可以负责京城内所有的治安事件,也有审判权利。

“皇上,末将斗胆,这意外的人证物证还没展现。还是先验证这些东西吧。否则原告们连后院都要着火了!”

武帝嗯了一声,扫过悬挂灯笼的密探们。

另一边安定伯已经介绍起来:“第二组是苏家人装扮的。而仙人跳的主谋是新晋的花魁,目前以一曲《青云颂》在文人群体中略有名气的清婉姑娘。当然长得也好,纨絝子弟也追捧。因此这样一个姑娘开口说怀孕的话,恐怕大家也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真有风流韵事。”

清婉迎着安定伯催促的眼神,怯怯无比的,擡眸看了一眼台下。

即便天黑,但正如安定伯所言,还是有文人雅士们立刻就认了出来。当即讶然:“这……的确是惊鸿楼里的清婉姑娘!”

“到底是谁设计?到底谁设计,这么大手笔?”

东华书院派系的官吏们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有些知道猫腻的官吏们借着夜色互相对视,使劲瞪对方——到底怎么回事?制造意外的小混混没处理好就算了,怎么会让安定伯查到惊鸿楼?!

安定伯似察觉到某些人焦虑的气息,他矜持的一昂头,学着孙子瞎编的姿态开口是那个理直气壮地,也献出了自家熊孩子。

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

“皇上,说来末将能够查到惊鸿楼,还真是多亏了家里有败家子。这败家子啊,成事不足但败事有馀!末将本让人画了海捕文书,结果还没往外发呢。我那老幺儿干啥啥不成,但好歹还有些小叔叔的样子,知道关心大侄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不他一看这证人们形容的仙人跳核心人员,直接跟他的小夥伴一联系就直接找到惊鸿楼了。”

东华书院派系的官吏们差点没骂一句鬼扯。这明明是需要熟人介绍,才可以进入的高雅场所,岂是几个纨絝子弟靠钱能砸进去的?!

“说来也得怪这青楼厉害,需要文人推荐信,需要熟人引路。您说说这事一弄,”安定伯横扫台下所有人,一字一字,说的是缓慢而又郑重:“他们皇宫宴会都能参加,区区一个青楼敢拒绝他们。您说说对那些熊孩子来说不就是写着两个字砸楼吗!”

东华书院派系的官吏们:“…………”

大多数旁听的百姓们对此倒是颇为理解的点点头。没错,这熊孩子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厉害,要是什么地方被拦着不能去他们反倒是越发要去的!

将百姓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安定伯微微吁口气,道:“行了,清婉你这犯罪嫌疑人自己供述。”

清婉声音带着些怯,说的话语却是直戳重点:“回……回皇上,回大人们的话。是东华书院的曾夫子指使民女干的!惊鸿楼就是他们开了,就是为他们东华书院学子扬才名服务的。曾夫子他负责处理一切阻碍东华书院学生扬才名的事。包括让我们去骗其他地方来的四大才子之类的,也包括制造些意外来污蔑与东华书院有竞争力的才子们!”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几乎万人的广场这一刻开口,不像先前嘈杂无掌,反倒是带着几乎都快整齐划一的质疑声:“东华书院,那不是傲骨耿直闻名天下的书院吗?”

“你个贱人,莫要污我书院清白之名!”当然台下也有东华书院的学生,当即破口大骂着。

清婉闻言反倒是笑得傲然,甚至还敢面带嗤笑,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着:“清白?可笑吗?你们这些所谓清贵的书生,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想不想要第一,想不要一甲?那书院如何保证自己的学子年年能出一个一甲啊?不仗着身在京城的便利使些小道下作手段,那怎么保证自己能够力压山东江南这些文风鼎盛地区?怎么压过其他地域偶尔耀眼的文曲星?”

“这天下文运才运,东华书院凭什么能够独占啊八斗吗?是因为他的学生慕名来自五湖四海吗?可五湖四海的学生若提前来京城求学,那是奔着做官来的吧?那他们为何不去国子监啊?”

“国子监这三个字,足够有威慑力吧?”

“还是说觉得国子监的人脉不如东华书院?”

被接连质问的众人:“…………”

武帝瞧着落落大方,似没记忆中那种扬州瘦马哭哭啼啼娇娇气气的性子,带着些狐疑看眼安定伯。

安定伯飞快比了个暗号——苏从斌找到的东华书院龌龊事,她的情郎被翰林风月了!

