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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不知祖宗贵姓 > ? 39丶我会等你

39丶我会等你

隔天一早, 陈逢年似个提线木偶一般将随身衣物扔进箱子里。

他的东西原本就不多,而且都有年头了,此次上京, 他只带了几件常穿衣物。

太阳渐渐升起,牧云夹道里响起街坊邻里的吵闹。他的背被晒得发烫, 正打算去冲凉时, 陈宅的门被人粗暴的踹开。

冯华提着一把剑, 一身冷肃地向他走来。

陈逢年颔首看向冯华, “郡主?”

冯华二话不说,把剑架到了他脖子上, 陈逢年没有任何闪躲。

冯华见他镇定的样子, 怒火更盛:“你知不知道徐白山是害死我爹的人?”

陈逢年垂眸,淡淡说道:“我知道。”

“这几日常有人看到你出入驿馆与他会面, 这算怎么回事?”

冯华认识他很多年, 她从来都一心一意地信赖着他。

陈逢年声音平静道:“徐大人能给我前往京城的机会, 我不想错失。”

冯华恨不得拿剑划破他这平静的面容 , 唯有鲜血淋漓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但她不会那么做,生气丶不解到了顶点,她渐渐克制住了自己。她想起父亲的教导, 正是那些刚直不阿的教诲, 成就了她这个人的傲骨,那是她立命之本。

“我冯华绝不做拦人前程的事。”冯华颤抖着说,“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我好意提醒你, 徐白山绝非可信任之人, 你知道他是谁么?从前, 他是李宴皇叔最信任的副手, 他为了前途出卖李宴皇叔,我皇叔那么清贵的一个人,被他所害,尸骨无存,你陈逢年,算什么?”

说罢,冯华忽而自嘲道:“我凭什么拿你跟李宴皇叔相提并论...”

陈逢年目光下视,盯着架在脖子上的剑。

只要冯华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被利刃割喉。

陈逢年呐呐说:“多谢郡主提醒。”

冯华利落地收了剑,“你不必谢我。日后,你和徐白山的党羽不得善终,我冯华第一个放鞭炮庆祝。”

剑举在空气中,突兀极了。冯华忽然挽起一个剑花,尖锐的剑刃划向陈逢年的胳膊。

半截袖子轻飘落地。

“陈逢年,你救过我的命,这些年对郡府也上心出力,我敬你是条汉子,你之所托我也从未辜负,你我两清,如今我割袍断义,你我再无交情。”

冯华很像她的父亲安康王,凡事只认死理,不留任何转圜的馀地。

冯华一走,陈逢年突然崩溃似地倒在地上,他双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试图用外在的力量去控制冯华的声音。

【我皇叔那么清贵的一个人,被他所害,尸骨无存。】

...

【李宴,赵封狼,以后你们就是手足兄弟了,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

【我不在的时候,赵封狼,你要看住李宴。】

...

【我李宴,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不在乎后世怎么写我,是非对错,我心里清楚就够了。】

...

【赵封狼,我只能相信你了。】

...

【你想造反当皇帝么?我陪你呗。】

...

【我不想造反,也不想当皇帝,可我想为我爹报仇。】

...

最后,陈逢年用酒来麻痹上辈子的记忆。

那些事对他而言虽然遥远,却并不陌生。他本以为,上天怜悯他,给了他重生一世的机会,可当他在这一世遇到安康王丶冯华丶罗泉丶徐白山...

他才明白,他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利。

如果在这森严的命运铁笼里,还有什么称得上是意外...

郡府。

阿枳亲自打扫了院子,将自己从冯华那里借来的书物归原位。

她怕冯华记不得店铺收租的日子,特意写在了下来,要嘱咐她的事实在太多了,阿枳写了夜,几乎写满了一整个簿子。

她将这些交给冯华的时候,冯华诧异:“你要跟陈逢年去京城了?”

阿枳摇摇头,微笑道:“我要回自己家了。”

冯华一时楞住:“你不跟他走?”

“我在上京无亲无故,他事务一忙,顾不上我,我不想承受这些。”

“你还真是洒脱...”冯华感慨,“一到要负责任的时候就走人,我几时才能学会你这么无情啊...”

