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暴富五 苏从斌,你不会只在餐桌上见过……
五月十五日, 殿试。
高中的二百八十名进士便在皇宫正门集合,按着会试名次排列,由礼部和锦衣卫负责验明正身。
作为老姜, 苏从斌借着这个机会,飞快观察自己的竞争对手言行举止,边结合相关信息暗暗琢磨着。
会试第一名乃是川蜀高枫,年二十九,正是当打之年。眉目清秀, 目光清冽,看着是一身浩然正气,让人信赖。
也敢于表达敢于担责。从人是公审时第一个敢于实名的举人这件事中便能窥伺一二。
且出身也不错, 其父乃是四品知府, 拜的师父是蜀地大儒,娶的媳妇乃是川蜀总督之女。更为重要的是, 观其文章风格, 也是重实干的。
高枫对于帝王而言, 唯一的缺陷便是早早有了地方派系的烙印。否则是真天子门生的好人选,亦也是状元好人选!
但对于守旧的朝臣而言,却是极好的状元人选!毕竟务实合帝王心意, 毕竟属于西南地方派系。他们支持川蜀总督入阁,也总比闵越总督入阁壮大改革一派实力要强。
嗯, 有些时候官斗就是如此“标准”:要合帝王心意但又得打压敌对势力。
腹诽后,苏从斌看向第二名。
苏州府张慕云,二十二岁,属少年英才!
出身比高枫更好,是开国阁老的后裔,也跟文正公沾亲带故的。张家枝繁叶茂发展至今, 在朝为官族人不少,却是颇为知进退,也谦逊。目前官职最高者乃是张栋,詹事府詹事!官虽四品,却是负责教导皇子。客观而言,也是简在帝心。
张家按着朝臣划分,算纯臣一派!
张慕云作为张家嫡系子弟,身上带着未经世事淬炼的天真,以及热血的正义感。据李慕卿这个江南世家派系的魁首叭叭叭透露:张慕云游学北疆时,被表兄被边关士兵们感动,非但写了不少赞誉的军旅诗,甚至为了回北疆当府学夫子改变家族对他游学的安排,年纪轻轻就下场科考。这事被其小叔张栋知道后,揍了一顿也不改心意。尤其是公审过后,张慕云更是泪眼汪汪,铆足劲了要去北疆,还找到张长海,打算跟人做朋友。
对此李慕卿表示赞同。毕竟江南派系私下各种斗,分纯书香世家,技术世家,儒商结合的家庭,又分江南江北,又分苏州金陵杭州,又分……但对上北方派系,他们也会团结。眼下出了个如此积极响应帝王号召的好苗子,他们定然铆足了劲要立做表率。
且张慕云长得也不错!
亲家亦也是江南书香世家。
故此,若无意外,张慕云的探花郎是绝对稳当的!
想着来自礼部尚书李慕卿的绝密消息,苏从斌定定的看着张长海。
来自北疆哈城的张长海。
纵观其履历,算得上天赋奇才。在北疆哈城那苦寒又苦寒,连县学都只有落第多年举人教导的地方,硬生生的“杀”出来。且算真正的寒门学子——出生普通庶民,家里都仅仅只有三亩地。
当然就凭借张长海公审时敢于开口,从而引出青官处的为政理念:到边疆去到苦寒地方去,到大周最需要的地方去,就能得帝王青睐了。
也会得到镇国公的支持。
可福祸相连。
张长海也被某些人针对了。
客观而言光从张长海会试的答卷来看,名次应该跟高枫换一换才合适。
但官场就是如此残酷。考生落笔成文带着施政理念,而阅卷官哪怕在公正公平,也有自己的理念,甚至根深蒂固的观念:非翰林不入阁!结果如此清晰可见的升迁途径被帝王大刀阔斧的给改革了,是个官心中都愤懑都抵触都茫然。而他们不敢对帝王质疑,却琢磨拿捏张长海。
因此张长海才得第三名。
甚至这个名次恐怕都建立在张长海自打公审后就消失这一点份上。因为张慕云找不到张长海,李慕卿这个张家“仇敌”外加江南魁首便暗暗留心了一番,发现朝中其他派系也在找张长海,就连镇国公也在找人。
结果没一个找得到这崽!