武帝有瞬间觉得自己眼瞎了,觉得这会自己有点看不懂暗号了。

因为翰林风月据他所知是分桃断袖。

所以……

所以东华书院是有人强逼男的雌伏于下?

震惊着,武帝扫过福公公提高的灯笼。

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介绍,武帝瞳孔一震。随后他脑海克制不住的回想起幼年某些鼻青脸肿的事情,想起幼年自己见过欺凌弱小的事情,而后他视线就……就克制不住的看向苏从斌。

这国子监当年再乱,也……也不会那么可恶吧?

那苏从斌小时候……

被武帝暗暗担心的苏从斌:“…………”

哪怕隔得都快有五十米的距离,但苏从斌敢发誓武帝的眼神透着不学好的“龌龊”!可无奈的很对方从前是皇子,目前是皇帝。

因此他忍不住回想,回想自己有没有将苏家发现的线索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三年前,借着“粪土金”的灵感,苏家收买了从前替东华书院以及附近客栈酒楼茶馆一带倒夜香的人员。以及专门培养出一个上门收东华书院文曲星夜香的农户。

原本是想借着这层关系,慢慢跟东华书院内的杂役们搞好关系,形成杂役圈子,从而撬动东华书院。就好像苏家严惩时才骇然惊觉这些平日恭恭敬敬的仆从竟悄然无息的“置”出一份家业。平日在府内当差,等回家后自己竟然都能良田百亩,呼奴使婢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跟杂役们发展好关系形成小圈子搞事,就发现茅房是个风月宝地了。

且还不是一回。

对此一开始没人上心。像书院都是男的,又管的算比较严格。成年男人出不去,有些邪火也很正常。像军营军丶妓不够用,也有互丶相丶纾丶解的事情。更别提断袖分桃,只要不耽搁传宗接代,在世人眼里还算风月雅事。

所以苏家的人手,包括他苏从斌下达的指令都是积极融入杂役群体。结果融入着融入着,各种打架斗殴,绯闻八卦分分合合倒是知道了一大堆。正经的,能从政治上律法上质疑东华书院的要紧事是一件没有。

曾经有瞬间苏从斌都觉得自己或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在他琢磨要不要换一条道路盯梢时,柳家人脉发展出来的一个小药童来报有个叫田文庆的学生染了脏病。

客观而言他苏从斌听到这事,瞧着药童还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他是想打的!

脏病而已,就算嫖丶娼丶押丶妓,只要有人护着只要东华书院还有用,就完全不算什么大事!

结果没想到从药童嘴里听到了一个骇人的内幕——坦诚相见,也叫驯兽。

简言之没什么家庭背景又没有钱的寒门子弟,想要成为核心一员,便要虔诚的贡献出自己: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身躯尤其是灵魂的屈服(也就是雌伏于下)是对师门最好的投诚。

这种投诚,不像钱不像女丶色那么俗气,借着外力。反而透着来自“自身”的清贵。

想起自己曾经被塞进脑子的消息,苏从斌回忆戛然而止,揉揉自己随着回想还被恶寒出鸡皮疙瘩。反正他不是很懂这种邪门歪理!

且也有正常人不懂的,且书院内也有正常人进行反抗的。

比如染了脏病的田文庆。

直隶永平府迁安县太平镇田家沟人士,彻头彻尾的农家子,家穷的很。能读书全靠县令举办个灯会,意外发掘出来的好苗子!

在县令以及全村勒紧裤腰带的支持下,十八岁就成了举人。

且还是直隶大四喜!简言之直隶巡抚都知道的小文曲星!若是顺遂参加会试,可能为了应和武帝六连元的梦,如此年轻的小天才是有可能被点为会元的。毕竟直隶可是天子脚下啊!

且查探到是直隶巡抚推荐其来东华书院求学的。这巡抚是想要借着东华书院的名,稳住田文庆的“会元”,而后去冲“状元”,好以此为直隶文教上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结果田文庆因为天赋幸运,也因天赋不幸。

被看上了,被那啥了,还被染上病了,而后还……溺毙了。

田家夫妇是最普通的农家夫妇,田文庆的族人也是农家人。直隶巡抚除却感叹田文庆过于用功,连上茅房也手不释卷外,也没其他可以说了。遗憾过后,跟着书院一起出了些礼金,让田家人带着人返乡安葬了。

