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快把它们放生了。
浓郁的咖啡和香甜的果茶都见底的时候,叶瑞白提议要不要跟着大部队上山顶看看。
南山山顶的夜色不比这里好看多少,这种城市里的网红打卡地也只有图片上能看看,打破想像的第一步,就是寻找真实。
许望舒望了眼山坡线上缓慢移动的星星点点,摇摇头,幕布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不早了,等爬上了山顶还要下来,一来一回,就为了看这城市的夜景,不太划算。
她宁愿回家开灯,变成夜景中的一点。
“你回家站阳台上,也能拿看个八九不离十。”
叶瑞白裹紧衣服站起身,开玩笑似得问:“那来我家看吗?”
许望舒带回帽子,跟着站起来往外走,轻嗤了一声,“我和你什么关系?别和我玩暧昧。”
“想什么呢.....朋友之间,一起看个夜景怎么了。”
叶瑞白跟上去,却始终落在许望舒后面一步,许望舒扭头看她一眼,慢下步子来。
“叶瑞白,走快点。”
山脚下的夜风凉,许望舒两手都揣进口袋里,抱怨,“冷死了。”
“来了。”
这么应着,叶瑞白却没有加快脚步。
车子停在对面的小区里,中间的红绿灯闪得快,一排人等着绿灯一亮起,十秒的倒计时逼迫着行人必须迈起步子跑起来。
许望舒在紧张冲刺的人群中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到达对街时候,转头去找叶瑞白,才看到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踩着斑马线,在匆匆跑过的行人中闲庭漫步。
最后卡着点走到了她身边。
斑马线只过两条车道,十秒钟足够了。
“刚刚好。”
叶瑞白揣着手,用肩膀抵了下许望舒的肩,“走吧,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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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都是明晃晃的街灯光影,环城南路两侧的路灯底下已经挂上了过年才有的小红灯笼,中间的绿化带上的栾树叶被风卷起,在半空浮荡飘远。
漫天黄叶飘零,寂静秋末,倒显得有些凄凉了。
“快把它们放生了。”
许望舒低头看去,叶瑞白伸过来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三片栾树叶,金黄色的叶面上缀着褐色的斑斑点点。
拈起来的时候软软的,仿若还有残留着一点点生机似的。
车窗自动开了条缝隙,叶瑞白催促,“快点,好冷。”
栾树叶刚被风带走,叶瑞白立马就关上了窗,似漫不经心的喃喃着,“好险,差点让其他叶子钻进来了。”
做作幼稚。
许望舒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打着旋飞过的秋叶,街灯为它们渡上金粉,光影错落,像是一群翻飞的振翅蝴蝶,又像是挂着夜空中熠熠生辉的金色星星。
一定比南山山顶的夜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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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进老小区的马路,这个时间点的路况还算不错,路上的车辆通行顺畅,一推开车门就闻见了烤羊排的孜然味。
许望舒摆了摆手,准备告别。
“等等。”
叶瑞白从主驾驶位探过身来,递过来一个一看就很厚实的红包。
“今年快过去了,年终红包。”
许望舒楞楞地接过来,叶瑞白挥挥手,“拜拜,过几天来看你们演出。”
莫名其妙,她是一直都记着的吗....
许望舒捏着手上的红包,厚厚一沓,怎么看都觉得有一万了。
车尾灯消失在了街口的转角,许望舒把红包塞进口袋里,慢腾腾地上着楼梯。
慢慢走路,确实一点都不累。
刚推开门就来了电话。
【妈妈】
连着半个月没回去,许茹云已经什么样阴阳怪气的话都说过一遍了,音乐节也就在三天后,顶过这三天再回去吧。
许望舒这么想着,接起了电话。
“你不回来了呗?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了?别人家的女儿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就你,巴不得死在外面。”
一接通电话,许茹云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前段时间,你爸爸那边那个金希希住院了,你都没有和我说?怎么?都进派出所了,我这个当妈的还是从别人嘴巴里听来的?你那个后妈天天在外面到处说,搞得我好像教不好女儿似得。”
“简直莫名其妙!叫你不要和她家女儿一块玩了,你怎么被你爸赶出来的你不知道啊?”
“自己多大个人,还学不会躲着点?省得到时候有怪你害了她那个宝贝女儿……”
“妈,够了啊。”
许望舒吞下药,烦躁地平稳着呼吸,“以前的事了,别说了,我也不想和你吵。”
那边沈默了一会儿,又不甘不愿地继续说道:“还不让人说了!你还真向着他们!对了,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忘了?又和金希希玩在一块儿,是不是又准备骗我?”
“没有,明年十月份才考试,还早不是。”
“行,我给你去方阿姨的女儿那里借了书和笔记,到时候你回来带回去看,争取一次过。”
“知道了,我要去.....”
“你派出所的事怎么解决的?”
许茹云打断许望舒想挂电话的话,又开始自顾自地苦口婆心。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在外面和别人起冲突,尤其是男人,打也打不过……外面什么人都有的,搞不好会遇上神经病的……”
许望舒很想说一句,你女儿就快成神经病了。
“还有,不要在那种场子里唱歌了,隔壁那些邻居亲戚问起你在做什么,我总不好说你在外面酒吧里唱歌吧?就不好听!”
