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陆明禾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她照常生活，每天写写稿件，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去那家西餐厅兼职。
但，叫人奇怪的是，她在兼职时，偶遇同学的频次变高了。
她接待过许许多多的客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同学的不同。
她们进入餐厅，左顾右盼，目光在个个服务生中穿梭巡回，似乎在寻找辨认着什么。
陆明禾注意到，当她们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最终似乎确定了什么。
如果是找她有什么事，那么在确认了她是谁之后，就应该所有行动。可这些人却没有，她们对视一眼，或嬉笑，或窃窃私语，然后正常用餐。
这种情况，一次两次，陆明禾可以当做巧合，可是，次数多了，绝不正常。
陆明禾不动声色，当餐厅新来了两位这样的客人时，她走了过去，问: “请问要用点什么”
他们点单时，陆明禾像是不经意地说: “你们也是陵大的学生吗”
这明显是对情侣，他们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你认得我们”
陆明禾笑一笑: “不认得。”
没有与他们多费口舌，陆明禾单刀直入: “谁叫你们来的”
女生明显意外了一下，有些惊慌，但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说: “什么谁叫我们来的，当然是我们自己要过来吃饭的啊。”
陆明禾哦了一声，似笑非笑， “专门过来吃饭，再顺便看看我”
她面色冷淡下来，声音也厉了: “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个女生啊了一声， “你，你知道了你也在那个群里”
陆明禾说: “什么群”
女生一楞，这才反应过来， “你刚才诈我!”
陆明禾面无表情， “诈不诈什么的重要么，反正我都已经知道了。说，什么群!”
女生还是有些心虚的，既然被陆明禾戳破，也就没有再多坚持，嗫嚅了几句，打开手机翻了几下，然后把手机给陆明禾递了过去。
“喏，就是这个，咱们学校的吃瓜灌水群，是千人大群，这样的群有好几个。前几天，有个人匿名在群里面发布新瓜，说咱们学校有个富二代谈了个贫困大学生，她在大学城的西餐厅兼职，还说她特别傲慢，抢了富二代之后还在富二代的前女友跟前耀武扬威……”
陆明禾越听目光越冷，女生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
陆明禾随手翻了几下，就算是这会儿群里还有人在问， “看了么，那什么富二代的女朋友长得好看不，哪个系的”
她将手机还回去。
女生接过来，有些心虚地说: “我可没在群里说什么……”
陆明禾皱眉打断她: “你就这么闲为了个莫须有的瓜，专程来这店里!”
女生有些不服气地鼓嘴，辩驳说: “谁说我们是来专门看你的，都说了我们是来吃饭的，这家西餐厅本来就挺有名。”
陆明禾讽刺一笑， “是，你们是来顺便看我的。”
说到这里，那女生的男朋友有些忍不住了。他觉得陆明禾的态度太尖锐。
“哎，你怎么说话的，我们现在可是顾客，你就是这个态度小心我跟你们店长举报你啊!”
陆明禾淡淡扫了那男生一眼，给他扫得一怔楞，又看向女生，说: “加我，把我拉进这个群里。”
女生啊了一声。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陆明禾说: “你没做什么，我不会对你怎样，我进群只是想知道一开始发布这个消息的人是谁。”
说完又皱眉催促， “快点。”
女生本来就心虚，再加上陆明禾说话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在里头，她只能依照陆明禾的说法，将她拉了进去。
进群之后，陆明禾收了手机，照常给他们点单。结果这对情侣没吃多久就灰溜溜地走了。
陆明禾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幽深。
下班之后陆明禾一直在注意那个群的动向。
如之前那女生所说，这是陵大吃瓜灌水的千人大群，非常热闹，里面经常有人发布一些校园的新闻八卦，这些八卦有真有假，但是吃瓜人大多不在意，只是图个乐呵。
她看到群里有人在问这个富二代女友的事。
“上午不是有人说要去那家西餐厅吃饭顺便看看么，怎样，那富二代女友长啥样，是不是像一开始那人说的，长挺清纯的”
因为这对情侣今天被她戳破，没有人出来现身说法。
陆明禾边看边将所有涉及她的言论截图，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一个账号匿名发言。
“什么清纯啊，都是装出来的，不装能干出来抢人男友的事”
“而且交了个富二代男友给她牛。逼死了，耀武扬威的，我就是不懂，她男朋友这么有钱，是没给她零花钱吗，怎么还搁这儿打工呢”
底下人都在哈哈笑。
这语气……陆明禾眼睛一眯，心中有了猜测。
陆明禾坐在那里，紧紧攒着手机平覆了一会儿，良久，她给秦之霖打了个电话。
“我下班了。”
那头，秦之霖的声音高兴极了， “那我来接你啊!”
