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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现在谁还有仙草?能维持伍子胥长老的性命!”叶长岐说, “对了司空朔!师尊,能不能再召请一次司空朔星官!”

“九野星宿对应九州,除了冀州天宫院与大孤山, 在其馀各州星官并不会每时每刻都受召请,在徐州召请司空朔, 他不会来。”

“那徐州的星官是谁!他们会来吗?”

冷开枢擡头看了一眼天空, 碎裂的结界外阴云密布,估计不久就会受海啸的影响下起暴雨:“为师与徐州的星官不熟悉,况且今日无星夜,群星难以垂象。”

“咳咳……”

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道路, 玄生被佛修搀扶着走来, 有不少老人伸出枯枝样的手拽着玄生的僧袍, 茫然失措。

“大师!我们怎么办啊!”

玄生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却还是屈下身, 耐心地握住老人家的手:“老人家,放心, 雨花寺诸位僧人会与大家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有僧人用陶钵盛来一碗清水,玄生将水捧到老人掌心,“老人家, 先喝点水吧。”

佛子无疑具有安抚人心的能力,那老人家当即抹了一把泪, 颤巍巍地接过陶钵,却先分给了周围的病患, 每人只喝一小口,又传给下一位, 最后才传回老人家手里,陶钵中的清水所剩无几,老人家咽了口唾沫,弯下身,招呼一位抱着婴孩的妇女,满脸堆笑:“喝,喝吧,给孩子沾沾唇皮也好。”

玄生又交代其馀僧人分发清水,自己来到剑尊与叶长岐面前:“剑尊,饮风明君,小僧已听见你们说的话,”他从怀中取出日照雪青宝瓶,“这瓶中还有一些巴楚河净水,虽然医治不了伍子胥长老,可也能缓解他的伤势。”

日照雪青瓶中插着三枚孔雀翎,叶长岐匆匆道谢,接过宝瓶,开了移山填海阵去往石阴山。

刚落地,耳畔全是杂乱无章的声响,呜咽丶叫喊丶奔跑……石阴山各处点着火把,一张张惊惧的面孔注视着他,叶长岐扫过人群,声音带着灵力,大声问:“谁知道云顶仙宫宗主在哪!”

无人回应,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叶长岐拔剑出鞘,在众目睽睽下御剑而起,在空中四处搜寻许无涯与伍子胥:“许无涯!师弟!”

他穿过人海,匆匆来到石阴山最高的山巅。石阴山下的潮波破裂汹涌,巨大的水花跌落在崖壁上,发出天崩地裂的响声。

叶长岐猛地楞住,脚下将倾剑长鸣不止,似是哀鸣,又如同雷霆回响。

二十四年前,他曾在石阴山自刎。

他脱口而出的地方,没想到正是这里!

可叶长岐来不及感伤,只见到一群修士围聚在石阴山颠,许无涯俨然在其中!这时,云顶城方向闪烁起一道强光,这道光芒太过刺眼,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偏过头,闭上眼,没来得闭上双目的人则是两眼白光浮现,短暂失明。

“结界碎了!”有乐修忍着剧痛大喊道。

叶长岐摇晃了一下脑袋,转过头,见那宝盖一般的乳白结界寸寸开裂,蛛网般的裂痕一直延伸到结界顶部,徘徊在高空的冤魂终于撞碎了薄壳般的结界,猖狂地涌入云顶城中。而东海上,一面如同黑壁般的巨浪再一次袭来。

他想起灵泉制琴中的千馀人,还有师尊丶凌风仙君丶玄生大师,诸位佛修丶乐修……

那道黑浪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将云顶城整个吞噬,在潮声过后,石阴山中弥漫着痛苦的哭声,好似浓云笼罩在山头上,挥不去丶赶不走,死亡与家破的双重痛苦折磨着他们,不少人崩溃地叫喊起来。

叶长岐定住心神,告诉自己师尊肯定没事,他一手捏着将倾剑,一手捧着日照雪青瓶快步挤入人群:“无涯!我将玄生的宝瓶带来了!快!”