苏从斌感慨着,瞧着身形都带着北疆魁梧的张长海,看着就像实打实苦出身的崽,暗暗叹口气,让自己尽量客观一些。
竞争状元的“强敌”多,才显得他这个知耻后勇的人,也金光闪闪。
自我宽慰完,苏从斌扫了眼第四名。
曾经赌坊开赔率,最推崇的第一名人选——祖青。
但……但怎么说呢?
这个祖青不好形容。
他现年二十九岁,也算年轻鼎盛。才华是有,且颇有贤才之名,讲究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
故此扬名,被推为热门人物。
可从他苏从斌的角度来看,祖青有点名不符实。
乡试还行,会试多时政,就暴露出祖青善纸上谈兵,而未正真游学看过民生。且最为要紧的他私以为祖青脑子有病。
要知道这祖青出身也还算行,算真正寒门——其曾祖父是四品扬州知府,祖父是五品通判,可惜相继去世。祖家因此日渐落败,其父不过一举人。但在地方,这样的家庭,也算受乡民敬意的。毕竟祖青之父还是举人。举人还能免田税。
按着常理而言,祖家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馀。
可偏偏祖青忒贤了,还爱好乐于助人,以致于家中妇孺过的极其清苦,每日劳作过后只留下所需的饭菜和笔墨纸砚银两。多馀的银钱都被祖青用来接济左邻右舍,接济同窗。这回进京赶考,有同乡好友盘缠不够,都是他卖了自家祖传给儿媳妇的手镯,换了银两。
鉴于此,他苏从斌觉得祖青有病。为个所谓的贤名,苦自家人还卖祖宗的东西,也不怕祖宗半夜入梦。
可偏偏此举颇受寒门子弟赞誉。
自打东华书院案爆发后,祖青更被寒门视作榜样。当然也得朝廷守旧派系的青睐,认为祖青颇有君子之风,是清官好苗子。
苏从斌回想自己调查到的消息,至今都还有些震惊。可能他从小勾心斗角见多了,也被灌输家族为重的念头,所见的好官能吏也都是老狐狸类型。所以不是很理解文臣心目中的这种清廉,这种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清官类型。
正恍惚间,他迎着锦衣卫的提醒,赶忙收敛了心神,递上自己的浮票等证明文件。
等一连串的检查结束后,苏从斌慢步进入等候区。
刚想继续琢磨呢,他就听得一声结巴的话语:“学生冒昧,能向您讨教一二礼仪吗?这……这略有些紧张。”
闻言,苏从斌看向紧张的脖颈都有些红的张长海,还没来得及思忖该如何回答,便听得一声不屑的点评——攀龙附凤。
这四个字非但说得不屑,甚至声音都还有些重。以致于周遭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苏从斌眉头紧拧,看向开口不屑的祖青,岂料就见人袖子一甩,仿若在驱赶什么脏东西一般,眉眼间尽显傲慢。
见状,苏从斌脸都黑了。
气死了!
这种人竟然排名在他之上!
带着愤怒,苏从斌对张长海倒是越发看好几分。反正他要是不行,也要推真正有才华的!
笃定着,苏从斌看向张长海都带着些慈爱,颇为耐心的教导:“祭祀礼节在于……”
本来按着规矩,进入宫廷后考生便不许交头接耳。但这一回与众不同,帝王避嫌要祭祖祭奎星而后进行“天选题目”,故此他们接下来也是要参加祭礼的。
故此,目前还不算进入“考场”,聊聊天是可以的。
本只琢磨豁出去试一试,但没想到苏从斌竟还真细细讲解起来,张长海目带感激的作揖感谢后,学的颇为认真。毕竟虽然礼部官吏也会讲解一二,可到底多练习几遍,也好心中有底。
其他考生们见状,沈默一瞬。而后张慕云率先出列,也跟着作揖:“学生斗胆学生厚颜无耻了,侯爷教导张大哥的时候能够带上我吗?我在一旁听就可以了。”
虽然在家也学过些礼仪规矩,可到底等会要参加祭祀啊!且还要面圣!
万一出点错就是大不敬!
眼下有苏从斌这样经验老道的侯爷为同科,他……他脸皮厚一些也可以的。能学到知识就好!