陆明禾平淡地说: “不用，我自己回去，你在小亭子那儿等我，我有事跟你说。”
秦之霖敏锐地听出了什么， “怎么了”
“没事，等我到了再跟你讲。”
对于这件事，陆明禾并不打算瞒他。
见到秦之霖，陆明禾开门见山，直接将事情简单地说一遍。
秦之霖听完后，脸气得铁青，拳头都攥紧了， “谁干的!”
陆明禾平静地说: “初步怀疑是杨韵含那个朋友。”
知道她在那家餐厅兼职的人没几个，而且事情又在最近发生，陆明禾一瞬间就想到和杨韵含上次的见面。
杨韵含看起来不像是会散步这种流言的人，但是杨韵含的那个朋友……她记得上次在她的有意忽视下，这人似乎对她格外不满。
秦之霖立马站了起来，下颚紧紧绷着，眼睛冒着寒光， “我去找她。”
陆明禾拉住了他的袖子，她眼眸垂着，敛住了眼底的一切情绪。
“现在最应该做的事不是打草惊蛇，而是收集证据，毕竟到现在一切只是我们的臆测。”
秦之霖静了一瞬，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他看了陆明禾一眼，忽然抓紧了她的手，认真地说: “明禾别气，我可以找人端了这个垃圾群。”
空气静了静，陆明禾忽然笑了一下。
“跟这些人有什么好气的，那个群先不用端，当下最要紧的，是收集证据。”
她将手抽了出来，平静地看着一个地方。
“我要告她。”
不知道为什么，陆明禾将手抽回来的动作让秦之霖心里莫名难受了一会儿，可看着她平静的脸色，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秦之霖点头说: “好，明禾，告他们，我家在长陵的亲戚，他们认识很好的律师，我帮你要联系方式，你先咨询一下……”
陆明禾目光转过来，看着他，勾了勾嘴角。
“那么现在，先将杨韵含叫出来吧。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朋友，还得靠她。”
-
杨韵含带着沈重的心情离开。她的脑中反覆回想着陆明禾跟她说话时的场景。
陆明禾沈静地看着她，以一种没有情绪，没有起伏的语气对她说——
“不要打草惊蛇，就试探性地问一下。当然，她是你的朋友，你要是想帮她掩护，也随你，我自然有别的办法确认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聂箐箐。”
陆明禾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箐箐叫什么。
当时杨韵含听了这番话，第一反应不是怎么维护聂箐箐。而是惊异。
惊异于陆明禾的反应。
她甚至想问，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你的语气为什么不含一点责怪聂箐箐是我的朋友，你陷入这样的境地也跟我有关，你怎么看起来一点迁怒之意都没呢
这些话杨韵含想了又想，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羞耻。
杨韵含甚至觉得今天的尴尬与羞愧要超过咖啡厅那回。那时候陆明禾当堂点出了她行为的不合时宜。
她震惊，羞耻，甚至是愤怒。可这些情绪都没有今天来得深刻。
杨韵含第一次发现，她面对陆明禾时拥有着格外的羞耻之心。
——她都已经在陆明禾跟前丢过一次脸了，今天竟然又丢了一次!还当是的秦之霖的面儿!
