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无罪推定11
乔枝有点懵, 乔枝大受震撼。
“案件可能是有点些覆杂,但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和双方证词来看,确实是这样的。”负责给乔枝解释来龙去脉的员警说道, “嫌疑人现在坚称自己是被杜永良陷害的, 经调查确实有这个可能, 由于杜永良印制招.嫖卡片的大部分证据是您提供的,其中有很多电脑方面的证据,但我们所里没有相应的人才,因此麻烦您作证这些卡片确实出自杜永良之手。”
乔枝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甚至让杜永良倒楣可谓正中她下怀。
只是她还是太意外了。
这算什么?她一系列招待杜永良的后手还没上呢,杜永良自己就出事了?
“你们确定是杜永良陷害的那位……”乔枝想了想,回想起那个员警只提到过一次的名字,“那位顾平和吗?”
这名字很熟悉,与小说里那位被何沼栽赃杀害何伟健的顾平准只有一字之差,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猜想如果正确的话, 未免也太巧了,巧得叫人不敢置信。
员警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 只说道:“我们员警断案,肯定是证据说话的。”
此时此刻, 杜永良和葛勋都被传唤到了警局里, 乔枝这位锦上添花的证人, 其实是最后一个到的。
在之前,警方已经从杜永良和葛勋的小灵通上找到了关键证据,即他们分别用于联系邱丹朱和顾平和的短信。顾平和也提供了自己捡到的□□卡片,经检验上面只有顾平和丶杜永良和列印店老板三个人的指纹。
有列印店老板的指纹不奇怪, 毕竟小卡片是他切割的,老板作证他将卡片制作好后全部交给了杜永良, 从指纹基本可以判断这张卡片之后只经手过杜永良和顾平和两个人。
实际上,卡片上的画面警方已经在乔枝恢覆的原始档上里见过。
被杜永良恶意伪造黄色图片的受害者不止乔枝一个,还有班上的诸多女生。不久以前杜永良与其同夥也在审讯室里交代了,由于班主任违规将学生档案泄露给杜永良,因此他们掌握了班上所有同学的证件照。他们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是谁最早提出来的,总之这一提议最后得到了所有人的共识,乔枝之后,他们又如法炮制地拼接了很多女生的黄色图片。
那些影像,之后也印在了一张张小卡片上。
只不过被大肆传播的只有乔枝的假照片,其他人的卡片留在了杜永良手里,后又被警方收缴。
“杜永良留存了一部分卡片。”员警说道,“我们在检查他的随身物品时,找到了他不曾上缴的一些。”
乔枝的心情有些微妙。
说实话,她怀疑杜永良不是故意不交的,估计他纯粹是无法无天惯了,压根不把员警的话当一回事,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把卡片交上去,压根没有留意有没有漏网之鱼。
乔枝能想到的事情,警方自然也想得到。
实际上杜永良一直在给自己叫屈,拒不承认自己设局报覆顾平和的行为,表示是有人偷拿了他的小灵通陷害他。
但就如员警方才所言,警方断案是证据说话的,而目前警方找到的,都是对杜永良不利的证据。□
乔枝想了想,问道:“这段时间杜永良不是都待在家里吗?”
他对学校的说法是时不时就要去派出所配合警方调查,难以维持正常的学习生活,因此请假居家反省。
如果杜永良确实待在家里的话,有人就算想要陷害他,想要拿到他的通讯工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员警语焉不详道:“杜永良,包括葛勋等人在外过夜频繁,经常是喝醉以后直接就在ktv 或者酒吧的包厢睡下。”
这两类场所人流量大,鱼龙混杂,多多少少有一些不规范的地方,暗门众多,杜永良和葛勋倘若咬死是有人趁他们不察的时候溜进包厢,盗用了他们的小灵通,倒也不是说不通的事。
但是乔枝很快又想到,如果他们的小灵通中途被盗用,那么盗走小灵通的人如何能保证顾平和会在这短短时间内联系他呢?