阿枳说:“我听得出你是在讽刺。”

“你家在哪里?我去看你。”

“不必了。”

冯华和阿枳相处了一段日子,她知道阿枳的拒绝并没有恶意,她只是真的认为没必要。

江湖儿女,图一个痛快,冯华爽快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阿枳盯看着冯华:“你有心事。”

冯华此时真是巴不得她赶紧走,这样,就不会有人看穿她了。

太敏锐和直白,从不是讨人喜欢的优点。可阿枳并不在乎这些,她只做她认为对的事,说她认为有用的话。

“我去找陈逢年了。”冯华说。

她把剑交给婢女,大步走进屋子里,“我跟他恩断义绝了。”

阿枳凝眉:“嗯?”

“割袍断义,以后就形同陌路。”

“仅仅如此?”

阿枳清楚,以冯华对徐白山的恨意,若陈逢年追随了徐白山,她不会就此罢休。

冯华安静了片刻,目光露出不解之色,“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该如此。”

“你有什么发现么?”

“倒是没有什么发现,只是陈逢年这个人,他曾经拒绝了我爹的邀请,我爹的地位可不比徐白山低啊,那么好的机会他不要,现在为了能去京城,不惜惹火我,这不像他。万一...万一有隐情呢?”

阿枳无奈地摇摇头。

就算他有隐情,可是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凭什么要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正当两人探究此事时,一个家丁匆匆前来:“郡主,陈姑娘,陈爷他...要阿枳姑娘出去见他。”

冯华看向阿枳:“你见不见?”

“不见。”

家丁为难说:“陈爷看起来是喝大了,我们劝他进来他也不肯,这夜黑风高的,他人站着都有点吃力了,非要在外面等。”

阿枳吸了口冷气,陈逢年的固执她是有所了解的,她对冯华说:“我去见他。”

陈逢年醉后比平常更阴郁,但他依然保持着一些世俗的礼仪,他站在很远的树下,不愿妨碍别的人,但当有人请他进门时,他却截了当地拒绝了。

他站在树下,月下的树影全都投射在他的脸上。

阿枳歪着头,远远看着他。

老祖宗的脾气可真是硬,还好隔代够远,没有遗传给她。

她顺平了自己的呼吸,松开紧捏袖口的手,装作并不急迫的样子走到树下。

她微微仰着下巴,看上去同往常一样孤高冷清。

见到她之前,陈逢年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可当她一如常态地出现,那些话,只会让他变得更可笑。

“我明天早晨出发。”

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委屈,下巴微微颤抖。

阿枳挑眉:“那今晚还喝成这样,不怕误事么。”

陈逢年说:“我从不喝酒误事。”

阿枳不置可否地轻笑了声,她的笑带着浓浓的讽刺。

陈逢年轻佻地挑眉问:“你笑什么。”

果然,他一说完,阿枳脸色就变了。她横眉冷目相视:“我祝你前途似锦,不成么。”

他固执地说:“不行。”

阿枳发觉了自己邪恶的一面,陈逢年越是压抑,她便越想放肆。

过去的她是这样的人么?她短暂迷失,却又瞬间清醒。

“我同你一起的时候,不曾骗你瞒你,如今你有康庄大道要走,我也未曾阻拦,陈逢年,你不吃亏。”

“你...”她的逻辑无懈可击,陈逢年想不出反驳之辞。

他一时情急,双手捏住她的肩膀,他用了很大的力,阿枳被他捏得肩骨作痛。

“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等我办完这些事,就去你家里提亲?我一定不会食言...”

也许是夜风不会看人脸色,吹红了她的眼睛。

她比陈逢年更清楚,这一别,他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她的沈默让陈逢年更加焦虑心急,“你到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先松开我。”

陈逢年这才察觉自己一直抓着她的肩膀,她的袖子被自己抓皱了。

“陈逢年,如果我现在要留下你,你会为了我留在金宁么?”

他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不能逼我...”

阿枳说:“你何尝不是在逼我。”

他很想跟她说清楚这一切,他要报仇,为他昔日的父亲丶兄长,他不得不离开金宁。他也一定会保护好她,给她很好丶很好的日子。

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他只是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本能地想要抓紧她。

当他清醒过来,才察觉到自己的自私。

他要走的是一条荆棘泥泞之路,凭什么要她跟他一起走呢?

阿枳说:“你走吧。”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留恋不舍,就仿佛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告别。

陈逢点了下头,他什么话都没留,转身离开。

阿枳用目光送着他的背影,她很疲惫也很无助。她不得不承认,因为陈逢年,她变得软弱了。

当她打算就此回身时,只听“通”地一声,陈逢年整个人朝路边倒了下去。

阿枳和郡府门口的守卫都被这动静惊住了,她跑到陈逢年的身边,陈逢年是后脑勺着地的,她很怕他摔坏,急切地唤道:“陈逢年!”

