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的断口流淌下变色的水珠，脚步声在这滴答声中击鸣回响，幽暗的长廊尽头，昏黄的灯火处逐渐浮现一个漆黑的身影。他驻足，看向那如同血管一般针织罗列的管线，在这宏伟工程的正中间，一名枯瘦的男人正坐在一把铁椅上。
古老的能量管道被私自改装，插接上了一束又一束现代工艺制成的输液管，经由一个又一个精炼以及过滤器输送进那犹如一座温床般的座椅中，那遍布其上的锥刺刺入男人的皮肤，维系着他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锈蚀的钢铁犹如他泛黄的皮肤，他睁开眼，暗黄的瞳孔如同逝去的夕阳。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掀下兜帽，露出了半边受伤的脸。
“扎克特没死，但他的帮派已经完了。”
坐在座椅上的男人无法行动，但他那微弱的情绪仍然通过那沙哑的话语传达给了对方，他并不高兴。
“这不应该是我希望的结果...莱斯。”
“我尽了努力，他受了伤，逃跑了。”莱斯回答道。
男人迟缓的语速中尽是不悦:“我给你的人，折了大半...旧铁皮区的协会被上级除名，我没有办法招来更多人手。危险因素不去除，就等同于失败...我不希望我们的计划受到更多干扰。”
“扎克特不会是威胁了，拜泽。你更应该关注眼前，从滁良派来的事务所的队伍们已经杀到熔炉口了。”莱斯针锋相对道。
莱斯口中名叫拜泽的男人缓缓抬起眼皮，瘦得只剩一张皮的脸颊颤了颤:“那么我留着你的理由是什么呢...莱斯，这本就是你的职责，阻止他们...我想我不是要你来给我汇报各种问题的。”
莱斯走到拜泽的身边，绕到他的背后，袖口的匕首缓缓靠在了他的插管上，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凶狠，口气也变成了威胁:“你觉得，凭现在的你，能办成什么事?你只是禁锢在这铁椅子上的一坨烂肉。阻止他们?你觉得我们还剩多少人?别忘了是谁炸了炉子，把自已手底下的半数人送了命，你为了你这副臭皮囊苟延残喘，做了多少恶心的交易——我当然会去办事，但我能做的，只有把这里的一切证据抹去。”
拜泽却笑了，他笑的时候全身都似乎在颤抖:“哈哈...哈哈哈，我本以为你会更聪明点。我不曾想我挑选的刽子手竟然如此短视。炸掉熔炉，毁灭旧铁皮区，如此伟业只是死了这么些人，你应该感到欣喜才是...”
“你说什么?”
“你我都应意识到，我们早已不属于协会，昔日的会长如今只是带着一群叛军的灾害...而我若是势单力薄，又怎会在这个时机做出这样的事呢？”
“你...我们的背后是谁?”
拜泽阴冷地笑了:“是阴影，是需求，是人们的贪欲与那些上流人士面具下的脓疮。莱斯...你觉得，我们何以找到这些死士，何以让他们效忠?”
莱斯沉默了。
“你消耗掉了我提供给你的力量，但我原谅了你的挥霍。因为...我们手中的财富会引诱一批又一批愿意为之效死的人。你真的以为我背后的这些管路只是为了维系这身臭皮囊吗？”
莱斯收起了手中的刀，重新走回了拜泽的正面，他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
“熔炉...深厅的禁忌，协会所有之物，他的秘密远未被完全发掘，我们的研究只是揭开了它的一小部分，而这冰山一角，足以将这个社会掀起浪潮...你知道吗，莱斯，当我以为自已将躺进棺材的时候，那股美妙的魔能浸透了我的血管，那样的充实感，那样的...”拜泽痴迷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出神，仿佛是在享受一般。
“你提炼的魔能液，确实能给身体带来极大的强化，我也因此击败了扎克特。可...它带来的负担并不容忽视。”
“是的，是的！”拜泽张开嘴笑了起来，那已经塌陷的面部显得那般扭曲，“你感受过了，你也明白了！令人上瘾的快感！一旦接触，便无法割舍，我们，与它融为一体！充填我们的血肉，浸泡我们的血管，我们将以新的形态，颠覆这个社会！”
莱斯不禁皱紧了眉头:“你出现了幻觉...”