张大哥看看眸光熠熠的,自来熟的小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目光带着征求望向苏从斌。
“可以。”苏从斌颇为大方应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作揖。
扫了眼跟着行礼的众人。不管出于什么缘由,这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颇为明理。苏从斌瞧着,感觉自己也颇为开心,和声道:“不用谢我,谢张长海吧。到底是他开口讨教在前,你们能够旁听多少便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苏从斌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其他人稍有不对,他也耐心指点到位。
哦,只除某人外。
祖青:“…………”
祖青瞧着陆续进来的进士们也含笑学习,表情变了又变,竖耳倾听了大半晌。忽然目光一亮,他脚步微微远离学习的人群,看向礼部礼赞,负责教导礼节的官吏。
瞧着官吏丝毫没有风头被抢的恼怒,甚至还颇为和气感谢苏从斌出手相助,祖青面色变了又变。
浑然没关注到某些人的小眼神,礼赞将自己分内之事重新强调了一遍。见所有人都整齐划一,也没哆嗦颤抖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后,他微微吁口气,又强调御前失仪的惩罚。
随后他又向苏从斌弯腰:“下官职责所在也就教导三遍,开窍不开窍全看他们自己。往日也有些传胪大殿失了仪态的,被责罚。这回有赖侯爷悉心教导,规矩倒是极好。”
苏从斌避开,反倒是客客气气的行了个弟子礼:“您客气了,今日我也是考生。有道是三人行有我师,我们也是互相学习罢了,当不得教导一词。且大家有幸同年,互相进步,让祭祀大典传胪大典礼仪完美,也算为以后学子们做个表率。”
“您说得对。咱们这一科提及来,日后定然多是赞誉。”礼赞寒暄几句,也就继续下一个流程了。毕竟今日也是科考史上头一回——殿试天选!故此他还要核对其他流程。
苏从斌目送人离开后,便也继续教些小技巧,诸如让自己站立不累,身形又笔挺。作为一个被先帝“淬炼”的人,他其他不行,礼仪方面是绝对抓不出任何错处来。
所有考生们都颇为感谢,甚至还有人感慨起来:“难怪说侯爷您日后要为国子监司业。这耐心与细致,也的确为师。”
“多谢侯爷。”
“…………”
苏从斌闻言笑笑。
这些话,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但万万没想到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某些人日后去海外教学时,甚至撺掇战乱,而缘由竟是大周官官相护,容不得贤才。
此为后话,苏从斌眼下还是颇为慈爱,拿出看子侄晚辈的心态,对张长海是格外的关注,消除人紧张心态,盼望人等会能够超常发挥。
很快,典礼正式开始。
所有殿试考生们按序入场,跟着朝臣一起跪拜行礼,迎天子。
随着威严肃穆的喊声,便有不少考生激动的战栗起来。甚至紧张到腿肚子打抖。有些机警的,为了压住自己面圣的紧张惶恐敬畏,翻腾交织的情绪,逼着自己目光看向了队列中的苏从斌。
有超品侯爷当同科,他们也四舍五入的算面圣很多回了,很经验老道了。
所以理智冷静。
毕竟相比其他届,他们算最最最幸运的一届了。帝王改革,制定专门的《科举法》来保障他们的权利。
甚至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就连殿试,也要避嫌!
感受到某些单纯崇拜敬畏,还不懂遮掩“目视帝王”的眼神,武帝倒也没追究,按着流程焚香祭拜天地和祖宗后,便亲自宣读“天选规则”——
朝中三品以上官吏外加会试主考官们,现场出题。跟公审时规则相同,出题者也糊名,出题目以及破题的关键。
时间为三炷香时间。
出题结束后,出题者全都离开。考生们进入座位区,按着名次坐定后,帝王将祭拜奎星。
魁星原指北斗星,《史记》曰:“魁,斗第一星也”。魁也为第一的意思,故此从宋时便成为赐科试第一的神灵,被人们尊称为文运之神。“魁星点斗,独占鳌头”也是由时而来。
故此这一步骤,所有殿试考生要跟着一同虔诚叩拜,请魁星赐文运与大周,请魁星见证大周文运旺盛,以及感恩大周皇家对科考的公平与正义的维护:为杜绝人情斡旋,为彰显公平正义,帝王殿试都避嫌。
因此考生们也要恳求许愿日后帝王科考届届避嫌——这意味着大周帝王老亲故旧也代代出栋梁之才。
所有人:“…………”
考生们呆楞一瞬后,也就欢欣无比接受了,恨不得张口就直接欢呼帝王万岁。
朝臣们有些神色覆杂无比。皇亲国戚历来走荫庇为多,要是铆足了劲头来争科举,来争这实权的官位,那日后朝堂到底什么样?
武帝就不怕强强联合,威胁皇权吗?