乔枝从员警这里得到的资讯是不完善的,她只能根据自己已知的资讯推测。看过原始档的乔枝知道印有其他人拼接图片的卡片上头,是没有附带对应联系方式的,那么员警口中顾平和通过招.嫖卡片上的电话联系到杜永良,一个可能是有人另外制作了一张卡片,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从杜永良那里盗得他没有上缴的卡片——甚至是在员警收缴以前就将其取走,然后对卡片进行了二次加工,写上或者印上杜永良的电话。
卡片上留下的资讯里可能还规定了联系时间,传递资讯的方式。由于□□本就是违法行为,双方相对谨慎,顾平和严格按照卡片上的资讯进行联络,这就解释得通陷害杜永良的人如何保证顾平和联系杜永良的时候他的小灵通在自己手上。
那么,如果顾平和在其他的时间联系杜永良呢?
仔细想想这一招就算失败了对幕后之人也没有什么影响。要是成功了那当然最好,杜永良丶葛勋丶顾平和乃至邱丹朱一起落入局中。就算失败了,幕后的人依旧在幕后,敌明我暗的情况下,另外等待出手时机便是。
然而以上所有的猜测,都建立在杜永良确实是冤枉的这一前提下。
仅从证据来看,杜永良仙人跳他过去的仇家是最大的可能。所谓有人盗用了他的通讯工具,警方无法证伪,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杜永良说的话是真的。疑罪从无确实是当下刑法价值的选择,但是诸多证据中,有一条是可以确定真实的,那就是杜永良确实伪造列印了招.嫖卡片。
这是一条,对杜永良最为不利的证据。
乔枝还想知道有关案件的更多细节,员警却不说了。案件细节本就不该对外人披露,他先前对乔枝说的那些,若是严格追究起来都涉及违规了。
乔枝对此表示理解,没再继续追问,而是接过了员警递给她的纸笔:“因何原因判断这些图片出自杜永良之手,整个推理过程都要写下来是吗?”
她向员警确认道。
员警点了点,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了,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雪,让你留了这么长时间。”
乔枝不是什么公认的电脑专家,她不能空口无凭地说这些图片是杜永良p的,必须把整个判断的过程写下来。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下笔飞快,没一会儿就唰唰写满了两页纸,还画了一些简图作为示例。
围观全程的员警忍不住问道:“您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电脑在这个时候还是个稀罕物件,一些单位会购来办公,家用电脑还是个没有普及开来的概念,大部分人要是想用电脑进行娱乐,得去网吧这样的专门场所。员警知道电脑可以用来看视频,写档,打打小游戏,从未知晓过电脑还可以用来做这么事,也不知道原来他们操作的每一步,都会被电脑详细记录下来。
“书上学的。”乔枝随口胡诌道,“县里图书馆就有相关的书籍。”
员警一边觉得好奇,一边看着乔枝写下来的东西又觉得太深奥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我们所里就缺你这样的人才,小同学,以后有没有兴趣来当员警?”
意料之外的提议叫乔枝稍稍楞了下,不过片刻,她就摇了摇头:“不了,我不适合当员警。”
有些地方,她同何沼是一样的。
她们并非不信赖法律,也没有乐衷于破坏法律,但在维护它的同时,她们又清楚地明白,法律总是不完善的。
法律需要依据现实情况不断进行调整,步子迈得太大,只会招致混乱。但是它的滞后性决定了法律在完善自身的过程中,总有罪犯逃脱惩罚,总有受害者无处申冤。
于是小说中的何沼,出现了矛盾的两面。
一方面,何沼以私仇的方式,完成了法律未能对何伟健进行的惩罚,在这件事上,何沼在对抗法律。
另一方面,当何沼所作所为败露之后,她又坦然接受了法律对她的惩罚,仅从此事来看,何沼在认同与维护法律。
这样的矛盾,同样出现在乔枝的身上。
这是不会展露在外的矛盾,但是乔枝心知肚明。
对面的员警不知道乔枝心里在想什么,闻言只是遗憾了片刻,又问道:“同学以后打算从事什么工作?”
乔枝认真想了想。
“……也许,会是老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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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枝写完材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陪同她在办公室坐了许久的员警亲自送她离开。屋外白雪纷纷,毕竟才是十月末,雪还不是最大的时候,此时此刻飘扬落下的雪花像是轻飘飘的柳絮。
“要不我送您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女孩子一个人太危险。”一边往外走,员警一边说道。
“没事。”乔枝谢绝了,“我家就在附近,不远。”
见她坚持,员警也没有再说什么。随着天气转寒,案件数量显着下降,但所里的人手依旧处于短缺状态。夜里值班的员警不多,他现在确实走不太开。
“对了。”乔枝想起了一件事,迟疑片刻后,还是问道,“邱丹朱怎么样了?”
