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暴富 啊啊啊,发达了啊!十四万两啊!……
跨马游街历来是盛事。
无数的学子们瞧着骑着高头大马的一甲幻想自己日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光;平民百姓们想要沾沾文曲星的才气, 就连女子也难得能够在这一日走出闺阁,凑一回热闹,来看一眼才子, 梦想自己当一回佳人。
因此街道两旁早就水泄不通,就连两侧的商铺阁楼都乌压压的挤满了人。甚至往日恪守礼节的闺秀们都透着打开的窗户,光明正大的瞧着,盼着一甲的到来。
被定国公带出来的苏敬仪瞧着对面二楼几乎一排都是带着帷帽的女郎。乍一看都是大家闺秀打扮的女郎,沈默一瞬, 他迈步来到定国公身旁,央求着:“舅公,侄孙斗胆, 我能不能去把我娘接过来?我爹备考很辛苦, 我娘也出了些力的,把医书都快犯烂了, 想要让我爹精神奕奕的备考, 能够跟小年轻一样熬过连续大半月聚精会神带来的疲劳。”
耳畔回荡着这声声强调苏柳氏功劳的话语, 定国公瞧着仿若担心状元爷再娶的苏敬仪,笑着道:“你娘是当家主母。哪能跟小孩子一样来御街凑热闹?你们家附近都围满了来讨喜的百姓。昨日你爹小传胪成绩出来后,我都派人连夜去兑了铜钱。”
“放心, 舅公有数,你爹更有数的。胆敢有些花花草草的猫腻, 你爹小命都得没了!”
听得定国公如此毫不犹豫的“拿命”保证,苏敬仪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也不是不信我爹,就怕有人起哄怎么办?当然我也觉得我娘的确付出很多努力,我爹也得跟话本那些状元郎一样,当众把香囊花朵之类的送给我娘,寓意自己名草有主。”
“然后再加油给你生个小弟弟小妹妹?”定国公看着说到最后还真幻想自己爹娘恩恩爱爱画面的苏敬仪, 含笑打趣一句:“你这孩子倒也极端的。这回天真和心机都没用对方向。你要这么琢磨,你娘毕竟到底是医女出身,太低了些。不露面还好,万一有人瞧着你爹娘恩恩爱爱的模样,家庭和官场都顺风顺水,心生嫉妒怎么办?”
循循教导完毕,定国公看向带来的一群崽,带着告诫:“也别怪舅公做如此恶毒的揣测。你看看你同行的一群人,哪家当家主母是医女出身?”
一同来凑热闹的九人闻言看向苏敬仪的脸色都带着些同情。
迎着这一声带着封建等级的话语,苏敬仪瞬间感觉自己心口堵着一股抑郁之气:“可大夫治病救人不厉害吗?再说了我爹既然愿意明媒正娶就证明我娘证明柳家也是有可取之处啊!”
“医是属于工。士农工商的工!”定国公字正腔圆:“韩愈听过吗?他有篇大名鼎鼎的文,叫《师说》。道从医乐师百下之人,君子不齿。更有直白的说法,叫医,小道也,精义也,重任也,贱也。”
“因为咱们不能把命掌握在大夫手里!”
能够感受到定国公此刻是带着长辈的慈爱,是真认真掏心掏肺从历史到“提防”大夫缘由的角度给他分析。苏敬仪来回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无奈。而后他小心翼翼开口:“多谢舅公指点。侄孙还有些不理解。我娘都嫁给我爹也快二十年了吧?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怎么还能翻娘家的身份呢?”
“这就是贵族和百姓婚姻的不同。贵族是婚,两姓之好,是互相守望相助的。”定国公道:“你大舅这些年也算勤勉,将安乐堂管得很好。”
安乐堂,专门治疗宫中患病的仆从。简言之,昔年动荡,宫侍人脉资源很大程度来自安乐堂。眼下苏从斌成器了,柳太医的调动就名正言顺了。
毕竟太医院,到底是皇家机构。
只要柳家有明面上的靠山站的稳,升官那就是太后一句话的事情。不然就算柳家升官了,太医极容易卷入后宫的某些是是非非中,直接损命都有可能。
苏敬仪闻言似懂非懂点点头,“多谢舅公指点。”
“我在好好琢磨琢磨。若还有不懂的地方,请您别烦我。”末了,苏敬仪带着崇拜的眼神,亮晶晶的望着定国公,摆出一副不懂就问好学的模样。
“行。不过有些事情等你出门参加宴会,就能摩挲出来了。”定国公瞧着苏敬仪目带思忖与敬意,笑着应下。
秦延武闻言很积极:“曾祖,我们都约好了,等苏敬仪认祖归宗大宴后,我们就轮流带着他参加宴会!”