被注目的帝王神色淡然,继续宣读自己精心改革的殿试规矩。
考生叩拜时,帝王将请魁星考运编号签。
例如签文是五,那五,十五,二十五等名次的考生出列,抓取题目(因殿试和祭礼要在一日内完成,故此殿试题目由五道改为三道。)而后直接举起贴在魁星画像旁上进行展示。
等抽题考生们回座位,而后所有考生一同叩拜感谢魁星点题,以及郑重宣誓天子门生原则——
武帝故意话语一顿,横扫眼震惊的朝臣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精芒。
说来还得感谢短工们琢磨才子比赛。
他一想也对,才子需要统一口号震撼人心鼓舞士气,这科举这天子门生自然也要有统一的理念与信仰!
否则都对不起朝廷花的钱,少收的税!!!
都不敢去想自己算了算每年因秀才举人们少收多少税,武帝视线缓缓看向考生们,努力拿出寄予厚望的慈爱眼神。
而后将自己琢磨的天子门生原则说的是铿锵有力,甚至还用上了些内力,力求足够的震耳欲聋:“我乃天子门生,请帝王放心,我所学皆为民,我为官皆为民,坚决履行官吏职责,竭尽所能忠君爱国,为大周盛世奋斗终生!”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撼住了,尤其是被注目的考生们。
他们不约而同的感觉自己似乎与帝王四目相对,感觉帝王的眼里似乎只有他的存在,感觉自己因此体内热血在涌动,豪情在澎湃,才气克制不住的要喷涌而出化作一桩桩得民众赞誉的政绩,化作帝王一道道嘉许的圣旨,甚至化为名垂青史这四个大字。
就连苏从斌都克制不住激动了些,双眸熠熠的望着帝王,带着些虔诚。毕竟一个带着他放下过往,积极向前看的帝王,是真的值得发自肺腑敬重,发自肺腑去效忠。
将考生们尤其是前排考生们的崇拜尊敬的小眼神尽收眼底后,武帝心满意足结束祭天礼仪,示意礼部开始按着流程行动。
礼部尚书自然积极无比响应。
于是乎在威严的礼乐声中,各项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
很快便到了出题环节。
所有考生旁观,出题朝臣有序进入座位端坐。超品帝师定国公,甚至从礼法上而言镇国公也作为姻亲避嫌。
其他朝臣们:“…………”
朝臣们哪怕对天子门生宣誓有些讶然,但想想东华书院一事,大多数也表示理解帝王为何加入了这个环节。毕竟武帝也是个善于学习的人——皇帝也想要搞个自己的“书院”派系,以便于推动自己的施政理念。
甚至有些人想想,都愈发心惊帝王手段越发内敛,开始杀人刀刀不见血。
因各有所思,朝臣们出题是愈发用心了些。
尤其是黑眼圈还未彻底消退的安定伯,更是以笔为刀刃,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瞅着安定伯一副抓到机会报仇雪恨的架势,出完题的文臣们眼神都有些覆杂瞟了眼苏从斌。
苏从斌视若未闻,只顾跟着礼官的指引,静心等待接下来的流程。反正题目这种事,老天爷有安排!
一个个流程下来,便到了帝王抽签,哦,请魁星点题这一环。
就连礼乐都暂停了。
偌大的官场,只听得见帝王摇动签筒,签文互相碰触发出的声音。
有那一瞬间,苏从斌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难得胆大的看向帝王。就见武帝十分虔诚,甚至双眸还亮着诡异的光芒。
跟小时候把签文掰断的眼神差不多,带着些凌厉的杀气,仿若魁星点题不合心意,就能把魁星庙拆了。
刹那间,苏从斌只感觉自己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武帝还是那个武帝。
只不过现如今学着当笑面虎了。
被感慨的帝王倒也如同苏从斌猜测的一般,摇动着签文,十分认真的祈祷着:“抽不中安定伯的题目,朕换上帝信不信?你们神仙出息点,那些异端邪说都来传教了!”
