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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赵彬离休撰文稿,夫妻告别专署院

赵彬在医院住了八天,便出院了。冯莹回到家后,还跟过去一样,该做什么,就干什么,像啥事都没发生过。这倒让赵彬十分奇怪。他原以为他生病的时候,冯莹不会跟他闹,等他病好了,她肯定要跟他吵;可现在他回来这么多天了,冯莹却平静得让他心里有点不可思议。他想,冯莹大概是在等自己坦白交代吧。自己也应主动向她道歉认错,这道坎总要迈过去,晚跨过,不如早点翻过。

赵彬这样一想,于是,有天傍晚,他见冯莹坐客厅沙发上在织毛衣,就走过去隔着茶几,坐在另一把沙发上,然后诚心实意地对冯莹说:“冯莹,我对不起你,当年我……”

冯莹打断赵彬的话:“哎呀,不说啦,已过去这么多年啦。”又补一句“以后不要再提这事。”

赵彬见冯莹如此说,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以前,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矛盾,冯莹总要跟他吵闹很久,才会平息。可这次,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不争不吵,还轻描淡写的说,要他以后不要再提这事。冯莹怎么一下变得如此宽宏大量了呢?难道她是看在我以前对她……不,不,她不会这样想;难道是看在孩子们……不会,不会。那倒底是什么原因呢?赵彬实在想不出冯莹原谅他的缘由。这时,他不想,也不说了,只朝冯莹的杯子望了望,见水不多了,就端起杯子,去厨房,续了水,返回来,把杯子又放到冯莹侧面的茶几上,然后去了书房。

赵彬在桌边椅子上坐下,打开抽屉,拿出日记本,补写住院期间落下的日记。前天他已补写四篇,现在他一口气又补写了四篇。日记写完后,他合上本子,搁下笔,身子往椅背一靠,然后陷入沈思。这时,他想,冯莹虽宽容了他,但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并不会这么快在她心里消失;只有在今后的生活中,加倍的丶用心的关爱她,才会慢慢袪除她心中的创痕。

赵彬这样想,也真这样做,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有空,就帮冯莹做事。比如,他见冯莹在卫生间洗衣服,就主动把清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阳台的绳子上;早上起床后,他要冯莹多睡会,他去食堂把早饭端回来;平时吃完饭,也主动把碗筷一并收到厨房里;周日,见冯莹要出门买菜,就跟她一起去;晚饭后,还陪冯莹到河边练习打太极拳;冯莹感冒了,他马上去医院把药开回来;去省里开会,每次都给冯莹带礼物;冯莹过生,他也是给她买这买那……赵彬的这些举动,的确像袪疤的药水,一点点的在消除冯莹心里的伤痕。

冯莹确实像赵彬分析的那样,短时间内,她不可能把赵彬对她的伤害,一下就忘得无影无踪。她虽尽量想着赵彬的好处,尽量不忆那件伤心的事,但有时,脑子总是不由自主的要胡思乱想,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难过。不过,现在她在赵彬的关爱和帮助下,渐渐地走出心理创伤的阴影,跟赵彬的感情,恢覆到从前。

这年刘哲离休回了山东老家。

到了一九八五年十二月,赵彬满六十七周岁,他从领导岗位退下来。赵彬办完离休手续后,每天在家整理日记,并将日记中记载的大量历史资料,写成文章,向《纵横》等杂志投稿。由于他写的文章,史料详实,文字朴实无华,都得以发表。这期间,他还应邀为曾在冀察晋边区战斗,和工作过的几个县的党史办,写革命斗争史料。石谷地区政协文史科的人,也请他攒写石谷地区从一九四九至一九八零年间,历次重大政治运动丶重大事件及经济丶文化丶社会等方面的史料。这样一来,赵彬虽然没工作了,却依然忙碌着。

第二年春天,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四月,有一天下午,赵彬在书房写完一篇“牺牲在虎头山上的徐晓枫”的文章,就搁笔,挪开椅子,来到阳台上休息。正在阳台上浇花的冯莹,见赵彬来了,就停了浇水,对赵彬指着院墙外的萝月河,说:“你看,河里那只船上,有好多捕鱼的大鸟,你晓不晓得,这些大鸟叫么子名字?”