孔睿甚至抢过凌敏率先表态:“对对对,我祭孔大典后,我祖母还说要半个大宴会,说借此督促我好好学习。到时候我亲自给敬仪写帖子!”
“…………”
听得各种五花八门的宴会,定国公笑笑:“你们别趁机想着自己玩耍,多带苏敬仪认识些好孩子。”
“是!”
“行了,这听外头欢呼声,状元郎过来了。咱们先忙正经事。”边说定国公起身,也到窗户边,垂首瞧着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状元爷,忍不住感慨:“四舍五入的,也算我秦家有个文曲星了。一窝武将中有个文状元,也稀罕啊!”
苏敬仪闻言也暂且压住各种烦心事,目光炯炯的看着状元郎苏从斌。
高头骏马,一袭绯色状元服,外加苏从斌多年习武保养极好的身材,文弱之气削了几分,倒是突显军火淬炼过的英武。尤其是一左一右翩翩公子的衬托下,更突出苏从斌的英姿。
“哎哟,糟了。这苏从斌老脸长得也还行啊。”定国公瞧着齐刷刷抛向苏从斌的香囊花枝,没忍住抽口气。
“是气度,定国公,小子斗胆,侯爷看起来是真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有矜贵傲然的气度!”孔睿感慨:“有道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这夸的有些猛了!”
“可侯爷光笑,就笑得绝对比宫规礼仪还标准!”孔睿指指下方的苏从斌,说的振振有词:“且你看他骑马的身形和姿态,武将的底子,就问你们标准不标准吧?他仪态好不好吧?”
“那倒也是,侯爷到底也是宗学启蒙,国子监读书,据说当初被那么找茬都没法找出刺来。”
“再看看那脸。据说套麻袋一般都不打他脸的!”
听得小夥伴的争论,苏敬仪瞧着对面窗户吱呀吱呀的响动声,瞧着那漫天飞舞的帕子,急得半个身都越过窗外了,喊的极其响亮:“爹!”
听听我这响亮的呼喊啊!
这一声呼喊石破天惊,似能压下周围百姓的欢呼。
苏从斌闻言礼节性的微笑瞬间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顺着声源擡眸看向阁楼。果不其然见到了自家独苗苗儿子,除此之外还有……
下意识的抓紧了马缰,苏从斌感受着掌心与马缰相触引发的痛感,才克制住情绪,没让自己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这……这回他也有长辈陪伴。
不像从前武举,县试府试院试,他都是一个人孤单的去考场,一个人回考场。
往日的回忆在这一刻似乎完全褪去了,被美好又温馨的画面所取代。苏从斌笑着,冲定国公一颔首,充当晚辈礼后,冲苏敬仪以及因他而来的年轻人们一笑。
瞧着苏从斌似乎听到了,有所反应。秦延武也颇为激动开口:“表叔祖,您把金花给我,给我,我要朝您学习考状元!”
簪花礼从宋开始,一直延续到本朝。放榜之日,其他进士也会有花,但得自己动手,唯有一甲,将有礼部尚书簪花披红。且唯有状元所簪之花,枝叶皆为纯金打造,并饰以翠羽,名曰金花。
苏敬仪闻言立马开心无比:“听听您孙子的呼喊啊,赶紧护好金花。还有您别骄傲啊,您还得努力再努力,争取给全天下的爹都做个榜样啊!”
苏从斌失笑,张口应了一声:“好!”
百姓们见状,都忍不住跟着笑:“这好爹啊!听说侯爷如此努力当状元,就是为了儿子!”
“给儿子做表率!”
“难怪他儿子也厉害呢,之前公审,那把大官都说得哑口无言。”
“虽然这浪子回头很励志,可我听说啊,也是因为皇陵庇佑!这苏家风水好,是因为开府侯爷那是陪葬皇陵的!”
“跟太丶祖爷一起啊,那能不保佑苏家吗?”