祈祷了三遍后,武帝瞧着落地的签文。
扫见上面的壹,他示意礼部尚书捡起,继续下一个流程。
礼部尚书双手奉起面朝考生:“大周元熙十五年天子为科考公正避嫌,请魁星点题。魁星许会试第一名,十一名,二十一名考生代点题。三名考生……”
三名考生听得自己有幸代为点题,是各种心情都涌上心头。在礼官的指引下,才没出了错,小心翼翼的抓取了题目,而后飞速举起。
礼部尚书扬起音,念:“魁星点题,第一题戊不学孙吴,丁诘之,曰顾方略如何尔。第二题……”
抑扬顿挫念完前两题后,礼部尚书看着缓缓展开的第三题,眉头一拧。但多年来的训练,还是让他快速调整好心态,念:“第三题,按律为大题。”
闻言,武帝捏着签筒的手都用力了几分。要是第三题不合心意的话,下一届就换个神仙了!
正暗暗杀气腾腾时,武帝就听得礼部尚书开了口,道:“某朝帝王昏聩,朝中奸佞把持朝政,敌国觊觎,硝烟四起。北疆大战两年,军需物资一年比一年短缺。恰逢春节,军中将帅认为得犒劳士兵,鼓舞士气,故此提出加餐吃一顿水饺。然而银两有限。当时粗面十八文钱一斤,精面一百文钱一斤,主帅出身武勋世家,认为需购精面,毕竟战争疲劳,需要提振士气;副帅军户战功起家,认为得为日后考虑,将钱用在刀刃上,犒劳只需购买粗面。两人争论不休,各有拥趸支持。闹到最后,军心惶惶。”
“请考生自选身份,以主帅亦或是副帅身份阐述如何安抚军心。”
闻言,武帝满意了!
老天爷还是听话的!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吸口气,让自己理智冷静的继续开口:“三位考生回位。”
三位考生恍惚了。
其他考生们傻了。
朝臣们也傻了。这么直白的题,到底谁出的?
上了年纪的老狐狸们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飞快扫向安定伯。
安定伯无视某些人若有若无打量的眼神,擡头挺胸,傲然无比。
没办法,凭本事混到出题组!
甚至出名还挺早。
比某个四十多岁才混到进士的,厉害了些!
苏从斌:“…………”
苏从斌磨着牙,恨不得拳头都捏得起来揍安定伯一顿,当然更恨不得给亲爹断了香火。
别人家祖宗都留情谊。
就他们家!
留的都是仇!
这破题怎么答?
哦,说主帅跟皇帝好的就差穿同一条裤子,说朝中奸佞争权夺利让主帅吃苦了,主帅受伤了,然后消息传回京城奸佞就被皇帝给剁掉了?
作为题目原型的后代都有些纠结,更别提其他考生们了。
时下风气便是重儒学,律法等都不过粗粗涉猎。哪怕帝王登基后会试开始重实务,那最多也是历朝历代的改革措施。只要博学旁征博引都能写一篇锦绣文章。可这考题,竟然还提米面多少钱一斤,很显然还有军需的算术。
甚至还是正经的大题,要写一千字以上。
考生们顿时没了期待成为第一届宣誓天子门生的热血与豪迈,急的是满头大汗。哪怕知道殿试不会淘汰,可名次如何排定还是得看殿试文章,甚至日后前途如何跟殿试这一场也息息相关。
光想想,都有人感觉自己心口堵得慌,都有些喘不上气来了。当然也有人暗自怨念,小声嘀咕:“跟后宅夫人一般斤斤计较,如此上不得台面?”
听得身侧有考生嘀咕出声,本怨念自家祖宗的苏从斌吸口气,瞬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了。毕竟皇帝……皇帝或许示意安定伯出这题目,是为了更好的筛选文臣和文人。
且要难大家一起难!
苏从斌宽慰着,倒是从容了些。
将考生们面色变化尽收眼底,武帝面色沈沈看了眼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忙字正腔圆,声若洪钟:“所有考生起,叩谢魁星点题。”
考生们听得似乎带着威压的话语,面色变了又变。苏从斌轻咳一声,抽题的考生高枫才恍惚回过神来,作为第一名带着所有考生叩拜:“学生多谢魁星点题。”
礼部尚书见状微微吁口气,而后带领众人,开口:“天子门生宣誓。举名帖,面向帝王,跪。”
闻言,所有考生压下难题,咬牙让自己注意力集中,免得礼仪出了错。
“我乃天子门生,请帝王放心……”礼部尚书带着众人将誓言宣读。
但考生们还有些恍惚,跟读的都有些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听得快三百多号人,连声音都不齐,还没什么气场,武帝当即面色沈沈,睥睨跪地的考生们,直白质问:“你们是饿了没吃饭还是不想当朕的门生?还是觉得这个誓言可笑亦或是没有能耐,怕违背誓言被人厌神弃,被挫骨扬灰啊?”
