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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赵彬愧悔生重病,冯莹念及夫妻情

次日早上,冯莹尽管一夜没睡好觉,她还是按时起床,跟往常一样,先去厨房打开炉子,添上蜂窝煤,把米淘洗好,架在炉子上煮稀饭;接着拿块抹布把客厅的茶几丶餐桌和食品柜抹了抹;又拿起扫帚,把厨房地下扫了扫;然后端个碗去食堂买馒头。她打开门,正要下楼,忽觉外面有些凉,就又折身回屋,进卧室,从衣柜取出一件毛衣,边穿,边用眼角的馀光扫了眼床上,见赵彬已醒,正靠坐床栏边的。

冯莹买馒头回来,经过主卧时,她侧头朝里面望了一眼,见赵彬还靠坐床栏处的,他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问题。她走进厨房,把馒头丶咸菜和稀饭,端放餐桌上,然后坐在桌旁,自顾自地吃起来,也不叫赵彬一声。

冯莹边吃馒头,边想着昨晚肖静来,她开门没认出肖静的事。怎么这么熟悉的人,没认出来呢?是自己眼力不行啦,还是肖队长变化大?应该是她的变化大。肖队长年轻时,瘦瘦高高的,头发又黑又密,皮肤也白。可现在,她脸上有皱纹不说,还长了老年斑,头发也全白了,人也胖了许多。不过,她说话还跟过去样,既亲切又温和,自己正是从她那句“小冯,不认得我了?”的语声中,认出她的。

肖队长说她有高血压,糖尿病,她这些病可能与肥胖有关,人一发胖,就会生很多病。彭园长就是因为胖,很早就得了高血压和冠心病;郑局长也是一样的;还有三合院的张科长,哦,他不胖,他瘦怎么心脏也有毛病,可能跟赵……想到这里,冯莹心里突然“咯登”一下,她马上欠身警觉地朝卧室望去,只见赵彬用手捂着胸口,眼睛微闭,头仰靠床栏上。他怎么啦?他怎么啦?冯莹放下馒头,快步走到卧室床边,问赵彬:“你不舒服?”

赵彬用轻微的声音说:“嗯,有点胸闷。”

“是不是心脏不好?”

赵彬点头。

冯莹忙从赵彬枕头下摸出手表,然后盯着手表上的分针,给赵彬把脉,一分钟过去后,冯莹惊道:“你心跳一百二十次,快起来,去医院!”

赵彬说:“再观察一下。”

“还观察么子,快起来,我去叫车。”

冯莹飞奔下楼,没多久,又气喘吁吁地爬上楼,走进卧室,连声催赵彬:“快起来,快点,车子停在底下的。”

冯莹拿起赵彬搭在椅背上的裤子,递给他,又把两只布鞋,在床前摆正。待赵彬穿戴好后,她立马挽着他的胳膊,朝楼下走去。小车司机待赵彬和冯莹一坐上车,就启动车子,朝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内科医生检查后,对赵彬说:“你心动过速,还有早博,要住院。”

赵彬说:“我以前就有早博,不住院,休息两天就好了。”

“你心律失常,有危险,不住院不行。”医生说时,拿起笔开了入院单。

冯莹办好入院手续,和小车司机把赵彬送到住院部。赵彬住下后,对司机说:“你回去时,到刘专员那里去下,跟他说,我病了,不能参加今天的聚会。”

司机说:“好,我马上去刘专员那里。”

刘哲丶肖静及一些老战友,听说赵彬住院了,下午都来住院部探望他。他们一进病房,就亲热地跟赵彬打招呼,握手问候。赵彬望着一张张亲切的面孔,激动地说:“多年来,我一直盼着跟你们聚会,可真到这天,我却住进医院了。”

刘哲微笑道:“年纪不饶人啊,老赵,以后搞工作要悠着点。”

赵彬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大家附和刘哲的观点,都对赵彬说了很多保重身体的话。冯莹从门边柜子里,提出一袋桔子,走过来,要大家拿了吃。大家便或坐,或站地围在赵彬床前,边吃桔子,边说着当年南下的往事。

有个人说:“那时南下来石谷的干部,年纪最大的三十六岁,最小的只有十八岁,平均年龄是二十七岁。”

有个人接着说:“分到竹萱的南下干部,没得十几岁的,最小的是……”

