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鱼市。
污水洇湿地面的碎砖,行人匆忙的脚步蹭平了历年已久的花纹。要时刻注意脚下,裸露的地下管道兴许会将稍不留神的不幸者绊倒,等你再度爬起后,检查口袋,或许就会丢了钱包。
鱼市,只是一种别称。这里并不贩卖水产,随地可见的各个摊口售卖的大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破烂,又或是不知从哪卸下来的机械零件。当然,倘若你愿意加一点价,也可以在某个角落找到你想要找的卖家,他们愿意为自已的顾客提供一些不那么合法的商品。
形形色色的人川流其中,大多一言不发,就算是在开口讲价时,他们的眼角余光也大多留意着四周。信任在此地尤为少见,人们更愿意把自已的脸遮挡起来。
不只是维支那,几乎每座城市的暗巷深处,都会有这么一个“鱼市”,用法外之地形容这里并不恰当,协会只是对此视而不见,但倘若出现了什么超出掌控的情况,他们也不会吝啬自已的武力对此地进行大规模的清洗。
只是大多时候,这样做并不值当,鱼市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几乎每个摊位都有一方蛇头的代言人,事务所们的执行人对此地向来讳莫如深,其中的门道与规矩并不是外行人可以轻易窥探的。
但今日除外。
沈龙迟坐在一张歪脚椅上,享用着自已的早点,即便摆在面前的只是一杯豆浆一碟漏了馅的包子。
即便是鱼市,也需要有售卖食物的摊点,是人就要吃饭,即便是最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不例外。只是这些忙活着提供茶歇的人看上去并不专业,他们通常板着个脸,四处张望着街道,手里的厨具握得像一把随时要砍人的武器。
沈龙迟对此却不以为意,他吃下最后一个包子,在快速的搅动后,竟吐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沈龙迟朝着一旁的店家挥了挥手,向其询问道:“老板,有剔牙的东西吗?碎骨头卡进我的牙缝里了。”
那老板瞪了一眼沈龙迟,一点好脸色也不给地说道:“没有,用手抠。”
沈龙迟只得无奈站起身,朝着街道走去,一边用舌头努力地往牙龈深处挑着。
“唔嗯...味道倒是还不错,就是感觉不怎么新鲜。”
暗街的深巷里,即便是日出以后,也几乎得不到日照。这里的空气阴冷潮湿,唯一的热源就是脚底下蒸汽管道,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路面如此破败的原因。曾有人愚蠢地认为,只要把管道挖出来,就可以免费享用源源不断地供暖,可他们最终得到的却只有冰冷的粗钢管,以及来自协会的缉捕与镇压。
沈龙迟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即将升起,深蓝的夜幕逐渐开始发白发亮,根据情报,他的目标就快出现了。
于是沈龙迟便找了一面墙,靠在边上静静地假装看起报纸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刻意选择了与此地居民相似的穿着打扮:厚底靴,长袍加粗布衣,黑色或是褐色的兜帽。
在平日里,沈龙迟的风格要张扬得多,他从不佩戴面具或是别的什么用来掩盖自已身份的物件。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不利于自已扬名世间。作为一名二级执行人,他的天赋与成绩可谓是相当耀眼,二十多岁出头的他已经可以独立解决【灾害级】事件,若非考核时间的硬性要求,恐怕他也已经跻身准一级执行人之列。
但是,沈龙迟的名号在当地已经相当响亮,不止因为他的成绩与年龄,更是因为他独特的外貌。那一头火红色的卷发加上赤瞳让他在人群中相当耀眼,他欣赏自已的每一个特点,为了迎合这与生俱来的模样,他特地给自已的左耳打上了一个蛇形的金色耳钉。他是维支那区上流社会里的一颗耀眼的明星,由于出众的外貌,曾有不少导演邀请他加入自已的电影制作并担任武打主角,可沈龙迟却一一拒绝,他将那些名流赠予他的晚宴邀请函丢入垃圾桶,却对各种工坊制作的武器型号倒背如流,他不需要任何附加的名号为自已增值,因为沈龙迟知道,他的追求者早已从事务所的门口排到了郊区(这一段出自沈龙迟的日记)。
沈龙迟轻轻哼着调子,眼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可自已寻找的目标还未有出现,不禁内心犯了嘀咕,他不得不丢下手边的报纸,走向鱼市的各个角落,寻找着可能的蛛丝马迹。
“接头的人很谨慎,极有可能给对方传递出的交易地点不止一个...不过,一旦谨慎过头的话,也会容易露出破绽。”
沈龙迟观察着四周,很快便注意到了一间废品站的角落。
那是两个男人在对话。
“新搞到的暖气,你要多少?”
“我得先看看东西。”
“啧...”卖家掀起自已的斗篷,给对方瞥了一眼,“如何,放心了吗?”
“成色不错。我想知道...能用大概多久。”
卖家不言语,只是用手指比了个数字,对方点了点头,随即掏出了一袋钱币,揣进了对方怀里。
“生意兴隆。”
“下次有货,会再联系你。”
买家接过伸出手去,从对方的袍子里接过了什么,便匆匆转身离开。
一旁的沈龙迟目睹了全程,心里却有了底:“暖气?谁家暖气可以揣兜里,不得不说,他们起的代号也太差了。”
卖家交了货,便拉了拉自已的帽檐,准备离开,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朝着某条巷子前进,周边的行人伴随着他的远去逐渐变得稀少,直到空无一人。
男人停了下来。
“出来吧,跟着我的家伙。”
伴随着男人的声音落下,沈龙迟便从一旁的拐角处慢慢走了出来。
“哎呀,我还以为我的跟踪水平不错呢,没想到还是丢人现眼了。”
“执行人,你知道这是哪里,在暗街,你要重新掂量掂量你自已有几斤几两。”
沈龙迟却只一笑:“我自然知道,真是个好地方,对吧,人迹罕至,通路纵横,就算把人抛尸在此处,没个十天半月也找不到。”
“不是十天半月,是永远。”那人的袖口突然锃出一把尖刀,“瘟疫区,鼠人盘踞之地,深夜,下水道里便会钻出这些饥饿的畜牲,它们会把周围一切可吃进的东西啃得渣都不剩。”
“真是歹毒...”沈龙迟看着朝他靠近的男人,却不退让,“所以,你故意将我引到此地,是觉得自已有信心战胜我?”
“哼。”男人阴冷地笑了,他停下脚步,随后四边的巷道里便钻出了乌泱泱的一群黑袍,“暗街有暗街的规矩,你该得到教训。”
沈龙迟收起了笑脸,朝着四周看了看,将背后的一根铁棍缓缓抽出。
“看来,要花上一点时间了。”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沈龙迟看着满地呻吟的敌人,默默地在心中念叨了一句“罪过罪过。”
他用长棍掀起了那名男子的兜帽,随后俯下身,继续问道:“说吧,那些“幽神”,都是从哪里流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