赵彬扶了扶眼镜,朝河里望去,只见河里有个捕鱼的人,用一根竹杆,慢悠悠地划着一叶扁舟,舟舷上站着十几只灰黑色的大鸟。赵彬想了想,对冯莹说:“叫什么……叫什么鹰吧……”

冯莹噗哧一声笑道:“叫鸬鹚。我当真以为你么子都晓得。”接着说,“这里的风景好美哦,我天天看不够。没想到老了,住这么个好地方。说老实话,现在就是有人要我搬到北京去,我都不得搬。”

赵彬听了,笑道:“你只管安心住……”

正说着,“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赵彬去客厅把门打开,见是农业局办公室的小王。小王对赵彬说:“地区老干局的张科长,刚才打电话,要您去趟老干局。”

“有什么事?”赵彬问道。

小王说:“张科长没说,只要您马上去一趟老干局。”

赵彬点头:“好,知道了。”

冯莹来到客厅,问赵彬:“小王要你去搞么子?”

“他说老干局张科长打电话,要我去趟老干局。”

冯莹连忙说:“哦,那你快去。”

一个小时后,赵彬回来了,他一进门,冯莹就问道:“张科长找你有么子事?”

赵彬笑咪咪地说:“你猜?”

冯莹说:“我怎么猜得到,看你高兴成这样,有好事吧。”

冯莹说时,端起茶几上赵彬的杯子,到厨房重新泡了茶,端出来递赵彬。

赵彬接过茶杯,坐沙发上,望冯莹笑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么子问题?”

“如现在有人要你搬到北京去,你搬不搬?”

“不搬。”冯莹果断地说。

“搬到省城呢?”

“也不搬。”

“真的不搬?”

“真的不搬!”

赵彬哈哈大笑道:“那我一个人搬到省城去住。”

冯莹不屑地说:“你搬到省城,住哪里?”

赵彬抿了一口茶,又哈哈地笑起来。冯莹见赵彬只笑,不说事,就有些着急地说:“张科长叫你去,倒底搞么子唦?”

赵彬被冯莹急切的样子,又逗得笑起来,笑毕,说道:“张科长叫我去,原来是上级为照顾石谷南下老干部,在省城修建了一座干修所,共有二十套住房,每套房面积一百五十平米,四室一厅,一厨,两卫;另修得有办公楼丶车库丶工作人员宿舍;还配了所长丶财务人员和医生;还买了两辆小车。老干局已按老干部参加革命的时间,确定好入住人员。我资格算老的,排名第二,张科长打电话,就是要我去先择楼层,我选了二楼。”

听到这个消息,冯莹高兴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动地说:“真是喜从天降啊!”

“愿意搬家吗?”

“怎么不愿意。”冯莹撇嘴笑道。

“你不是说,有人要你搬到北京,你都不去吗?”

冯莹呵呵地笑道:“我敢这么说,是觉得你已离休,肯定不得再往别处搬家啦。”

“我也没想到上级领导,会这样照顾我们南下干部,我从内心里感谢党和国家没有忘记我们。”

冯莹笑道:“上面领导把你们接到省城养老,肯定是考虑你们这些南下干部,为石谷做了很多贡献。现在好啦,你们这些北方人,回老家就方便啦。怎么只修二十套房子,应该不够啊?”

赵彬说:“是不够。我分析,可能上面财政资金不足,只拨了修二十套房子的钱。我听张科长说,老干局明年下半年,在杜鹃山也要修干休所。”

冯莹点头:“哦,什么时候搬家?”

“张科长说,大概在十一月。”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搬家啦。”冯莹开心地说。这时,她想起儿子,就又问赵彬,“杰智怎么办?”

“组织没考虑子女调动的事。”

“没考虑,就算啦。我做饭去。”冯莹喜笑颜开地去了厨房。

从这日起,冯莹心里天天充满了喜悦,她只盼着十一月快点到来。然而有一天,冯莹心里却起了一点小不愉快。事情是这样:那天,她从街上买菜回来,一进屋,把菜篮往餐桌上一放,就急忙走进书房,对赵彬说:“你莫写啦,我跟你说个事。”

赵彬擡起头:“什么事?”