“难怪呢!”
“…………”
说着说着,都有百姓激动的跪下了:“太丶祖爷显灵啊,求太丶祖爷保佑啊!”
“皇上保佑啊!”
苏从斌听得百姓越说越崇拜敬畏的眼神,心中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捋顺自己这酸甜苦咸都有的心情。
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劝一句,忽然间就感觉眼前一道劲风刮过。一擡眸,苏从斌就见一支支花卉就差成箭翎朝他来袭了。
所幸“偷袭”的人似乎还知道大庭广众这个词,勉强算控制着力量。
吸口气,苏从斌擡眸望去。
就见窗户站着慈眉善目的太后,刹那间苏从斌双眸直接红了。
太后含笑挥挥手,示意人继续前行。
搀扶太后的镇国公瞧着苏从斌,又瞄了眼傲然转留下个后脑勺的妻弟,吸口气,开口:“表哥,你的金花得给我!”
苏从斌闻言沈默一瞬,而后驾马的速度都快了两分。
镇国公见状虎着脸,埋怨状:“岳母大人,您评评理啊。我从姻亲关系,也算他弟吧?要朵金花有问题吗?没准安安出息了,也能得金花呢!”
“你呀,也跟着淘。这金花就一朵,他家孩子……”
武帝闻言侧眸看向亲娘,沈声道:“所以还是我孝顺您吧?您等了又盼,又许愿,结果呢他为了儿子才奋起拼搏!”
太后听得这话似乎酸溜溜的,笑着:“你是我儿子,你不孝顺谁孝顺我?只是啊,功成名就后,我感觉自己完美无缺了,就免不了扶贫怜弱。你姨妈一生都为我在弥补错处,唯一所求也只是求我照拂跟她一般命运的孩子。”
瞧着亲娘一提及姨妈,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哀愁,武帝也顾不得自己那些仇怨,赶忙开口安抚:“娘,我就说句玩笑话。我不也是很照顾那孩子吗?”
“是,我儿大气。”太后看着一脸无奈状的帝王,笑着赞誉了两句:“说来我倒是命好的!”
“老了有孩子疼,比什么都好。”
“那必须的。您女婿我带来了。”武帝听得赞誉,确定在老娘心目中自己最厉害,压根没那谁的事情后,他搀扶着太后:“咱们来都来了,转转。”
“好。”
与此同时巡游完毕,虽说按律可以自行分散离开,但介于习俗,榜眼探花都是陪着状元先回其府邸,彰显其第一的荣耀。更别提这一科是侯爷状元了。
榜眼和探花都表示自己挺会做人的,都一同巡游了,那必须得去开国传承下来的侯府讨杯水酒喝啊。
苏从斌含笑感谢。
于是仪仗队陪同,随行的百姓也一同,都朝侯府而去。
侯府早有不少百姓围观等候。
随着一声状元郎回府,鞭炮齐鸣。锣鼓喧闹不已,甚至一筐筐的喜钱直接往外擡,仆从们都笑得灿烂,对前来的百姓道:“同喜,同喜!”
苏柳氏站在大门前,含笑迎接:“老爷。”
“榜样张长海,探花高枫,多亏两位仗义,为为夫撑得一二场面。”苏从斌谦逊着,“这是拙荆柳氏。”
“嫂夫人。”听得苏从斌用词,两人也颇为乖觉,笑着弯腰作揖。
苏柳氏还礼。
宾客寒暄过后,苏从斌目送着两人的仪仗队缓缓离开,又含笑跟前来的贺喜的百姓们说笑一番,才缓缓进了侯府大门。
等确定周围都无人后,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状元帽,摸着代表唯一的金花,眼里带着浓浓的纠结。
“侯爷,您?”
“这金花我本想快马加鞭送给琮儿,等琮儿来日高中后让他的金花送给敬仪。等日后孙子有了,敬仪的金花就可以给孩子。咱们这代代相传,彰我一门三苏的荣光,写我苏家书香世家的辉煌!”
“侯爷你这梦挺美啊!”钟刑直接现身:“您去太庙,祭祖过后去国公府一趟,太后娘娘也在。”
闻言,苏从斌抽口冷气,哪怕先前就有猜测了,可……可忽然又有些近乡情怯的惶然:“钟指挥使,敢问那位也在?”