“要是遇上熟人了,还要叫人看笑话,名校出来的大学生,天天给人卖唱!难听死了!”
“要不是你奶奶,你就不会去唱歌,早知道一开始就把你接过来了....现在好了,早说学这个一点用都没有.....瞒着我们……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
脑子里的说话声蒙着层雾似得,嗡嗡作响。
“你就不是...不是那块料子....这么多年了一点成就都没有....还和倔驴似得....”
许望舒抵着太阳穴,一阵恶心反胃涌上来,闷得人喘不上气。
“要是有.....点钱赚起来,我都不会来说什么.....早就该老老实.....实听妈妈的话了...妈妈能害你不成....”
嗓子眼里像是有异物似的难受,她接连吞了好几口凉水,还是没办法缓解。
“二十六了,钱没赚到,男朋友也不找一个....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干什么.....一点都不让我省心……别人家都已经开始抱孙子了……”
她又往嘴里倒了几颗药,硬生生咽了下去,嘴巴里充斥着恶心的苦味,忍着,没有喝一口水。
“等你考了编制,妈妈就直接在红娘那里冲个卡....两年会员,她就会把优质同城的男人安排好的....到时候.....”
“我喜欢女人。”
说出来了。
许望舒捏着药片,硌着指腹,平静道:“别给我介绍男人了。”
“我不会结婚的。”
电话立即被挂断了。
指腹割痕洇出一道道血痕,汇聚成一滴,落在桌面上。
电话很快又打了回来,许茹云这一次的语气稍稍有些缓和。
“手机突然没电了,刚充上电.....时间也不早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要提前去集市买活鸡...”
“我不喜欢吃炖鸡。”
许望舒平静地开口,语气疲惫,“你只记得我为了要喝鸡汤,两天不吃饭的那一次。都这么久了,你要一直让我吃到什么时候?”
“我做你爱吃的,你怎么还不乐意了?当时你一声不吭把自己关房间两天,非要吃鸡汤,我忙一天,回来还得伺候你,你现在说这话真说得出来,有没有良心啊?”
“我一退休的,还要早起去给你去挑老母鸡,你还挑什么啊?”
提到这个,许茹云似乎一下子又找回了刚刚那股不依不饶的气势。
“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现在让你做什么都不行了是不是?你看看你一个月能回馈我多少养老钱啊?让你考编制害了你了?让你结婚是害了你了?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是为我好吗?你都是为了你的面子!”
忍无可忍,许望舒报覆般的开口,“承认你没有那么爱我,承认你爱自己的面子多一点,有这么难吗?”
“一天天算着账呢,今天给你涨多少面子了?这个月能转给你多少钱了?那你怎么不记着我为什么非要喝鸡汤?”
“不就是想喝吗……”许茹云大嚷着。
许望舒压着桌上的血痕,打断许茹云的自以为是。
“那天……那天是奶奶忌日!”
“你不让我回爸那里,我忍了。”
“我初中的时候发育不好,月经半年来一次,你管我了吗?”
“这么多亲爸丶亲妈丶后爸丶后妈,我不爱吃药也不爱吃肉,就奶奶变着法子给我煮鸡汤,往里面加枸杞加天麻,哄着我吃肉喝汤补身子。”
“我想她了,就想喝个鸡汤怎么了?”
“你以为你多爱我啊?!”许望舒咬着牙,忍着崩溃的情绪,“你这么爱我,三岁的时候怎么不把我带走?”
“这么多年了....当时情况特殊.....”
“什么情况特殊啊?事业上升期?转正了?身边又有追求者?多了我不就是累赘吗?说好了一周来看我一次,半年都见不到你人!你凭什么说都是为了我好啊?”
许望舒逼问,“你说一个不是,我就信你。”
“那你也不能喜欢女人去啊!”
电话里传出许茹云同样崩溃的大喊,“你缺母爱啊你!我做的哪里还不够啊!你非要去喜欢女人?!”
“你变态啊你这是!”
回避就是回答。
许茹云宁愿直面让自己崩溃的‘女儿是同性恋’的事实,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自以为是的爱,实际上是绑住了孩子手脚,以端高所谓的‘伟大父母’的身份,意图掌控式地操纵孩子的人生。
以达到我的‘展览作品’极完美,以及成为成功‘父母’的人生成就。
“我是变态。”许望舒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满意了吗?”
电话挂断,许望舒仰靠在椅子上,发灰的天花板上似乎闪过一片片乌黑斑块,窒息的感觉涌上来的时候,她不再尝试去呼吸。
极速跳动的心跳抵达咽喉。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又或者只有仅仅三秒。
传入她脑中的却是漫长的窒息感,裹挟着心慌带来的恐惧,像是沈没在一片泥潭沼泽中。
她没有死过,但是她总是在濒死边缘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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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财的生活:生活有事没事给她扎个洞,小白绕着她缝缝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