“那个女同学啊,她是这件案子里唯一能确定的受害者了。”员警说道,“她受了点轻微伤,总体来说没有大碍,相比身体上的伤害,可能精神上的伤害要更重些。所里头接到举报电话,负责那片街区的同志过去扫黄,时间地点报得都很准确,所以去得及时,好在没酿成大祸。”
乔枝若有所思道:“那个举报电话,你们知道是谁打来的吗?”
员警摇摇头:“是有人从公用电话亭拨过来的,声音很含糊,男的女的都听不出来。”
员警突然间反应了过来:“你是不是想问,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陷害杜永良的人?”
乔枝道:“只是有这个猜测。”
“我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那家宾馆早就在我们所里挂上号了,十次扫黄八次有它,整改了好几回还是这德性……以前也常有热心群众向我们举报,这一回除了这件案子外,还在其他房间抓获了几名嫖.娼卖.淫人员,所以我们觉得很有可能是个巧合。”
“这样。”乔枝没再说什么。
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也许正是因为看中这家宾馆内常进行一些违法生意,所以幕后之人才把地方定在了那里。甚至还能想得更夸张一点,幕后之人对警局说不定颇为了解,能估计出举报到出警的速度,所以扫黄的员警才能及时制止顾平和,没让未遂变成既遂。
这些猜测,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乔枝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暗色。
这件案子里的主角没有一个好人,虽说作恶程度有深浅之分,但刚好,更坏的人面临更重的惩罚,坏得没那么彻底的,也吃了一些苦头。
还未走到大厅,乔枝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与往常的声音相比,哭声变调得太过严重,以至于乔枝直到来到大厅里,才发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居然是邱丹朱。
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着轻微擦伤的邱丹朱,正抱着一个应该是她母亲的中年妇女大哭。
她妈妈很不耐烦地重重打了她几下:“还哭,还哭,你还好意思哭!大晚上不乖乖待在家里头,出去和男人私会,你当时是怎么和我说的?说你去同学家里看电视,骗了我还被人摆了一道,现在吃到教训了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邱丹朱委屈得不得了,“我差点出事,你不安慰我还反过来骂我!”
邱丹朱妈妈骂骂咧咧:“你就是活该,叫你平时不学好!”
邱丹朱为难原来的于晴,后来的乔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嫉妒。
她到底是喜欢杜永良这个人,还是单纯喜欢杜永良的钱,这乔枝判断不出。只是在听到邱丹朱妈妈说的话以后,乔枝突然间意识到邱丹朱是很想上位成为杜永良的女朋友的,又出于一种要面子的心态没有直接表达出来。
明明她就坐在杜永良附近,对他还堪称百依百顺,邱丹朱平日里针对班上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有杜永良的示意。可是杜永良先是追求虽然胆小内向,但是感情上意外坚定的于晴,又是追求乾脆一开始就油盐不进的乔枝,偏偏瞧不见就在身边的她。
邱丹朱不敢在杜永良面前表露她的怨气,就加倍发泄到无辜者身上。
这样的她,某一天突然收到了葛勋的资讯,葛勋代良哥传话,叫她在某个时间去往某个宾馆的房间。
葛勋是杜永良手底下的头号狗腿,邱丹朱压根没有怀疑这条资讯的真实性。
她兴高采烈地就去赴约了,压根没有想过晚上被一个男人约到宾馆房间这件事是多么的危险。也可能她意识到了,但是这正中她下怀。
不过就事情的结果来看,她的幻想完全破灭了。
在被杜永良伪造了照片的人中,也就邱丹朱最容易被一条短信诱骗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人选选得相当之准确。
邱丹朱母女在大厅里吵吵嚷嚷,陪同乔枝出来的员警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位同学毕竟是受害者,问完事验完伤,又排除她和杜永良合谋陷害顾平和的可能后,我们就通知她的家属来接她了。”
通知了也有一段时间,照理说她们也该走了,没想到两人就在派出所大厅哭闹开了。
员警上前几步,拦住不断擡手要打邱丹朱的她妈妈,好声好气劝道:“这位同志,您家孩子今天受了惊吓,就不要在这里批评她了,边上还有人在呢,给孩子留点面子,有什么事情回家说——最好回家也别打啊骂啊的,都这个点了,快点休息吧,明天孩子还要上课呢!”
