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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环佩河山 > 一百一十六丶噩耗之悲

一百一十六丶噩耗之悲

晗君的死讯传来的那天,凉州落了雪。

那一日阿谨刚刚从匈奴回来,带来了匈奴愿意出兵乌桓的消息。听说朝廷有意将晗君嫁去乌桓,窦慎怒火汹涌。他本想着等到来年再行动,却不料朝廷毫无顾忌,紧紧相逼。想要借兵乌桓?简直做梦,他不如就亲手帮朝廷断了这条路,看看他们还能将人送到哪里去。

没有女主人的后宅空寂异常,尤其是在冷意彻骨的冬日。窦慎整夜整夜睡不着,满心都是阿罗在时候的样子。用膳的时候,她仿佛就坐在对面,吃相优雅却很挑食,遇到不喜欢的便趁他不注意,悄悄绕走。看书的时候,又能看到她斜倚着几案,螓首低垂,若有所思。睡觉时就更想她,想着她娇怯怯地缩成一团,即使他在身边,也永远都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他试过了,可是在那些精挑细选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绪荡漾不出半丝微澜,心如同死了一般。他对自己的厌恶忽然就到了极致,摆手示意她们离开,然后控制不住地将案上的东西扫落了一地。

“今后就不要往府里添人了,我事务繁忙,没有心思回后宅。”他对乳母韩氏说道。自从阿罗留在了长安,他便将乳母从金城接到了武威,帮助他管理后宅之事。韩氏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听到此言,也只是说:“大王不要为难自己,虽说繁衍子嗣干系重大,但也总要选自己喜欢的人才好。公主温柔大气,是世上难寻的好女,大王若是念着她,便想办法接她回来吧。老妇不盼别的,只希望大王能平安喜乐。”

接她回来吗?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派去的人屡屡失手,他也无能为力。就当做惩罚她的算计,冷着她些时日,待她受些委屈后,大概才会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疼她爱她的人。为今之计只有依照原来的计划,等长安守不住了,他们才会重新和自己谈条件,像曾经所做的那样,将晗君好好地送回来。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所以,当那封写着晗君死讯的信被徐徐展开时,上面的墨迹都仿佛生了爪牙,一字一句撕裂着他的心。他耳中轰鸣,胸口震颤,不确定地看了又看,短短几个字已经被他看了无数遍,他才从字里行间中确定了那几个字“十月廿八日,信陵公主薨于长乐宫中”。

冰冰凉凉的几个字,难道就能说尽她的一生吗?一颦一笑仍在眼前,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几个字就变成了一具枯骨,一座坟茔。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帛书,仿佛能将它盯出几个洞,却还是改变不了上面一笔一划写出的残忍事实。怎么可能……定是弄错了……这一定是长乐宫又出的什么蹩脚的主意。对,定是这样,见他不为所动,故意用这个消息来让他乱了分寸。

一定是这样……

他珍爱的女孩定然还好好地活着,一面埋怨着他的绝情,一面等待着他前去相救。她真傻,只要她说句软话,托人带个消息过来,他怎么忍心将她抛弃。成婚到如今,他连她皱个眉都会觉得心疼万分,怎么会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

胸口疼痛地不能呼吸,血液就像是被什么阻隔,在身体里倒行逆施。窦慎只觉得站立不稳,勉强撑住身体,吩咐永寿去将送信的人带过来亲自询问。可是甫一张口,便觉喉口翻涌,一口鲜血就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

斑斑血迹浸染在了帛书之上,如冬日盛绽地梅。凉州又落了雪,可是阿罗,云胡不归!

“大王!”永寿又惊又惧,匆忙上前将窦慎扶住,再看到他嘴角的鲜血时,脸色骤变,“我去叫伤医过来!”他不由分说便要向外走,却被窦慎拉住了。

“吩咐人备马,我要去长安……”只喃喃着一句,窦慎眼前一阵阵发黑,高大的身躯如玉山倾颓,直挺挺地压了下来。永寿趔趄了一下,被他带着倒了下去。身体的剧痛比不过心中的惊惶无措,他想要去喊人过来,却惊觉不妥。窦慎安危关系凉州大局,不能声张,只好稳定心神,故作平静地吩咐侍从去找石长史和张将军前来。

半梦半醒,美人笑靥如花,如风一般落在了他的怀中。他抱着她,如抱着自己对生活的全部怀想。关于未来,桩桩件件里都有一个她,她习惯疏离,从来不去回身看看自己的爱慕与痴迷。她那样年轻,根本不明白一个孤苦半生的人究竟有多渴望一个安定祥和的家,一个鲜活可爱的妻室,一份求而不得的爱情。

哪怕是梦,也因为撕心裂肺地疼痛而瞬间清醒。嫁给他大抵是委屈的吧,她总是愁眉不展,哪里愿意露出花一般明媚的笑容。

纠葛的岁月如此短暂,短暂到他根本来不及好好对她,再也来不及了……阿罗,你何其残忍,我不过冷落了几日,你便忍心将我的馀生都葬送了。漫长的馀生,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折磨。

看着榻上的人直挺挺地躺着,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仿佛是死过去了一般,石恪和张澍不由得忧心万分。帛书就躺在地上,被永寿拾起来交给了他们看,从京中传来的消息一封又一封,独有这一封让人不忍去看。

“为何会这样?”张澍搓着手,只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人世无常以至于斯,那个始终温和却勇敢的女子,竟是这样离开了。他至今仍然记得当时大王被困匈奴时,她是以怎样果决睿智的手段将他从西域召回,委派重任。那时他也感佩,明明是深宫里最娇柔不过的女子,却有这般见识和气魄,大王娶她,却也不负英明。可惜,阴差阳错,天人永隔。

“事到如今,还是要稳住大王。待他醒了,千万莫要再提此事刺激他,派人去长安想办法将公主的芳骨迎回来,朝廷提什么要求答应就是,唯有如此,大王才不会……”

才不会冲动之下伤人伤己,才不会抛下大好的基业去冒险,更不会心灰意冷之下再不理世事……石恪想到很多可怕的后果,觉得每一件都可能成为现实。当窦慎将后宅之人都打发赶紧,并对他说今后再不要提挑选良家子入王府的事时,他就知道,信陵公主于他,从来都不是一场政治交易。她是他的妻,是他视若生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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