而柳家的药童只能看出死因不对劲,但到底哪不对劲他没学仵作,也不懂。

本来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结果那些田文庆的未婚妻,猎户的一个女儿,懂点药理知识给田文庆换寿衣的时候看见溃烂的地方。崩溃了,震惊了,怀疑了,来京寻找真相。

长得还算行,却孤身寡人来书院要个说法。就被人驯服了。

当然更为残酷的真相,药童劝说连翘(清婉本名)忍辱负重,查明真相。

因此苏敬仪他们第五场走哪条线,当家长的是暗中引导过的。哪怕东华书院临时变换了策略,苏敬仪一开口自称连翘,连翘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委婉”败下阵来,不会说出风流孕事的戏份。

苏从斌想着,缓缓吁出一口浊气。

原本这些私下的阴私,不会当众曝光的。毕竟用来攻击东华书院一派,算得上证据不足。对他苏家而言,让衍圣公成为会试主考官,直接横插一脚,毁掉黎阁老推鹤先生的一步棋就足够了。

但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敢当众污蔑原告们因为泄题才有好成绩。

这事一出,就不能明面上“善了”。

所以就得连翘发挥作用了。不管泄题是不是东华书院指使的,弄得借此机会弄死东华书院!

苏从斌眼里闪过一道势在必得的杀气。

政斗就是如此,是否清白没人在意。

只要碍着利益了,就是仇敌!

与此同时,武帝又扫过真相一眼。他隐忍住对童年过往的回忆,擡手死死按着额头青筋。耐心等安定伯和连翘一唱一和,将“第二场”意外描绘过后,他横扫神色带着惊恐,甚至面色刷白刷白的东问书院派系的官吏们,挥手一个示意。

再一次静鞭声响彻云霄。

这一声,不亚于数九寒冬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看着帝王神色晦暗不明,但影子却被无限拉长,仿若刀刃,带着出鞘见血的锋芒。

“公堂之上,只看证据!”武帝一字一字,声音冷得跟冰渣子一样,带着寒气,道。

本命叫许连翘的清婉迎着帝王如炬的目光,吓得心跳加速,一时间都有些结巴,不敢再往下说些真真假假话语。

“皇上,卑贱之人的恶意攀咬如何能信?”

先前被吓得颤栗的陶侍郎回过神来,为了自己的未来和家族,是连连磕头,“我东华书院八十年前成立,第一任山长便颇有霸气,一改血脉传承的传统,道书院要以贤才选山长,以贤传承,好继承先贤风骨,好培养出为国为民的优秀人才。此后东华书院历任山长是代代以此为目标,三十年前下官师父黎阁老弃官在书院任职,更是将此当做毕生目标。也培养出优秀的,至今为人赞誉的耿直人才。甚至得帝王您的赞誉,到东华书院不愧是第一书院,不畏权威,耿直谏言!”

其他人亦也是开口附和:“几乎百年的风骨,岂容这些卑贱之人攀咬?民间都有句话叫婊丶子无义,戏子无情!”

甚至有人借着从被告家长圈子里出列陈情时,自诩隐晦的回眸剐了眼许连翘,张口无声的道大四喜!

当看见这个口型的时,原本有些怯意的许连翘所有的怯意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簇着火焰。

当初东问书院那些恶贼辱她,这些道貌岸然的杂碎,为虎作伥的贪官污吏就是用大四喜,用文庆哥生前得到的荣耀来威胁她!甚至也劝她莫要不懂事,把事情闹大。毕竟不闹的话,她许连翘到底还是大四喜生前的未婚妻,是田文庆婉拒不少达官贵人榜下抓婿,也要坚守的娃娃亲!

想着自己曾经的的确确因此屈服,因此怯懦的把柄,许连翘缓缓擡眸看向不远处站立的一排原告。

一排扮相奇特,女装都丝毫不惧的原告;

虽然年轻,但说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听,让她都听得懂,让她都能因此充满力量,充满向往。

毕竟的确不能期待正义。

文庆哥也教过她识文断字的。有些大道理太过深奥,她不懂。但懂一句话——明日覆明

日,明日何其多。我一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所以她要做自己的包青天,要做文庆哥的包青天!

到时候也可以反过来说这些狗官是攀咬!

想着,许连翘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好像十年前握着树枝,慢慢的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的,很神奇的。

就成为一个字,就成为名字了。

就成了家里第二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了!