“不然呢?
苏从斌难得胆大,擡手拽住钟刑,小声:“钟指挥使您跟他也挺长时间了,我斗胆问一句,皇上要金花干什么用?”
“我给延武也好啊。”
钟刑身形微微一侧,逼近苏从斌。将人双眸看了又看,瞧着这清澈愚蠢的两眼珠子,钟刑吸口气:“侯爷,于国,皇上不管你为谁奋斗,反正于国有利都行。于私,于私……”
钟刑从喉咙里憋出话来:“皇上十岁以前,跟您相处最多吧?我跟着他时都十岁后的事了,他……他昔年跟您如何,作为下属作为仆从,您觉得我能知道吗?”
苏从斌闻言,沈默一瞬,朝钟刑抱拳。
感谢过后,他缓缓擡手摸了摸金花,猝不及防的就回想起自己埋藏在心里深处的画面。
那鼻青脸肿的六岁崽,瘦的也跟个猴一样,瞧着都脆弱。可偏偏倔强无比,站的笔直,甚至双眸簇着火焰,“你这个缩头乌龟,我才没有你这样软弱无能的哥!”
分明他听过不少刺耳的话语,可这话对于他而言也的的确确是最不敢面对,只敢怯弱埋藏起来的话。
他有亲弟弟。
两个。
一个血性方刚,桀骜不逊,又颇有武学天赋,得父亲喜欢;一个是老幺儿,虎头虎脑又最甜,得生母喜欢。
唯有他在这个家,不伦不类,像个外人。
所以当年每逢宴会,只要能够抓住进宫的机会,他都会拼命进宫,看看偶尔会教导他几句的姨妈,也会看看弟弟。
一个同样不被父亲喜欢,甚至被打压到快到尘埃的弟弟。
现如今回想起来,苏从斌都觉得自己当初能够坚持,是有些高高在上施舍,从皇子遭遇中找些平衡感。
瞧着似乎随着回忆又哭又笑又嘿嘿傻了的苏从斌,钟刑重重轻咳了一声,提醒:“苏侯时间有限,您晚上还得参加琼林宴!”
听得传入耳畔声声带着催促的话语,苏从斌喑哑着声:“多谢。”
抱拳谢过后,苏从斌叮嘱一旁同样面带担忧的苏柳氏做好喜钱工作,别让其他人利用了喜事,亦或是闹出些什么踩踏的纷争来。而后苏从斌便乘坐爵车,光明正大的去太庙,率先祭拜自己的开府祖宗。
都快忙成狗的礼部尚书收到下属通报,急急忙忙赶到太庙:“侯爷您?”
“我祖宗配享太庙,甚至我爹也跟和合帝的陵。”苏从斌最后苦笑一声。
和合帝本来就许诺那谁陪陵,结果嫌弃人死法,就没再提约定了。等第三代荣国侯下葬五年了,和合帝被夺嫡乱斗烦的想起自己伴读发小的好来了,把人挖出来埋自己吉穴旁了。还谥号武成。
后来,武这个号皇帝看上了。
再加上恩恩怨怨,第三代荣国侯没被挖出来换个地方埋,但谥号甚至名就鲜少有人敢提了。
甚至鉴于和合帝虽然被分尸了,但也依旧埋在既定的陵墓里。因此有皇家主管祭祀相关事宜。
但皇帝自然过于孝顺的,忙着祭完太丶祖,就不巧出些事。
因此十五年过去了,那两“好兄弟”要不是身份好,恐怕坟头草三尺了。
李慕卿听得最后一句,表情就变了,斟酌着开口:“那太庙开启也是要有手续的。您虽然是开国勋贵后裔,可按礼也要陪同。现如今都忙着琼林宴,以及五日后的祭祖大典。您现如今进殿,万一……”
“多谢李大人提醒。我有数。是因游行时有百姓自发感慨皇陵庇佑,皇陵冒青烟一说。所以我得过来祭拜一二。在门外拜也行。最为重要是让百姓看到!”
闻言,李慕卿表示理解,甚至还有些激动,感觉自己入阁似乎都有望了:“还未恭喜状元爷得偿所愿!”