坐刘哲旁边的一个人,插话说:“最小的是我。那年南下离开故乡,我二十三岁。我来竹萱后,一直没回去过,直到前年,我才回了趟家乡。”

刘哲这时说:“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可有的人,却永远不能回故乡了。”

刘哲的话,让大家想起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在竹萱岩堡和青岭的剿匪中,牺牲的四个战友;和一九六一年竹萱县委副书记韩辉,在办公室赶写材料,因劳累过度而猝死;还有县公安局蔡局长,也是长期带病工作,积劳成疾,而早逝。一想到这些长眠的战友,大家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病房里的空气顿时也陷入沈寂之中。

过了好久,竹萱县的孙县长才打破沈默,带笑说:“我刚来这里时,最恼火的是听不懂这里人说的话。有次我生病住院,一个本地的护士对我说:‘把倒拐子擡起来。’

我不明白她说把什么擡起来。这个护士见我楞楞地望着她,就把我的胳膊肘碰了下,我这才明白她说的‘倒拐子’是手肘。”

大家听了,不由哄然大笑。地区粮食局的许局长,接着说:“他们这里的话是不好懂,比如,我们说‘不经常来’,他们却说‘三不真儿来’;还有我们说‘刚好’,他们说‘将将’;最好玩的是,我几个孩子现在说话,是本地话里夹些河北口音,像南北杂交语。”

赵彬听了老许的话,笑道:“我家孩子也是这样,他们说话既有山西的口音,又有苗族和石谷当地人发音的特点;而且每个孩子在语言表达上也不一样,比如他们发现一件事没做好,有的孩子说:‘糟了。’有的却说:‘拐哒’;还有,孩子们在饮食上,也很特别,他们既像当地人,吃菜不怕辣,但又像北方人,特别爱吃面食。”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笑。肖静这时提醒赵彬:“赵主任,你心脏不好,要少说话。”

赵彬摆手,笑道:“没事,没事。”

大家又聊了会,因怕影响赵彬休息,就起身跟赵彬夫妇握手告别。

肖静和刘哲在病房滞留了一会。刘哲坐在床边,跟赵彬说聚会活动安排上的一些事。肖静这时拉着冯莹走到窗户边,含笑地对冯莹说:“我这次来,看到你们家庭这样好,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冯莹说:“以前让肖队长费心啦。”

肖静轻拍着冯莹的手背说:“冯莹,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你和赵主任一路风风雨雨地走过来,不容易啊,多念对方的好处。”

冯莹望着窗外,没做声。正这时,刘哲对肖静喊道:“肖静,我们走,招待所快开饭了。”

肖静忙走过来,跟赵彬握手辞别。冯莹把肖静和刘哲送到医院大门口。

赵彬住院期间,冯莹没跟赵彬扯皮,相反她对赵彬的照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过细。她知赵彬胃不好,就从家里带来炊具丶食物,在医院食堂旁边一个专为病人做饭的地方,为赵彬做松软可口的饭菜。晚上,她睡在赵彬病床边的行军床上,并从家里拿来一根带子,她把带子的一头拴在赵彬床栏上,另一头捆在她枕头的角上,她要赵彬晚上有么子不舒服,就把带子拉一拉。

冯莹虽细致入微地照顾着赵彬,但赵彬搞脱她工作的事,她并没因赵彬生病,而停止思考。相反每次只要一想起这事,她心里对赵彬就充满了怨恨。有时,她想,赵彬有心脏病,受不得刺激,她不能对他发火,不能对他有任何不满的表示;但不发脾气丶不吵,她心里难受得快要崩溃。怎么办,怎么办呀!

有一天,她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等赵彬出院后,她走,走得远远的,走到她出生的地方,一个人过也行,跟父母过也行,反正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管他的衣食住行!他对自己这么恶毒,凭么子还要照顾他。冯莹打定主意后,每天便无言无语地做着她该做的事。

过了几天,赵彬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有天下午,冯莹见赵彬睡着了,就想出去透透气,她下楼走出大门,沿住院楼右边一条小径,朝后面走去。冯莹身体好,很少来医院,住院部更是一二十年没来过。此时,她想看看这里有些什么变化。她边走,边四下张望。走了一段路,她发现这里没有什么改观,除前面那栋楼是七十年代修建的,其馀都还是五十年代的建筑物。她不想往里走了,想折回到住院楼前的花园里去逛逛。正要转身,忽又觉得,已经走到这里,前面就只剩一栋房子了,干脆走到底,说不定这房子后面也是花园。于是她又朝前慢慢走着。不一会,她便来到这栋平房的后面。这里没有花园,是一片乱草坪,草坪尽头,靠院墙边有一栋,有一栋——冯莹的目光触到那栋独门独户的小黄土屋时,不觉得整个人楞住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在心里说道,这屋还在呀。