杨韵含脚步不停，飞快地往寝室赶。
在见到聂箐箐之前，杨韵含甚至还在发愁要怎么不露痕迹地试探她。她从来都不擅长伪装。
可大概老天爷都在推着她往前走，她回寝室时，箐箐正在刷那个吃瓜群的消息，正好被她抓了正着。
杨韵含当即皱眉，忍不住提高声音说: “箐箐，你在发什么!”
聂箐箐身体抖了一下，看着站在自己后面的人，捂着胸口说: “含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
看着杨韵含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她有些心虚地挡了挡，嗫嚅着说: “没什么……”
杨韵含肃着脸: “我都看见了，你刚在群里发陆明禾的事，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聂箐箐讪讪笑: “哎呀，之前不就说要给她个教训么。”
面对陆明禾难掩的羞愧在此刻都转化为怒火，杨韵含提高了声音。
“可你说的都不是真的啊，你这是在编造事实，现在群里都有多事的人真的去那家西餐厅看热闹了，甚至还有添油加醋的，箐箐，如果这事真闹大了，你这样散步流言，伤害人家名誉权，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知道吗!”
聂箐箐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反驳， “哪有那么严重啊……”
很快她反应过来，含含这个口风……她皱眉说: “你早知道了啊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杨韵含一顿，心里下意识地惊慌。可又想起来陆明禾跟她说的， “不用刻意掩饰，直接跟聂箐箐坦诚是别人告诉你的就行了。反正也是真的。”
此刻，杨韵含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直接承认道: “是啊，这么大个群，咱班里就有人在讨论这个事，她们发给我看，我一下子就认出来是你发的。”
杨韵含说着又露出烦躁不解的神情: “不过，箐箐，我就不懂了，之前那事不就算是结束了吗，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搞这一出呢”
“因为，我就是看陆明禾不爽啊。”聂箐箐翻了个白眼说。
“那天我们一起吃饭，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这是明晃晃的不尊重人好不，你看她打扮得那么清纯，讲话却带刺，这种表里不一，清高自傲的人，我就是想搓搓她的锐气。”
杨韵含擡下巴，语气不善， “所以你就编造她的流言，发在这样的大群里。”
聂箐箐声音低了下来， “哎呀，我也没想那么多嘛，学校那个吃瓜群我一直都在关注，那天正好点进去，看见有人匿名发八卦，我当时不是气么，就顺手也发了一下，哪想到真有多事的人去找陆明禾看乐子去了……”
杨韵含不说话。聂箐箐在这样的安静中，也产生了一丝丝后怕。
她试探地说: “含含，这事，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发个真假不明的瓜而已，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发……”
杨韵含睨着她， “你说呢……互联网没有法外之地，不实谣言转发过五百就算污蔑，你那群都有一千多人吧，你还在几个吃瓜群都发了……”
聂箐箐啊了一声，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做过头了。
“那，那我以后不发了。或者我直接在群里跟别人说那瓜是编的，叫他们不要说了，反正群里的消息多，几天不提就被新瓜给顶下去了，到时候就无人关注了。”
看着聂箐箐在自我安慰，杨韵含张了张嘴，有些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隐约觉得，箐箐似乎没把她当成真正的朋友……
这样一个因为一点小事就能斤斤计较，甚至出手报覆的人，又是以什么心境和她相处的呢
那天晚上，杨韵含想了又想，给陆明禾发了一条消息。
“确实是她。”
陆明禾很快回: “好的，知道了。”
犹豫了一会儿，杨韵含又抿着唇打字， “那个……对不起啊，这事怎么说也算跟我有点关系。”
这次陆明禾回得慢了一些， “不必道歉，跟你没关系。以后交朋友擦亮眼睛就行。聂箐箐今天会因为一点细微的小矛盾在背后编排我，未来有一天就有可能这样编排你。”
杨韵含看着这行字，心中百感交集。
她发现这短暂的几次接触，陆明禾给她的印象都十分深刻。她从未见过像陆明禾这样，这样清醒锋利的女生。
而且她长得，长得……杨韵含嗫嚅着嘴，终于敢在心中承认:
她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杨韵含带着一种覆杂的心境静默等待，她想知道陆明禾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可她等了几天，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箐箐甚至松了口气般对她说: “你看吧，群里都在讨论新瓜了，这事过了，根本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嘛!”