“同喜!”苏从斌含笑弯腰:“多谢师座。”
他收集前二十名的资料,尤其是前几名的文章,有六成都来自礼部尚书的鼎力支持。
在苏琮必须去金陵参加考试时,他得跟人维持好关系。
李尚书笑笑,“侯爷您客气了。”
寒暄过后,李尚书因职责所在也就忙自己的要紧事了。
苏从斌对着大门跪拜过后,便起身坐着爵车,是一路直接无比奔向定国公府,甚至都恨不得在马车外悬挂一句话——“状元郎靠教养”。
还没到国公府,就听得炮仗声已响起。苏从斌拐进国公府正门所在的大街时,鞭炮声越发响亮。
苏从斌垂首整了整状元袍,擡眸定定看向定国府的匾额。
从前,他……他来过。
可那个时候都是谨慎,都是不安。毕竟他并不是真的国公府外孙少爷。
到后来就是厚颜无耻,死猪不怕开水烫。能沾些关系,都能狐假虎威。
但今日,他也算堂堂正正得到了认可。
“先去祭拜你娘亲。”定国公瞧着一身大红袍的状元外甥,还是颇为满意,但也强调一点:“养母!”
“作为状元,也能给你养母请封诰命!”
闻言,苏从斌双膝跪地,“多谢舅舅。”
他是养子,得到承认的养子,那也就能光明正大给娘亲请灵位,设祭。
“先去祠堂。”
定国公看着双眸都带着激动的苏从斌,擡手拍拍人肩膀,示意苏从斌起来:“上一代的恩怨,算了结。”
“苏敬仪和苏柳氏,我秦家族谱也会添一笔。但你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得琢磨好跟苏琮的关系。对外对内的,你们怎么论,得有个数。”
苏从斌激动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迈步,跟着定国公朝宗祠的方向走去。哪怕这条路他知道,也曾经走过。
可这一回,每一步都是他四年昼夜苦读,一套套试卷换来的。
是他自强自立换来的。
跟随定国公来国公府的苏从斌眼见亲爹过来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毕竟状元爹啊!
且这个世界,也没想象的那么封建。像秦家还是给女儿立谱的,也能琢磨再开一房,换个方式操作养子。
而后,他压下心绪,跟着礼仪指引,站在苏从斌身后,认真叩拜祖母昭宪夫人(帝王赐予谥号)的灵位。
再认真叩拜秦家的列祖列宗。
望着一块块灵位,听凌敏诉说大多战死牺牲的灵位,苏敬仪磕头嗑得格外认真与虔诚。
瞧着苏敬仪郑重无比,眸光是单纯佩服,太后含笑:“倒是个好孩子。今日也算正式见过面了。姨奶奶也给你改口费。”
听得这话,苏敬仪开心无比,直接行礼:“多谢姨奶奶!”
说来太后打扮很素净,一身青衣,满头银发,只插着一根木簪。整个人也慈眉善目的,若不是凌敏拽着他跪地行大礼。一开始他还真以为是秦家哪位老太太呢。毕竟秦延武欢呼跑过去,没行礼!
回想着自己先前行礼差点闹出的笑话,苏敬仪感觉得给老太太磕头都嗑的响亮些。毕竟据闻太后超厉害,且也是太后庇护了苏家多年!
“好孩子!”太后又含笑应了一声,垂首看向行礼的苏从斌:“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现在奋斗也不晚,日后好好为官,建功立业。”
苏从斌闻言,郑重的一字一字道:“多谢姨妈教诲。”
“应该的。这些年……”太后话语一顿,倏忽间一笑:“往事都成回忆了,也就过去了。咱们记得往前看。你穿状元袍,极好。”
“到时候让画师画下来,烧给你娘看看。”
“好。”苏从斌哽咽的应下。
武帝努力微笑。
定国公瞧着亲外甥眼神似乎都开始酸溜溜了。含笑着加入叮嘱,“也该我这个家主说两句了。”
“给侄孙一个大红包,当然状元爷也有些奖励。”定国公拿着红包出来:“咱们秦家宗祠有个文曲星,也是百年未有的大喜事。”
“多谢舅舅。”苏从斌双手郑重的接过红包。
又获得一个红包的苏敬仪笑得灿烂:“多谢舅公!”
秦延武见状,乖巧的等待。
马上就到他拉发言了!