放任自己的骄傲游走全身,许连翘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字道:“皇上,惊鸿楼是正经青楼的话,那也应该在顺天府有所备案,您可以派人先查一查税收情况!奴在惊鸿楼才一年时间,却见过不少一掷千金的风流雅士,尤其是琴棋诗画诗酒茶,那更是奢靡到了极致。比如雪茶,要用的立冬后的第一场雪,只取品相极好的花瓣,要女仆沐浴更衣要女仆用上好的毛刷细细的刷。一亩梅花只得一壶雪茶。”

“如此高雅,这钱来自恩客。那恩客交的钱,享用的高雅,惊鸿楼入账后,是交税了呢还是交给背后大靠山了?”

正开口抓着青楼贱籍的官吏们:“…………”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税收这个概念的其他朝臣们:“…………”

青楼这种……这种在政治生活中是灰暗地带的地方,哪怕被公堂上被提及大多与色有关,少数与人丶贩丶子有关。

结果这回竟然跟税收有关?

这苏家亦或是定国公府,从哪里来的这么一突破常规的幕僚啊?

留心到有人暗戳戳探究眼神的定国公神神气气,回扫回去,就差开口道一句:“没错,是我,是我,就是我,我身后有超级厉害的幕僚!”

他一把老骨头了,可以给小年轻们当挡箭牌的。

不过实话实说,苏从斌是穷疯了吗?怎么想得到让小姑娘先开口提税啊?青楼要是老实交税的,那不叫黑白两道才能混的行业了。

与此同时,淳朴的百姓们点点头:“对啊,那么大一楼呢,连贵公子们想去都进不去,那税肯定要很高啊。不能算百姓小摊贩,只交入城费用!”

武帝也很小老百姓状的点点头:“没错!你们大家说得没错。大周律法只禁止官员□□,却未禁止不许开设青楼。所以青楼交税很正常,诸位爱卿你们的脸色倒是不正常啊!”

“顺天府尹,来说说青楼税收怎么收啊?”

被点名的顺天府尹一个激灵,飞速回想相关条例,垂首汇报。

武帝内心飞速转动算盘算了算,很满意点点头:“毕竟是高雅,奢侈,来的是有钱人。按着四成税,可以。这要是老实交税,那就是诬告攀咬!可若是连税,这作为商贾基本遵守律法的脑子都没有的话。锦衣卫去砸了惊鸿楼,朕倒是要看看普天之下,朕的贵族,大周贵族子弟拿着钱去消费还要被挑剔的青楼到底长什么样!”

“户部尚书,你和锦衣卫协同去,把惊鸿楼的所有账本以及房契地契全都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冷不丁被点名的户部尚书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垂首应了一声事。

但应下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眼皮一跳,看见了跪地的陶侍郎从袖子里掏出几粒米。

这些米,在袖子的遮掩下,丝毫不起眼。

可这些米,摆在皇宫的砖墙上,摆在此刻的公审范围内,就格外的触目惊心。不是雪白又晶莹剔透的大米,而是能够掀起另一场大地震的罪证。

见状,作为江南书院出身的户部尚书后背瞬间溢出了冷汗来。这米雕作弊,是江南那些商贾的陋习了,这陶侍郎的意思就要死一起死……

就在人飞速运转,思忖该如何收尾时。岂料就听得那妓丶女张口就道:“多谢皇上,奴敢保证自己所言都是真的。惊鸿楼还负责灌醉某些来自其他地区,尤其是江南的大才子们,亦或是官吏。从他们嘴里听到些秘闻,诸如米雕。作弊技术的一种,就是在米粒上刻字……”

还未离开的户部尚书自觉自己整个脑子都炸懵了。

陶侍郎也瞬间懵逼了——这他娘的,哪个眼瞎的招进来的?招进来一个钉子?!且到底哪个得意忘形的,敢在惊鸿楼说这些秘闻?!

原本好好的,用来威胁江南某些人的底牌,在这一刻毫无用处?!

似察觉到某些人的绝望怒吼,国子监李祭酒慢慢的嘴角一勾。

你们师徒俩敢威逼我,再用区区所谓的稷下学宫文辩场所来安抚我?

我李慕卿生来是要做卿相的!

为此,插自己两刀都可以!