迎着帝王一声比一声带着威压的质问,所有人咯噔一声。礼部尚书深呼吸一口气,出列叩拜:“皇上息怒,是臣之过也。有道是三令五申……”
边说将三令五申典故讲了一番。
春秋时期,孙武带着自己写的《孙子兵法》去拜见吴王。吴王考验孙武,让其用宫女训练,甚至还让自己两个宠妃当队长。
孙武将左右转的命令说清楚,岂料宫女没依令行动,反而哈哈大笑。于是孙武自我检讨,是将帅过错,而后又详细解释一遍。等第二次发出号令时,宫女依旧笑。于是孙武道乃是将帅的过错,说着要斩队长也就是宠妃。吴王见状讲情面,但孙武拒绝了,道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于是斩了宠妃,再认命队长。
于是第三次击鼓时,所有人都前后左右转,阵形十分整齐。
“也因此诞生了三令五申这个典故。所以臣以为这宣誓也应当如此。第一回轻了,是下官这个礼部尚书的错,未做好表率。”李慕卿说着,小心翼翼瞄了眼武帝,见人满意的模样,狠狠吁口气,而后扬高了音调,再一次开口宣誓。
这一回所有考生都顾不得思忖题目了,是跟着喊的声嘶力竭,喊的发自肺腑。毕竟三令五申这个典故,可是警告的直白至极。
听得整齐划一,似能气吞山河的宣誓,武帝满意的点点头,下达了指令:“开考!”
此言不亚于天籁,所有人都狠狠吁口气。
再一次跪谢帝王三呼万岁后,不少考生倒是恢覆了理智,缓缓的坐在座位上,开始思忖如何破题了。
苏从斌也心无旁骛,硬逼着自己拿出考生的思维,认真答题。
殿试本就要巡视,武帝虽“避嫌”了,但却也是需要巡视的。他瞧着不少考生迅速调整状态,积极考试,满意的点点头。但往后走,瞧着有些考生还战战兢兢,甚至面色发白,甚至有些笔都没拿稳,眉头紧拧成川。
可殿试不淘汰从宋时便是定制。
他现在为了青官处为了执法台等改革能够稳定推行,就不能贸贸然改动,还得循序渐进。
自我宽慰完,武帝坐回龙椅,摩挲着签筒。
=======
时间眨眼而逝,黄昏交卷。
交卷后,也会公布出题者心目中的最佳破题方向。于是所有人都翘起了脖颈,等待第三题。
岂料礼部尚书举起的答卷竟然只写着一句话——选择身份,明白要担责,其他言之有理就可。
非但考生们就连其他朝臣都震惊了:“这……这岂不是胡闹?!”
甚至还有朝臣目光带着些阴沈沈,扫了眼安定伯,出列道:“皇上,这题竟是安定伯所出,那老臣斗胆建言,他出题是想要毁掉如此公平的科考!此题歹毒至极!这题内涵四十年前的北疆战役!”
“这主帅便是第三代超品荣国侯!副帅便是第一任安定伯!”
此言不亚于往沸腾的油锅上倒入一盆冷水,顷刻间原先压抑的震惊丶惶恐丶不安丶忐忑……等等负丶面情绪这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于是乎本肃穆考场便如菜市场一般热闹不已,甚至有些人都带着怨念与委屈的哭诉:“我考了整整一十二年,好不容易到了殿试,就被你毁了前途!”
“还说要公平出题。你们为何开考的时候不提?”
“苏从斌竟也不提及?亏他还一副公平正义的模样!”
“…………”
瞧着某些过分激动,仿若将自己考不好缘由全都怪罪在考题上,甚至还肆意污蔑的考生,武帝眼眸沈了沈,拍案而起,问:“安定伯,你有何解释?”
老狐狸们听得帝王似乎愠怒,但又不太生气的话语,目光幽幽的看向安定伯。果不其然就见安定伯老神在在的,眼里并没有太多恐惧之情。
见状,老狐狸们尤其是阁老们都开始心惊胆战了,唯恐帝王又神来一笔,进行大的改动。
就在阁老们暗暗祈祷时,安定伯老神在在道:“回皇上的话,末将的确是以我爹和苏从斌他爹有关军需分歧出的题。但末将自认为我还出的挺好的。众所周知殿试不淘汰人,那眼下这二百八十人就是铁板钉钉的官吏,铁板钉钉的朝廷栋梁了。”
“作为栋梁,末将自认为他们是熟悉律法条文的。按着《钦定户部军需则例》,米面该属盐菜口粮,该由户部运司采买办解。所以当年我爹和苏从斌他爹压根就没有采买的权力!”