“表叔祖,我写了一首诗来赞美你。是不是很厉害,很文武双全啦?”秦延武迫不及待的展示着,看向状元帽的目光都有些明目张胆的炽热了。
瞧着秦延武如此直白的目光,武帝倒是与有荣焉着。而后他也目光定定的看着苏从斌。夸归夸,但苏从斌的荣耀必须得给他!
苏从斌:“…………”
察觉到某些涌动的暗流,苏敬仪都忍不住双眸瞪圆了,看着眼前的修罗场——选哪一个啊?家长都看着呢!
“延武真棒。金花……”苏从斌小心翼翼将金花取下来,缓缓的解下一瓣交给秦延武:“我这朵金花背后有上一代的锻炼,又自己的野心,也有家人的支持。就好像战争胜利因素也有很多,得综合。我只能给你历经挫折后能够鼓足勇气的这一瓣。咱们人生路很长,不到最后一刻,都得坚持。”
秦延武笑脸一僵,但瞧着说得郑重,恨不得把人生经验都交给他的苏从斌,他放下自己的大作,双手接过:“谢谢表叔祖。我会认真思忖的。”
苏从斌瞧着虽然有瞬间落寞,但又立马精神奕奕的秦延武,恨不得指着某人说说好好学学。这才叫乖崽崽啊!
苏敬仪见状,垂首遮掩住自己一闪而过的遗憾——亲爹是个端水大师!
对于金花,他是不想要,是发自肺腑不要什么唯一的金花带着学霸祝福的金花呢!对他而言,瞅八卦才重要。
但无奈某些高级八卦,瞅不到。
因为武帝开口了:“家礼结束,朕说两句。给你半年时间锻炼身体,半年后去云贵当知府。五年内做出政绩,朕调你回礼部。你们夫妇一起走,苏敬仪当五年光棍也还行,到时候娶妻好看些,现在不上不下。至于这五年就住国公府。”
哪怕提前知道要去云贵,但听得帝王如此妥善的考虑,苏从斌还是发自肺腑跪地行了大礼:“臣多谢皇上。”
苏柳氏见状也跟着跪。
苏敬仪慢了一息,缓缓跟着叩首。
武帝闻言侧眸瞄了眼亲娘。瞧着亲娘一脸欣慰的模样,丝毫没有觉得这个地方不好。当即,他缓缓吁口气,满意无比:“对了,红包。也算第一次见,做长辈的,是得给个大红包。”
“钟刑!”
“多谢皇上表叔!”苏敬仪闻言毫不犹豫积极开口,双眸炯炯,看向门口。就见钟刑左手一捆,右手一捆,瞅着是真超级大红包的架势。
但随着钟刑拎着红包走近,随着红包上的封面斗大又清晰——《大周律》,苏敬仪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笑脸。他没忍住捏了捏自己到手的两份红包。
凭红包尺寸,都感觉是银票的两份红包,再看看自己眼前的书,没忍住昂头看向武帝:“表……表叔?”
“也算你叔叔,那送你几本书不是很合理吗?”
苏敬仪:“…………”
苏敬仪微笑感谢。
三炷香后,还要回苏家祭祖,感谢老亲故旧,以及准备谢师种种事的一家三口离开定国公府。
苏敬仪确定周边都是自己人后,迫不及待打开红包。
果不其然是银票!
舅公超大方,给了十四张银票。
每张一千两!
苏敬仪嘴角一弯,看向亲爹:“爹,我……给我的红包?”
“给你的你拿着花就行。”苏从斌含笑道:“多少啊?”
“一万四千两!”
瞧着眉眼间带着喜色的苏敬仪,苏从斌嗯了一声:“只要不违法乱纪的,拿着花。”
闻言苏敬仪立马发誓绝对不违法后,含笑去拆太后的红包。
太后姨妈的红包凭手感都比舅公的厚。
琢磨着,苏敬仪护着红包:“太后娘娘给我的,我也要自己做主!”
苏从斌瞧着护食的苏敬仪,轻笑一声:“行!你在祭祖还有祭孔大典上好好表现,我也给你一万两,你随便花!”
闻言,苏敬仪再一次笃定自己会好好表现。
然后他取出银票。
看着映入眼帘的银票数额,苏敬仪吸口气:“爹爹爹娘娘娘娘,这……这上面的字……”
看着哆哆嗦嗦的苏敬仪,苏从斌倒是好奇拿起银票扫了眼:“万两的万不认识吗?”