邱丹朱妈妈大声道:“还上什么课啊,男人一条短信就能把她约出去,她还有上课的心思吗?!”
员警挡在她们两个人中间,又是好说歹说。
这时候,邱丹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神情平静看向这边的乔枝。
她表情一瞬间变得慌乱,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堪情绪涌上心头。而她的妈妈丝毫没有发现女儿神色的变化,嘴里一边骂着,一边还要伸手打她。
“别说了!”邱丹朱尖声道,“我叫你别说了!”
刺耳的声音,总算止住了邱丹朱妈妈的骂声。
邱丹朱涨红着脸,拉上妈妈就往外走,用力大得不容反抗,邱丹朱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派出所外。
随着她们的离开,派出所大厅安静了许多。
目睹了一场闹剧,乔枝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走到屋檐下打开伞,再度和员警道别后离开。
她走回家中,因为出去了一趟,所以又洗了一个热水澡。没看完的小说还放在沙发上,和毯子堆在一起,乔枝也没有继续她离开前做的事,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爬上床睡觉。
入睡前,她给何沼拨去了一个电话。这完全是临时起意,以至于在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后,乔枝从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
反而是电话那头的何沼先开口:“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吗?”
小灵通的品质很一般,她和何沼买的都是便宜货,声音传递过来的时候有些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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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乔枝还是听出了何沼语气中的淡淡笑意。
“没有……就是突然想给你打电话。”乔枝如实说道。
话音落下后,就是长久的沈默。
乔枝想过同何沼说她今天遇到的事,也想过问何沼今晚在哪里,但是这些话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没有必要。
过了很久,何沼问她:“你要睡了吗?”
乔枝点点头:“已经躺在床上了。”
“要我哄你睡觉吗?”何沼提议,语气听上去跃跃欲试。
怎么哄?唱摇篮曲,还是念睡前故事?
乔枝觉得以自己的入睡速度,可能坚持不到何沼念完一句,她就睡着了。
“还是算了吧。”乔枝婉拒。
“那,要不要一直保持通话,我听你入睡?”何沼又提议。
“不要了吧,”乔枝说,“这样的话,这通电话的话费一定会很可怕。”
你接通的不在意,她拨号的心疼啊!
“煞风景。”何沼笑道。
乔枝的眼中,也盛满了笑意。
“何沼,”乔枝决定睡觉了,“晚安。”
“晚安,”何沼轻声道,“明天见,枝枝。”
挂断通话,乔枝把小灵通塞到枕头底下,又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很快,她便无比平和地睡去了。
乔枝睡去,但是对一些人来说,今天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审讯室里,杜永良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被困在审讯椅里压根站不起身。警方对他还算客气,没有给他戴手铐,于是起立不成他就用力拍桌,大喊大叫:“我说了几遍了,我是被冤枉的!”
员警冷冷看着他:“请冷静,吵闹不能解决问题。”
杜永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大吼道:“我爸呢!我妈呢!叫他们过来和你们所长说!”
与此地相隔不远的地方,被送至看守所的顾平和也与前来给他送换洗衣物的大哥见了面。
“大哥,我被杜永良那孙子阴了!”顾平和激动地要去抓顾平准的手,但被监督他的员警阻止了,只能隔着铁窗愤愤道,“他就是记恨着以前在我这跌了面子,才夥同别人来仙人跳我!”
顾平准也对员警说道:“员警同志,我弟弟这完全是被人陷害了,你们怎么把他关了进去,要抓也该抓那个杜永良啊!你们不会是收了他爸妈的好处,也帮着一起害我弟弟吧
?”
“请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没有收受他人贿赂。”员警冷着脸道,“东西送到了,你也可以离开了。”
任顾平和再不愿意,他也被强制带离,只能一边被员警押走,一边不断扭过来头来冲他哥大喊:“哥啊,我是被害了,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看着一手带大的弟弟逐渐远去,直至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顾平准又是心疼弟弟,又是怨恨把他弟弟害到这份上的杜永良。
顾平准离开看守所后,他的小弟立刻迎了上来:“大哥,怎么样,弟弟他还好吗?”
顾平准啐了一口,厉声道:“杜永良那孙子,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