“我没有，这是魔能告诉我的，它在我耳边低语！”
“你炸毁熔炉，只是为了这个?把提炼的生产线告诉我。”
“没有什么生产线，我们取自熔炉，所以我才炸毁它。”拜泽止不住地开始发抖，“两全其美，真是两全其美！完成了任务，也将科技带上了新的高度...啊，快感...哈哈，试试看吧，莱斯，往我的身后走去，看看那堆积成山的财宝，这些，会为这片土地带来前所未有的变革！”
莱斯无言，他听从拜泽的话向前走去，经过那个黑暗的转角，他看见了眼前空旷的黑暗中正泛着密密麻麻的亮光。
深绿色的，吞吐着黑烟的幽光。
机械的轰鸣与震动声在耳畔响起，莱斯注意到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圆形的物体在相互挤压碰撞。紧接着，一道阀门骤然打开，火红的光芒中，一车又一车黑色的团块被倾斜而下。
莱斯意识到了这是哪里。
“炉渣...倾泻区。”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些魔能的来处，他感到作呕，可他却无法拒绝那磅礴能量带来的绝妙气味，他伸出手去。
“当一切被火海焚烧殆尽，没有人知道这些残渣流往何处，它们将荼毒这个社会，将人们带往无底的深渊。”
...
塞弗里斯将众人的汇报整合，最终得出了答案。
“旧铁皮区的协会出现了问题，它们极有可能背叛了上级协会，并且密谋着什么。”
“密谋什么，我觉得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密谋的就是炸毁熔炉！”严子景大叫道。
“不不不——”塞弗里斯摇了摇头，“炸毁熔炉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一件事对于他们没有好处，他们为什么要去做，这可是和整个社会为敌的事，要是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他们，谁愿意做这种蠢事。”
“也许是为了挖掘科技?熔炉的秘密那么多，要是掌握其中几种，指定攀上城市的最高峰。”克罗琳说道。
“那也不用采取如此冒险激进的手法吧，要想研究偷偷干不就好了。况且，上级协会自已也在研究，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吗？”阿九叉着腰反驳道。
塞弗里斯搔了搔脸，最后转头看向了一旁百无聊赖踢着石子的李走北:“小李，你怎么看?”
李走北打了个趔趄，他抬起头时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汇聚到了他一人身上。
“等等，怎么突然话头就到我这里了?考验，绝对是考验！这些家伙都是人精，想试探我?那就让你看看我装傻子的功力！”
李走北心中暗笑，随即摆出一副痴傻的模样，糊里糊涂地说道:“不知道啊，我觉得他们只是单纯想搞破坏。”
“嗯?”
塞弗里斯突然眼前一亮。
而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李走北变得紧张了起来。
“不是，我瞎说的，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塞弗里斯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不错的想法，很有参考价值。”
严子景听罢，立刻大声嚷了起来:“哈?这种不过脑子的话也有参考价值，你不要什么意见都听啊！这家伙跟着我们几乎就在帮倒忙！”
“不不不，子景。”塞弗里斯摇了摇手指头，“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城市里的那些恐怖组织和团体也不在少数，反人类的行为要一出有一出，若是协会的首领脑袋坏了，做出这样的蠢事也是有可能的。”
“我仍然觉得绝无可能！”
“万一是他背后的人脑子坏了呢？”莉莉卡突然说道。
众人愣了愣。
“背后?”安楠俯下身子，看向莉莉卡，“莉莉卡是什么意思？”
“莉莉卡想说，万一那个老大，头上还有个老大，而那个老大正好是恐怖组织呢？”
“有意思，这性质可就变了，要是到这个地步的话，出手的就轮到深厅了。如果情况真是如此，光是把消息卖给协会，就能赚一大笔钱。”塞弗里斯乐呵道。
“你怎么看上去幸灾乐祸的样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真是这样，我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卷进去。”
可塞弗里斯只是耸了耸肩，脸上露出冷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早就身处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