“不……不是啊,银票还有万两的?”不是说古代只有冥币上有一万两这种通货膨胀的数额吗?
“海贸都是大宗货物,自然有万两的!”
闻言,苏敬仪克制的吸口气,飞快看自己其他几张银票,而后忍不住小声尖叫:“啊啊啊,发达了啊!十四万两啊!”
边说苏敬仪又飞快再点了一遍。
这特么,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他首富爹给弄百亿信托基金了!
苏从斌瞧着整个人都狂喜的苏敬仪,联想到某些人因为缺钱做的傻事,顿时一个激灵,赶忙道:“苏敬仪,你……你把这个钱拿过来我先给你藏着。”
“你说了我自己做主的!”
“你要买什么东西跟我说,我给你钱!”
“太后娘娘给你的,你不能乱花!”说着,苏从斌声音都低了些,带着告诫:“把红包拿过来!”
“不给!”
“那武帝的红包?”
苏敬仪闻言,肉疼无比:“你确定你不贪我的红包啊!”
苏从斌:“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我姨妈每年做主给我的一层分红就比这多,有什么好贪污你的?”
苏敬仪:“…………”
你有姨妈太后姨妈,你了不起!
腹诽一瞬,苏敬仪昂头:“你有本事把金花给我啊!整朵金花给我啊!拆了分,爹你也好忽悠小朋友的!”
“羞不羞?”
苏从斌:“…………”
入夜,苏敬仪捂着屁股回武英殿,哀怨连连。
凌敏瞧着苏敬仪手中的金花瓣,啧啧称奇:“真跟我祖父说的那样,拆了啊?”
“你祖父知道我爹拆金花?”
“我祖父说你闹腾肯定要啊,延武又喊出声,那于情于理也会给延武啊。且状元金花寓意又好,也得想苏琮啊。所以一朵金花除了拆,还能怎么分啊?”
闻言苏敬仪默默闭上嘴。
他现在可算知道什么叫祸从嘴出了。
不过他可以自己脑补,脑补亲爹端水场景。
此刻的确在端水的苏从斌,将自己仅剩的,自觉两瓣最好看的金花难得强势的塞进武帝手中:“是我自食其力得来的。”
武帝瞥了眼掌心的金花,再看看脖颈通红的状元爷,仿若第一次做些强势的事情颇为不娴熟。他听得前方传来的礼乐声音,慢慢悠悠问:“你当年为什么不跟我去北疆?”
他十二岁,苏从斌二十一岁。
那谁死了,苏从斌出孝后完全可以请边关历练。
苏从斌闻言,面色变了变,垂首叹息:“我爹想要当国公,也居功自傲逼过先帝改条例,我的超品侯爵先帝没有废,除却有太丶祖爷明确的规定外,是因为我私下听姨妈的安排,将我爹贪污受贿所得全都交给先帝了,让他可以抚恤安军,缓和局势。”
作为先帝的一把刀,苏家是不缺银子的。贪官污吏也知道,得安全才能贪财。所以每年往苏家送的孝敬,都十万两以上。
但无奈某人暴毙。
直接导致某些势力开始重新洗牌。
而当时的武帝还太小。
因此得续着先帝,得让武帝长大。
顿了顿,苏从斌看向帝王,直白剥析自己心路历程:“我一直信您,选择您!也……也怯弱过,因为我权衡过利弊,认为我只有武秀才,去边关建功立业不可能,索性豁出去豪赌一把,将希望寄托在您身上。等您长大。”
“你就不怕我死了吗?”
苏从斌迎着这咄咄逼人的话,磨牙:“可我也劝过你那么多回别跟二皇子他们打架。您每次都喊着疼打的又猛又狠,我费尽脑汁才想到办法,让安乐堂太医送药。皇上说句胆大的话,您有机会去军营,你会放弃吗?”
听得夹着火气的话语,武帝缓缓吁出一口气,满意:“让大侄子好好读书。皇商甄家,就那背后给苏家下套的,连累我大侄子流浪的,钟刑收拾干净后,整个甄家有多少家产就都送给他了。”
苏从斌弯腰:“多谢表弟仗义出手。”
武帝沈默一瞬,摩挲着金花,笑着丢下一句话:“记着活着从云贵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