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方哲栋走进昏暗的酒吧。顶灯大部分都熄了，只剩吧台还孤零零亮着几盏。秦之霖一个人坐在吧台边，连店里的调酒师都下班了。
方哲栋走过去，正好看见秦之霖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他没着急说话，而是先拿起了那空酒杯闻了闻，眉梢就不由得一挑。
把烈性伏特加当水喝。挺好。
不动声色坐下，默默盯了秦之霖一会儿，开腔: “跟你那白月光感情进展不顺利”
秦之霖一顿，白月光……
“这是什么鬼形容。”他皱眉。
“很贴切的形容。”方哲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他一身正装，像刚刚从会议室里下来。
“你每次有大的情绪波动总是和你那曾经的小女友脱不了干系，这种情史上的重要人物，我们一般统称为，白月光。”
秦之霖敷衍地勾了一下嘴角。
白月光……别人说着是调侃，他听起来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看他这样，方哲栋及时换了话题。
“东林的谈判陷入僵局，他们收购的那家公司，希望价格能再擡一擡。”
秦之霖皱眉，下意识地说: “不可能!叫东林咬死了那个价，他们没有谈判的条件。”
反应过来后又没好气地说: “我都这样了，你还拿公司的事来烦我。”
方哲栋无所谓的笑了笑: “正是因为你都这样了，我才更要找你聊工作。”他语气沈稳，带着笃定， “美人总是喜欢英雄的，你要是连工作都没好好抓住，就更抱不到美人归了。”
秦之霖的眉头拢成了一个小山，他脱口而出， “什么抱不到美人归，谁想抱她归了。”
方哲栋古怪地摊手， “我可谁都没提，是你自己带入的。”
秦之霖周身的气氛突然沈寂下来，默一会儿，他低声说: “你回头把资料发我邮箱吧。”
方哲栋忍不住失笑。只是看秦之霖又开始给杯子续酒，笑意也慢慢沈下来，化作一声叹息。
一年之前他和之霖就来了魔都。
一开始只是他需要过来。他的公司打算进军魔都，开拓长三角市场。结果当时之霖听到了，忽然说了一句，不如我跟你一起吧，我去帮你。
他当时立马就呆楞在那里。
之霖看了眼他的表情，笑了笑说，怎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方哲栋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
之霖可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若说他只有理论没有经验的话，他在美国还操持过一场规模达十亿的投资并购案，最终给那家公司带来了超50%的回报率。
那家原本并没有非常出名的投资公司也在业内一跃而起，之霖也一炮打响自己的名声。
本来在华尔街大有可为，可之霖却婉拒了那家公司开出的优厚条件，在这个关头毅然回国。归国后之霖也没有加入哪个大企业，只是自己零散地接一些活儿。
结果现在他这个闲赋的香饽饽竟然打算跟自己合作。
这，这简直是求之不得!
方哲栋高兴归高兴，可也能想到之霖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问他为什么。
之霖一开始还跟他东扯西扯，开玩笑说，以他的才华，不去超一线发展不是可惜了吗。
方哲栋当时就皱眉，说，这是影响人生的大事，作为你的兄弟，我当然也想着能跟你一起合作，但你要不给我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是不敢轻易将你带去魔都的。
那时之霖沈默了好了一会儿，久到方哲栋以为之霖不会开口了，结果他望着一个地方，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因为我觉得，她可能在那里。
她方哲栋一时没反应过来秦之霖说的是谁。
你说谁
他这么问的时候，之霖却不答了。
看着之霖沈默削瘦的侧脸，电光火石，方哲栋想起来了。
是之霖的初恋!