“我刚才上街,碰到劳动局董局长的老婆,她说老董托关系,把她小儿子调到省纸厂啦。她问我们把杰智调了没得。我说没有。她说,你家老头子,省里那么多熟人,怎么不把儿子调到身边。我只笑了笑,没说么子。老赵,你看是不是把杰智调下哦。我们走啦,杰智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好唦。”

赵彬望冯莹抿笑说:“怎么他一个人在这里,洁娴也在这里啊。”

“我的意思是杰智没成家,以后星期天,他一个人没得去处。老赵,你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想想办法吧。”

赵彬摇头:“我不会找关系给杰智调动工作。杰智没得家,他不是谈了女朋友吗,可提前结婚嘛。”

冯莹稍有些不悦地说:“你呀,一辈子都是个死脑筋!别个当老的,都不像你!幸得四个女儿都是靠自己考学出去的,杰智也是下乡时,篮球打得好,被轴承厂招工进去的,如都指望你安排工作,那还搞拐嗒。”冯莹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不过,冯莹在厨房边做饭,边慢慢把这件事想通了。她想,赵彬不帮杰智调,算啦,反正杰智现在的单位也不差,再说,如不是上级这么关心南下干部,在省城建了干休所,她和老赵还不是就在石谷一辈子;眼下一家人已经搞得这样好啦,就莫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冯莹把这件事刚想通,但她马上又记起另一件需解决的事,于是又来书房对赵彬说,“我们走啦,我爸妈怎么办?”

赵彬说:“两个老的,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省城住,你去把他们接来。”

“我爸妈都快八十岁啦,不晓得他们愿不愿跟我们走。”

“两老如不愿意去省城,我们出钱给他们请保姆。”

“那我马上回去一趟。”

次日,冯莹去了玉梅。她在父母家住了一个星期,回来跟赵彬汇报:“爸妈说,他们老啦,不想离开家乡。我说给他们请个保姆,他们答应啦。我前天去莲塘乡,通过熟人,找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这女孩昨天已住到家里啦。”

“爸妈身体怎样?”赵彬问道。

“他们身体一般,不好不坏。”

冯莹说完,正要离去,赵彬忽叫住她:“昨天,接老干局通知,十一月三号可以搬家了。我们十一月五号走吧。”

冯莹笑道:“真的就要搬到省城去啦,像作梦样。”

“只有一个星期时间,赶快准备吧。”

“嗯,我现在就去找别人要纸盒子。”

冯莹说着,开门出去了。

十一月五号终于来到了。那天清晨,两辆大卡车停在赵彬家楼下。农委和农业局来了很多人,帮忙搬家具。杰智和洁娴及洁娴的爱人,也忙着把一些打包好的东西,往楼下扛。当所有物品搬上车后,农委政工科科长和杰智,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上,他们是送赵彬和冯莹去省城干休所。赵彬和冯莹坐在后一辆卡车副驾驶位置。司机见赵彬和冯莹坐好后,便启动汽车,向前徐徐开去。这时,赵彬和冯莹忙向农委丶农业局的干部,和洁娴一家人,挥手道别。

车驶出专署大门口时,冯莹忽然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把车往路边停下。”

司机说了声好,马上减速,把车停靠路边。赵彬问冯莹干什么。冯莹不语,只顾跳下车,走到专署大门前,站那里,凝望着大院内。赵彬打开车门也下来了,他步到冯莹身旁,问她在看什么。冯莹说:“没看么子,我只是觉得在专署大院住了几十年,陡然离去,心里有些不舍。”

赵彬推了推眼镜,也朝大院里望去,然后对冯莹说:“本来一九七一年,专区就改为地区,但人们一直习惯把这里还叫专署大院。”

冯莹望向赵彬说:“嗯,是的,大院内和大院外的人,都还是这么叫。老赵,时间过得好快啊,五三年,我们两个从竹萱骑马来专署大院时,我才二十一岁,怀着老大的,你三十五岁,马背上驮的那一麻袋东西,是我们两个的全部家当。你看,我们现在有了五个儿女,还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物品也有两大卡车。只是,只是人老啦。”

赵彬拍了拍冯莹的肩:“岁月流逝,容颜苍老,没有人逃脱得掉。我们走吧。”

冯莹朝大门侧边那块写着“湖北省石谷地区行政公署”的竖牌,望了最后一眼,就跟赵彬朝车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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