就在同样来自江南世家李祭酒暗暗嘚瑟时,其他江南世家的举人们,听过父祖被影影绰绰提及过某些商户“好学”小动作的举人们闻言倒是对许连翘的话语信了六分,从而对惊鸿楼对人提及的争一甲等等下作的手段,是信了九成。

飞速将某些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安定伯冲许连翘使个眼色,示意人稳住,继续往下说。

毕竟接下来是假的。

许连翘收到示意,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缓缓道:“当然更多人,都混到举人混成官吏了,嘴巴口风还是言的。在风月场所谈诗词歌赋比较多。可他们就算机警,但到底也是要吃饭的。所以饮食习惯也可以被利用一二。”

“有些药可以暗中下在文人才子们爱吃的菜里,让他们借此脾胃虚弱。等考期来临之间,加上紧张的,自然而然的就参加不了一场考试。至于大人们就更简单的,紧要公务亦或是上朝时拉肚子了呢?这是不是就算大不敬,得打啊?”

朝臣们迎着区区一个妓女关心,甚至还带着揶揄戏谑的眼神,气得个个都脖颈都黑了,压根紧咬。

还别说真有人当场出丑过!

历经了大风大浪的朝臣们都如此,更别提还算小年轻的举人们。闻言来自江南的举人们率先就炸了:“我江南大四喜,颇具才名的杨晨本该三年前就下场会试的,结果最后一场忽然水土不服。当时我们都以为他真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可现在想想……想想杨兄也去过惊鸿楼。”

“最后一场,又是最后一场!”

“这果然老辣啊。历来大家都更会重视第一场,而越往后考大家本就精神疲惫。这个节骨眼就算身体出现问题,也不会有所怀疑!”

“皇上,学生不才,求您彻查东华书院!”

“皇上学生亦也是想要敲登闻鼓做那原告,去问问科考是否公平,去问问盘踞京城八十年的东华书院到底是真有才名还是道貌岸然,沽名钓誉!”

“…………”

迎着身后响起一声声的调查声,先前张口威胁过许连翘的官吏直接激动的开口:“皇上,此女的话不能信,她是来报覆东华书院的。她的未婚夫那田文庆自己自身不洁得了脏病,而后羞愤而死。书院念在对方乃是直隶大四喜的份上,进行遮掩没对外说。此女不知听从了谁的蛊惑,却对我等心怀憎恨!”

看着斯文扫地,气急败坏的活像是吃了老鼠药的臭老鼠发出最后凄厉的尖叫声,许连翘是傲然的挺直了胸膛,直勾勾的冲人轻蔑的一笑:“大人,奴得妈妈赐名清婉。至于田文庆,只耳闻过,有望跟江南大四喜一争高下,看谁成为会元,率先达成五元成就,冲六连元?”

“不信的话,您可以等贱籍册拿过来的时候再看啊。奴可是前几年因为旱灾被卖的。”

这事,许连翘说的是格外铿锵有力。这些杂碎为了拿捏她,可是另外给她置办了一套“体面”的户籍!

另一边,听得田文庆这名字,就有举人激动开口:“我等山东学子肯定都知道。田文庆,难得算务实的人才。尤其是人中举写的那篇《耕作》,我山东自打出粪土金协助开荒让宁阳县一个苦寒之地瞬间成为肥土之乡后,这些与农文章夫子是叫我等反覆背诵研读!说直隶天子脚下出题风向可能就是会试风向。所以眼下还属于大旱过后的治荒之年,考题肯定会与农与引导灾民返乡开荒恢覆家园有关。”

“对对对对,我师父也提及过。直隶出题很重要。所以中举的文章,都需要反覆研读揣摩!我师父也提及过《耕作》。”

“田兄竟去世了吗?”

“这……这真是天妒英才啊。难怪自打来京后都没听闻过京城嚷嚷什么大四喜,冲五连元的事情。都影影绰绰说苏侯这位侯爷考生。”

“可看今日县试,也有侯爷也有伯爷参加啊。”

“…………”

许连翘听得身后的议论声,那一声声率先响起的赞美与遗憾,让她克制不住的内心涌出骄傲的泪水来。

可……可眼下她不能喜极而泣,不能让杂碎们看出端倪来。

反正侯爷伯爷们都交代清楚了——他们可以保文庆哥死前的英明,不会让某些龌龊的事情连累到文庆哥!

傲然着,许连翘眉目一转,捂嘴轻笑着:“皇上,奴倒是记得此人也是常客呢。甚至……还是还让奴家做过深丶喉,还言之凿凿说奴才能伺候此等宝器,那真是三生有幸。他兄弟上可有一颗痣?要不验一验便可最快知道奴所言是真是假!”

全场:“…………”

苏敬仪立马伸手捂住小朋友的耳朵。

这一不留神就……就有些炸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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