挤开人群后,他见伍子胥长老的担架平放在地上,许无涯跪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输送灵力,可伍子胥面上的鲜血已经干涸,面色发灰,近乎死相。

叶长岐摘掉三枚孔雀翎,扶起伍子胥长老的,将瓶中的巴楚河清水灌入他的口中,散发着琼花气息的水液顺着伍子胥嘴角滑落,只打湿了他开裂的唇皮。

伍子胥咳嗽起来,血丝混在清水中流淌。

“明……明君,谢谢……”他睁开眼,眼珠转动,在四周寻找什么,终于见到了还在给他输送灵力的许无涯,发出一道虚弱地呻|吟,“宗主……”

“镇海印,老夫没能保护好镇海印。云顶城……”他想看云顶城,可诸位乐修立即用身体组成一道墙,挡住他的视线,伍子胥剧烈咳嗽起来,拉着嗓子,挥手,“滚开!滚!我的云顶城!”

诸位修士不敢碰重伤的长老,纷纷避让,许无涯垂下头,沈声命令:“都让开吧。”

修士们对视一眼,不情愿地让开,被海啸摧毁的云顶城出现在伍子胥眼前,他混浊的双眼倒映着那些浓黑的冤魂与鸠鸟,脸颊边流淌着泪,伍子胥身体一歪,侧瘫在担架上,手掌拍在泥土上,痛心疾首。

“云顶城……宗主的云顶城啊……全毁了!”伍子胥痛哭,“宗主……老夫对不起你!咳咳!”

他又剧烈咳嗽起来,甚至吐出一口鲜血,这口瘀血喷出后,伍子胥似乎精神了许多,拉过许无涯,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那个驯兽师丶驯兽师!宗主!你一定要代老夫杀了他!”

“他抢走了镇海印,镇海印庇佑着云顶城,那结界,”他手臂摇摇晃晃地举起来,指着逐渐碎裂,如同粉末而落的云顶城结界,“那结界!你是爹耗费了无数心血研制出来的!只为了保护云顶城!保护城中数以万计的百姓!”

他又揪住许无涯的衣领,狠狠地拉过现任宗主,面上的伤痕狰狞:

“他杀了宗主!他杀了夜见城!他们杀了你爹!”

许无涯大脑昏涨,扣住他的手腕,瞪大了眼,焦急追问:“你说什么!长老!我爹不是病死的吗?怎么?怎么会是参宿杀的!”

伍子胥长老的生命里极速衰减,张大嘴巴,眼睛难以聚焦,手臂失去力量,五指从许无涯衣领上逐渐松开,眼见着是回光返照,气虚将尽!

叶长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掌上金色的灵力浮现,却没有给他输送灵力——现在给伍子胥输送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他对伍子胥使用了一个阵法。

“闻人徽音,洞悉奥旨!”

是闻人之术!

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扭转起来,逐渐凝聚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点,随后猛地朝着逆时针方向旋转爆炸开,叶长岐的眼前掠过无数景象,仿佛人死之前的走马灯,他看见还未陨落前的夜见城,以及未重伤的伍子胥长老。

伍子胥曾率领云顶仙宫修士前往东海寻找一样至宝——镇海印,夜见城不得不与妻儿分离,踏上去往东海的船只。

航行一个月后,航船遇上了东海上的弥天大雾,他们在海上迷失了方向。随后,众人听见来自东海深处的声音,摄人心魄,促使船上修士红着眼,相互厮杀,点燃了航船。

夜见城在混乱中被人砸中了脑袋,失足跌落深海,而伍子胥跳入海中自救,意外发现他尚有气息,好心拉了他一把。

画面如同破烂的风筝飘远,叶长岐看见夜见城处在一座宫殿中,猛地扑向宫殿中央的一个海螺,并举起随身携带的涎玉风雷琴,重重地砸在海螺上,贝壳支离破碎,一枚镇海印掉落出来。

夜见城匆匆捡起镇海印,他将涎玉风雷琴立在地上,有琴剑的那一方朝上,手握着琴柄,顺时针转过琴身,琴身中端出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夜见城将镇海印放在里面。

随后,他淡定地抱起琴,朝向来人。

伍子胥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见到了那枚被砸碎的海螺,怀疑地打量着他,但他没能拷问夜见城,只是按住他的肩,连忙带着夜见城逃离宫殿。

之后,他们似乎顺利返回了云顶城,才知两人在东海逗留了整整两年半。伍子胥以为此行失败告终,想放夜见城离开。抵达宗门的那一晚,夜见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他去见自己妻儿。

可伍子胥心中有事——但凡出海寻宝的修士,云顶仙宫早已将他们的家中老小接入宫中,全当做要挟,若是任务完成,便能将这里人放走,若是完不成……

他与夜见城出海长达两年半,在海上音讯全无,估计宗主与其馀长老皆视任务失败,所以夜见城的妻儿,大约早已病丧黄泉。

但他不能直接告诉夜见城,只道,老夫会尽力帮你。

看到此处,叶长岐心中也满腔怒火,但是又无奈且绝望地发现,这已是过去,他改变不了过去!