杨韵含不语。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陆明禾不像是会轻拿轻放的人。
果然，一个星期后，聂箐箐忽然满面惊恐的告诉她——她收到了一封律师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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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禾，你真要告聂箐箐吗其实到现在证据不足，她的话也没有对你造成实质的名誉损害，这官司其实……不太好打。”秦之霖委婉地说。
陆明禾轻轻一笑， “我知道啊。就吓吓她嘛!”
秦之霖好奇: “要是她耍无赖，就不怕吓呢!”
陆明禾: “那就跟她继续周旋下去，聂箐箐的谎言一戳击破，就看闹大了是对她影响大还是对我影响大。我反正已经不要什么脸面了，她恐怕还是要的。”
秦之霖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明禾说，自己不要脸面这种话。他捏着她的手问， “为什么”
陆明禾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人的行为常常是他内心的映射。聂箐箐以这种方式攻击我，恰恰说明这就是她内心在意的地方。”
事实如陆明禾所说，聂箐箐并不是个有骨气的。她缺乏基本的法律常识，一封律师函就让她吓破了胆儿。
她主动找到陆明禾承认错误，要求和解。
陆明禾平静地告诉她，要求和解很简单，她需要在所有她发布流言的群中当众实名澄清这件事，并向自己道歉。
聂箐箐几乎是屈辱地看着陆明禾，陆明禾叫她道歉她不意外，可她竟然要她实名道歉!
这样道歉完了同学们会怎么看她。
看着聂箐箐憎恨的神情，陆明禾甚至笑了笑。
“你不服气，你觉得屈辱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群里发布那样的消息，叫同学来我兼职的餐厅看我热闹的时候，我又会是什么心情”
陆明禾的面色冷淡下来， “这事没得商量，必须按我说的做才能和解。不然，咱们大可以继续按照法律程序走下去!”
聂箐箐不甘不愿地答应了。她知道这已经是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在学校的几个千人大群中公开实名道歉之后，就直接请了一个月假。
她用流言蜚语攻击陆明禾，自己却最终受不了流言蜚语，仓皇逃离。
事情尘埃落定那天，陆明禾买了几瓶酒，坐在操场看台上喝。
这次，依然是秦之霖陪着她。
陆明禾喝酒，秦之霖喝红牛。
他看着陆明禾，问: “明禾，这么一系列事，你不气么，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操场的看台开阔，衬得月色都明亮了几分。冬天过去，春天已经来到，年轻富有朝气的男女在操场上奔跑，散步。这是生命最好的时光。
陆明禾看向秦之霖——这个男生，她的所爱。
她看他的眼睛，五官，脸的轮廓。这个男生，气质依然那么澄然干净。
陆明禾对着他，忽然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 “我气啊。谁说我不气。”
秦之霖切了一声，仰头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喉结滚动，摆明了不信。
陆明禾嘴角勾了勾，不再多言。
她捏紧了手中的酒瓶，冰凉的触感似乎要冰到她的心里去。
她当然气。
人的心境多覆杂，她气很多很多东西。
气聂箐箐，气杨韵含，气自己，甚至是……
陆明禾无声地转过头来，看着身旁人的侧脸。
飘移的云从过来，挡住了一部分月光，也挡住了陆明禾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
秦之霖，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是不是就不用遭遇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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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抱歉前两天没更，这章有点卡，有些事件的转折和情绪的尺度让我在犹豫怎么拿捏。
杨韵含是我文中的一个重要女配。她这章的戏份多不是我主次不分，是有意为之。
下章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