陈逢年嘀咕着说:“我睡一会儿...”

阿枳楞了下,然后失笑呢喃:“醉成这样,逞什么强...”

护卫们也围了上来,阿枳道:“劳烦你们帮我把他扶进屋里去。”

几人搀扶着把陈逢年送到阿枳屋内,阿枳说:“将他放在榻上吧。”

她再次跟几人倒了谢,然后抱着水盆出门去打水。

深井古水,倒映着一轮圆月。今日是满月,应该团圆,他们却要告别。她的心这才后知后觉地隐隐作痛。

可是,又能如何呢?

再深的深情,不过滚滚红尘里的一颗渺小沙砾。况且,她只是贪图一时痛快,她和陈逢年,尚未到情深处。

这一切,只是她一场镜花水月。

她使尽全力打上来一桶水,倒进水盆里,盛满水的桶太重了,她一个不妨,冰冷的井水倾泻出来,打湿了她的袖子。

冯华本来听说陈逢年醉得不省人事,过来看笑话,结果看到了这一幕。

她嘲笑道:“就你这细胳膊能干什么活啊。”

对于冯华的冷嘲热讽,阿枳不作回应,冯华反倒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诚然,她的内心十分羡慕阿枳。

感情开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该结束时她不拖泥带水。一个人究竟有多坚定的意志,连感情都能控制得住?

“我觉得,你不太像个人。”冯华说。

阿枳苦笑:“你在骂我么?”

冯华说:“我不评价陈逢年的选择,但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毫无恻隐之心?”

阿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说我薄情?”

冯华说:“你自己知道就好。”

阿枳撸起湿漉漉的袖子,端起水盆,边走边说道:“只要一想到日后他飞黄腾达,三妻四妾,我一无所有,自然就能轻易放下了。”

“你怎么这么笃定他能飞黄腾达三妻四妾呢?”

她就是知道。

他不走上至尊之路,没有三妻四妾,如何有后来的陈枳呢。

在进入院子后,她们与陈逢年迎面相对。

他睡了片刻,已经差不多酒醒了。因为他刚刚酒醒,脑子还有些混沌,看到阿枳端着水盆站在院子里,恍然如梦。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是个连打水都不会的千金小姐。

在金宁的这段时日,他什么都没能给她,反倒让她跟着受累。

他终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现在清醒了,自尊心不容许他再要求她什么。

“我该走了。”

阿枳微微一笑:“那我不送了。”

如果就此别过,两不相干,他仍是心有不甘。

冯华看了眼二人,打了哈欠,“你们慢慢分别。”

陈逢年说:“郡主不必避开。我去上京以后,会常驻在驿馆,若郡府有事需要我,送信去驿馆就能找到我。”

冯华忍不住讽刺:“我可不敢劳驾徐狗贼的手下。”

阿枳观察着陈逢年的眼睛,他的眼神很坚定,看来是非走不可。他要走向他的未来,她替他高兴。

陈逢年看向她:“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住址,我可以不去打扰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写信给我,我等你的信。”

阿枳着实残忍。

她说:“不用等,我不会写信给你。”

就连冯华都有些恨她的直白和狠心了。

陈逢年最后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什么都不再说,离开了。

冯华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好歹旧情一场,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留。”

阿枳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故意扬声说:“他又不是小孩子,需要我给他留面子。”

墙外陈逢年听到她的话,他加快了脚步。

其实,他应该知道怎么留住她的,如果他只是陈逢年,这一切也许就简单多了。

离开阿枳的院子,陈逢年没有直接走,而是去找了罗泉。

罗泉这几天忙着巴结冯洺,刚刚才跟冯洺从外归来。

送太子殿下回屋后,他一边伸展懒腰,一边回自己的院子。

屋檐的灯下有一道高大沧桑的黑影,罗泉怕是鬼,放慢脚步,待他上前认清,发现是陈逢年,他与他周身的黑色煞气融为一体!

罗泉被煞气吓得立马捂住双眼。

“你你你来找我干什么?”

“与你道别。”

“啊...”罗泉懵了,“以咱们不深的交情,你特地来跟我道别,我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对了,你要去哪儿啊?”

陈逢年敷衍地说:“去上京,尝尝上京的蜂蜜有什么不一样。”

罗泉的双手突然重重摔落,他失色地看着被煞气包围的陈逢年。

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一个人的容貌会变,可目光不会,声音会变,但语调不会。

他的语气寻常,可目光却坚不可摧。

罗泉瞬间哽咽,他激动嘶吼出声:“是你!”

作者有话说:

老陈的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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