所有人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竭力质问的考生们更是话语一滞,骇然瞪圆了眼。《钦定户部军需则例》是什么?
与此同时,安定伯欣赏万众懵逼的神情,眉头一挑,继续道:“所以你们说我对苏从斌歹毒倒是合适。这题他要是顺着他爹当年那个操作回答,那就是大大大大离谱!我大周朝规矩严明,职权明明白白!”
朝臣们闻言都没忍住抽口气:“你……你……”
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安定伯的歹毒。
于是不少人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苏从斌。
苏从斌脸已经黑了。他眼下都顾不得朝臣顾不得自己考生的身份,没忍住追问道:“安定伯我爹当年到底什么操作,值得你们凌家穷追猛打数十年吗?!”
还敢在武帝面前这么翻旧账?!
靠着最后的理智,苏从斌咬牙憋住直白的质问。但他都不敢去看武帝到底是什么脸色,只能飞速开口解释,先跟考生们说个清清楚楚——武帝是没偏心,是真公正!
“不提你那个题目,就说现实。我爹出身世家,还有幸当过伴读,是跟先帝关系好了些。所以他可以选择精面,甚至他可以自己掏钱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提的?说白了不就是世家和军户资源不一样吗?换成文臣,不就是世家和寒门那点争执吗?”
看着气得脖颈都有些铁青的苏从斌,安定伯楞了一瞬,情绪难得外泄:“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四十年年前,我爹死守住城池然后半条命废了。他班师回朝就在处理军需大案。”苏从斌咬着牙强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
“那场战役也算经典了,你爹竟没跟你提吗?”安定伯瞧着苏从斌双眸迸发的火焰,是彻彻底底震惊了。
朝臣们见状都顾不得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合不合理,各个双眸带着光芒,看着,边飞速瞄眼帝王,又看看镇国公和定国公。
毕竟这涉及了那早死的第三代荣国侯,甚至名字都很少被提及的荣国侯啊!
“提什么?”苏从斌感觉自己脑仁都能嗡嗡做疼,从喉咙里憋出话来:“我爹反反覆覆提过的便是当国公!他要励志做国公!甚至曾经结党营私倒逼先帝改功勋认定的条例。结果还没等他再立战功,就暴毙了。”
说着苏从斌视线还克制不住瞟了眼镇国公。
镇国公这个后起之秀能够顺遂得国公爵,客观来说也得感谢感谢苏家。
所以镇国公也该出来管管北疆出身的安定伯了!
镇国公瞧着某个人难得带着杀气的小眼神,倒是颇为积极:“苏从斌,你爹真没跟你说吗?我们北疆都知道啊,尤其是火头军那是恨不得代代流传。这粗面带糠本就难以揉捏,哪怕加碱,在冬日延展性和劲道也差了些,除非手艺精湛的厨师才能包成饺子,制作成蒸饺,却不能下锅成水饺。而在北疆,哪怕有大厨也不行。因为气候问题。本国公都觉得这个题目出的太柔和了些,甚至特意都点出是春节了。春节是北疆一年最寒冷的时候。因此粗面完完全全包不成饺子啊!”
“你爹当年甚至以此还狠狠嘲笑了第一代安定伯,说他军户出身,结果都不如他这个世家子务实。”
苏从斌已经彻底傻了,目瞪口呆:“什么?粗面包不了饺子?”
“包不了饺子?”
我的状元就这样没了!!
其他考生听得这话,也克制不住加入讨伐中:“这……这不能包成饺子,明知道不能包成饺子,怎么还出成题目?”
“这不是乱来吗?”
“把我等天子门生视作那围绕竈台转的妇女吗?”
“果然歹毒!”
“…………”
武帝居高临下,将跟着激动,甚至表情都有些狰狞的考生们面貌一一记在心中。他也不喊停,任由考生们嗡嗡嗡的叫嚷抗议,而后静静的欣赏某些从容,甚至虽然羞愧,但面带思考的天子门生们。
眼见帝王都不开口,安定伯捏了捏手,深呼吸一口气:“喊什么?我这题目怎么歹毒了?都说了各自选择身份,只要体现担当责任就行。明白自己作为主帅作为副帅的职责是对下稳军心,对外争取应有的军需份例!”