那是之霖大三开学后不久发生的事，有天他突然跑回了家。
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一打听才知道，他跟他初恋分手了。
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结果之霖却因为这事差点跟秦母决裂，跟贺家飞的关系也闹得极僵。因为他觉得是贺家飞把他女友的消息透给了秦母，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总之，秦家那段时间算是鸡飞狗跳。
终于疲惫跟家里的争吵后，之霖开始不归家。他开始住在他自己连城的那栋公寓里。
之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酗酒的，他的酒量也是那段时间锻炼出来的。以前他是一点酒也不会喝。
后来秦父看他不成样子，就托人将他送出了国。
回国之后，之霖一身青涩褪去，成了如今这般沈稳干练的模样。那时他以为这段感情之霖应该是放下了，毕竟也过去那么久了。
只是如今突然从之霖嘴里听到这个“她”，方哲栋这才知道，原来之霖一直没放下那段感情。
明白了这个，方哲栋顿感棘手。
算算时间，从那会儿到现在都过去三四年了，一段感情，又是初恋，闹得惊天动地的，三四年没忘，以后……怕是也很难忘。
之霖这样子，明显是钻牛角尖了。
他是难得的一片痴心，可谁知道人家女方什么态度
他曾经见过那女生的照片，气质确实难得出众，这样的女生，追求者一定不会少，谁知道她是不是结婚了
如果之霖满怀期望跑到魔都，得到的却是那女生结婚的消息……那场景，他想都不敢想。
当时方哲栋就紧皱着眉说: “你说的是那个初恋，叫陆明禾的那个你竟然还想着她!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一提到“陆明禾”这三个字，秦之霖的眼神就明显阴翳了些。他摇了摇头。
方哲栋惊异: “没联系一点联系都没你就知道人家在魔都吗。”
之霖垂着眼睛说: “我猜的。”
猜的。方哲栋更觉得这事不靠谱了。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秦之霖却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放心吧……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去魔都只是为了确认一些东西，确实跟她有点关系……但成分没你想得那么多。”说着他笑了笑， “我回国也有一阵了，没入职任何一家公司就是在考虑以后的发展问题。我还年轻，不趁着现在闯一闯，难道要一辈子缩在连城吗”
看他眼神认真，莫名的，方哲栋心里一松。
是啊，以之霖的才华，难道要一辈子缩在连城连城虽说勉强算是新一线，但，到底差了些意思。而且秦家扎根连城已久，之霖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帮手，根本没丁点挑战性。
此事敲定，方哲栋再没有多说，只是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忧虑的。好在到了魔都，之霖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立马就去找陆明禾。
相反，等公司的事情稳定下来后，他又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跑去捣鼓起了什么酒吧。
说实在的，方哲栋很是松了一口气。
开酒吧好啊，赔钱也没事，反正之霖前几年在美国捞了不少钱，赔得起。
只要不去找那个女人，怎么都好。
结果呢，还没安生多久，就前段时间，之霖突然找他喝酒，见到他后，什么话都没说，先把自己灌了个半醉。
当时方哲栋困得不行，明天还要出差，就打算先把之霖给糊弄回家。结果一摆弄他，才发现他眼睛亮得吓人，就这么定定看着自己，似悲似喜的，又好像带着点愤怒，突然说了一句。
“我今天看见她了。”
就这么一句，立马把方哲栋的困意吓得精光。
她是谁
——还能是谁!!
当时方哲栋呆呆地立在那，看着之霖尤带着醉意的眼睛，冥冥之中竟生出一种荒唐的宿命感来。
这是完了吧。
之霖是摆脱不了那个女的了是吧!
后来他专程去问之霖酒吧负责的经理，问他老板最近的动向。
那经理跟他说，老板最近不怎么在店里呆，总是开车出去转悠。
不需要再问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如今再看到他买醉，方哲栋半分惊讶都没有，心里只有“果然……”
又莫名叹息。之霖最死心眼，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那女人手里讨不着半分好。
总不能眼睁睁地就看着他就这样沈沦下去。如果实在放不下，那索性就帮他抓住。
方哲栋静看了秦之霖半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之霖，本来我是不应该插手你的感情。事的，但作为你的兄弟，看你这样，总忍不住要说两句。”
“你……你真的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来魔都吗”
秦之霖清楚方哲栋想问什么，他眼神漠然: “我来魔都……并不全是为了她。当初对你说的话，并不是假的。”
方哲栋被噎了一下，索性直说: “那你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秦之霖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仿佛被定在了一个地方，久久不能移动。
方哲栋叹了一口气， “我看你还是放不下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狠狠心把她追回来呢”
“你看咱们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其他都可以靠后，在这件事上，陆明禾不就是你的‘利’吗跟她相比，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一放。你不如先把她抓手里，至于那些恩恩怨怨，陈年旧账，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
直到这里，秦之霖才像是终于有点反应，他眼眸沈了沈，只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
方哲栋的叹息声幽幽地响在秦之霖耳边。
“你真的知道吗，之霖可我怎么感觉，你心里还别着一口气呢”
秦之霖沈默。别着一口气
他别的气何止一口。
他气她永远都是那么淡定从容;
他气她的狠心果决，无动于衷;
他气她可以那样地轻描淡写地提起那段过去;
他气……明明他都已经向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却连一步都不肯靠近。
他不该气吗
他当然要气。
他不止气，还特别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又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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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可能有些地方需要再改改，今天困了，明天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