她走到路边一棵树下,站在那里,凝望着那间有门无窗的小土屋。这时,二十八年前的那段往事,迅速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九五三年九月二日,她在住院部妇产科,生下洁娴的第二天,就起病发高烧,吃药打针都不管用。高烧持续到第五天,她陷入昏迷状态时,妇科医生把她转到这间小屋里。

正在省里开会的赵彬,接到她病危的消息后,火速赶回来。他一到医院,立即找院长给她覆诊,院长检查后,马上成立了救冶专班。这之后,赵彬便在院长办公室丶妇产科丶和这个小土屋,来回奔波,几天几夜没合眼。最终在院长和妇外科医生的竭力抢救下,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她出院后,赵彬才对她说,这间新修起的土屋,实际是做太平间用的……

冯莹正想着,一个肩上扛着三把新竹扫帚的人,从土屋里走出来。哦,这屋做保管室了。她喃喃道。待那人走远后,她继续想着那年的事:她得的是产褥症,这种病死亡率极高。当时赵彬如坚持开完会回来,或者请假回来啦,而不及时去找院长,采取有效救治措施,她极有可能就死在这间土屋里了。想到这里,冯莹的鼻子酸了下。

这些日子,冯莹脑子里想的全是赵彬的错,心里装的也尽是对赵彬的责怨,而她把丈夫对她的爱,对她的好,全抛到九宵云外去了。直到刚才看见那个小土屋,她昏胀的头脑,才像浇了一盆冷水,猛然清醒过来。这时,她忆起赵彬对她和孩子们的点点滴滴的好处。她想到三年困难时期,赵彬把上级发他的营养品,给老人和孩子们吃;小食堂只要有肉卖,他都端回来让大家吃;布票紧张时,他几年不做一件衣服,为的是让她和孩子们,能多添一件衣裳;下放农村,她搞劳动摔伤后,他天天给她端水喂药,处理伤口。他无论工作怎么忙,孩子们的课本,他总要挤时间用报纸一本本的把封面包好;赵彬还没得任何不良嗜好,他不抽烟,不喝酒,只爱看书;而且性格也特别好。虽然有时他也会大发脾气,但两人吵架时,无论她的言语有多么的重,态度有多么的不好,可他从来都是动口不动手。不像郑局长,动不动把夏姐打得遍体鳞伤。赵彬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作风好。他虽身为领导,却从不像有的领导干部喜欢沾花惹草。也正因为赵彬有着这些好的品质,才给了她和孩子们一个安全温暖的家。想到这里,冯莹压抑多日的心情,忽然舒朗开来。

当然,冯莹也不是一想到赵彬的好,就把他犯的错全数抹掉。这时,她在心里算着一笔账:赵彬对她的好,像存在银行的钱,他犯的错,就是一笔支出,收支相抵后,还绰绰有馀……

冯莹回到病室,见赵彬起来了,正坐床边椅子上在看书,就问他:“你醒好久啦?”

“刚醒一会。”

“我看你睡着啦,就去后面转了转,没想到那个小土屋还在。”

“哪个土屋?”

“就是我生洁娴时,差点死啦,被送到那个准备做太平间的屋里。”

赵彬微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屋子。”

赵彬这次生病,主要是肖静来的那个晚上,他上床睡下后,脑子里一直不停地想当年做错的那件事,想多了,一夜未眠,这才导致心脏病发作。不过,赵彬对这次生病,倒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因他知道,冯莹不会在他生病期间,像火山爆发似地向他喷射。当然,他也知道短时间内,冯莹也不会原谅他。赵彬现在就是觉得,这么多天来,冯莹对他一直淡着脸,跟他说话,也基本是他问她一句,她就答一句,从不多说一句话。可今天,她从外面回来,却主动问他醒好久了,还对他说看到小土屋的事。她的情绪怎么忽然变好了呢?赵彬很想了会,也没想到是什么原因让冯莹态度转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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