“你们文人不是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吗?哦,结果只是说说而已吗?”
“饺子这种东西,不是逢年过节都得吃吗?你们连这最基本的饺子都不知道怎么做吗?”
“说实话我本来想出军需为何被兵部户部甚至工部分别掌握,是考虑你们小年轻了,才出了稍微婉转一点的题目。”
“你们接下来是官,最起码都要掌数万百姓民生的官。作为官,你们鼓励农耕时不想气候吗?你们逢年过节作为地方父母官不与民同乐吗?春节吃饺子你们不懂,那总该知道皇上为何开恩给你们三十两纹银吧?知道李大人,就前任顺天府尹在公审时诉说有关科考的安排吧。作为父母官,都要跟商家客栈进行约谈,让他们在考试期间不许肆意涨价!”
“你们推己及人想想,过年了米面涨价,你们是不是要约谈商户,维持价格?你们不觉得题目中的价格很有问题吗?”
“我把你们当父母官呢,结果你们自己把自己当妇孺?那我现在说句歹毒的话,你们恐怕都不如妇孺知道民生一词!”
说完,安定伯朝武帝叩拜:“皇上,末将出这题,还剥析了家丑,为的也是希冀未来栋梁们能够讲实干!以及敢于争取。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可怕的是顾忌所谓的颜面不肯低头认错,不肯自我反思。”
“且四十年前的战役,都已经尘埃落定,盖棺定论了。我爹倒也算知错就改的,他昔年积极建言修改军户训练条例。三十年前《北疆军户条例》便规定了军户子弟训练项目中增火头军基本技能。十年前兵部申请,帝王推全军,修《大周军训练条例》,甚至武举考试中也有些基本粮食价格的考核。”
“所以末将真没挟私报覆之类的心思,是真真实实从策问角度出发,思忖考题。”
武帝看着磕头的安定伯,不容置喙着吩咐道:“安定伯说得有道理,这题既然魁星点了,那就证明是天意,证明天意在警示我等。阅卷官按例去阅卷!”
阅卷官吏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收敛了苦涩微笑,颔首领命,被带到封闭的文渊殿进行阅卷。
武帝瞧着乖顺离开的阅卷官吏,擡眸扫过神色各异考生们,字正腔圆:“至于其他人,天色也都晚了。所有朝臣和未来的栋梁们,就留下一起吃顿饺子,庆祝一下考试终于结束了。”
考生们差点一口血都吐出来了。
他们现在最讨厌就是饺子!
镇国公察觉到某些覆杂的小情绪,缓慢出列,道:“皇上,臣作为吏部尚书,斗胆提一句。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所以不妨让我们自己包饺子吧。两种面粉自己都尝试过一遍,才知道饺子怎么包,才知道这道题出的有多好。”
他们三个臭皮匠精心琢磨出来的!
不容易啊!
武帝闻言毫不犹豫:“可!”
朝臣们见状,表示有数了。这绝对绝对有猫腻,但又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弄的猫腻!因此他们只能互相使眼色,想问同僚会不会包饺子!
厨这种算贱流,他们岂会啊?
扫过面面相觑的朝臣们,镇国公倒是嘚瑟:“现在考试也结束了,苏侯,做弟弟的问您一句,知道饺子怎么样算熟吗?要是不知道,你要不拜我为师?说来我能把饭做熟了,还多亏你爹啊!也多亏安定伯他爹。”
闻言,苏从斌有瞬间觉得镇国公是瞅不起他了。他现在又不是三年前的苏从斌,他可是自己在考舍做饭的苏从斌。
猪油拌饭和长寿面,都堪称经典拿手菜了!
于是苏从斌字正腔圆,甚至还反问:“镇国公,任何食物煮沸了不就熟了吗?”
“要煮沸多少次?”镇国公边问,冲武帝一挑眉。
他就知道苏从斌不会答!
非但苏从斌不会,恐怕绝大多数朝臣都不会答!
皇上要看的热闹就来了。
“多少次?”苏从斌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见自己前排有偷摸举起示意手指头,他沈默一瞬,震惊:“煮三次饺子不跟面一样糊成一团吗?”
武帝瞧着双眸写满了惊恐的苏从斌,没忍住开口问出来:“苏从斌,你不会只在餐桌上见过饺子吧?”
苏从斌:“…………”
苏从斌:“…………”
苏从斌:“…………”
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