夜见城被所有知情人瞒住了当年真相,以为许莺娘病死,而许遣兴胎死腹中。但因为经年累月的思念,他参加了徐州风行九部,登上了玉台玲珑,知道了血淋淋的真相。

夜见城离开玉台玲珑后,在云顶仙宫外弹了三日三夜的琴,相思入骨丶玉台凤凰游丶引众生……只要是九州闻名曲目,他一遍遍弹过去,指腹被磨破,指尖血迹斑驳,琴弦被染成血红色,可他不动如山,只坐在云顶仙宫仙气飘渺的宫殿前,用所有灵力演奏!

急促如骤雨,悲愤似泄洪!哀婉长久绝,相思尽入骨!

是绝响,是满腔怒火!是不平,是仇恨与绝望!

无数百姓隔着湍急的河流聆听他的乐曲,听他的苦楚与相思,听他的悲愤与怒火,他们纷纷停下手中活络。

鳏夫携下渔网,坐在船头嚎啕大哭;寡妇趴在织布机上掩面哭泣,纷乱的鬓发上插着丈夫送的簪子;躲在深巷里的孤儿掀开了茅草,捏着捡来的半个馒头,一边大口咀嚼,一边无声哭泣;聋哑的残疾人,转着轮椅依靠在门边,他们不知亡妻丧子之痛,不懂家破人亡之苦,只是觉得胸腔中聚集着一团阴郁的火,烧着他们,叫他们坐立难安。

人们擦着泪水,问他,小兄弟,你的琴为何这般悲伤?

夜见城答,为亡妻丧子哀恸,为欺上罔下不耻,为欺公罔法悲愤。

当着成百上千百姓的面,夜见城取出藏在涎玉风雷琴中的镇海印,高高举起镇海印,高声道,伍子胥!我今日取镇海印而来,只想讨个公道!杀我妻儿的人你今日若不处置,我便将镇海印就在此地砸碎!

云顶仙宫的大门层层推开,宗主携着诸位长老出面……

琴音远去,过去分崩离析,叶长岐的眼前化作一片黑暗,他听见夜见城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庆幸,一盏灯点亮,伍子胥手持宫灯夜中前来探望他,而夜见城似乎被人重伤,身上裹着绷带,依靠在案桌前,桌上堆积着云顶仙宫的公务,夜见城挑了一本,一边咳嗽,一边仔细地批阅起来。

夜见城调侃他,万幸他们以为镇海印在我这里,若是来找长老,也不知您这副身子骨怎么扛得住。

伍子胥十分担忧,道,宗主,行刺的人抓到了,是东海来的。你伤势这般重,要不回云顶仙宫养伤?

夜见城摆了摆手,他说,那日,我在云顶城成百上千的百姓面前取出镇海印,便料到今日的局面,长老你只管护好镇海印,护好城中千万百姓,我这副身子,没有百姓们重要。

伍子胥不同意,气得胸膛起伏,低声道,您可是一宗之主!

夜见城伸手拨弄了一下涎玉风雷琴的琴弦,发出一个颤巍巍的琴音,摇着头说。

修士虽身负修为,可往往断绝情|欲,不顾身外之物,但凡人不同。九州百姓在修士眼中,或许是蕓蕓草芥,可就是这些平平无奇的人建成了云顶城,难道不值得尊敬?

云顶仙宫不像九州其馀宗门,隐于深山,或闭世不出,而是与城中百姓一衣带水,这正巧说明,我们本来就只是能力稍微强一些的凡人——只不过力量更强,会使使武器,会更快地劈山断海,与他们并无贵贱之分。

毕竟这些事,若换在凡人身上,他们未尝做不到,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长老,我不过九州修士中修为最弱的那一位,护不好自己妻儿,修为于我而言,等同于鸡肋。若是再护不住云顶城中百姓,见城,只得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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