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大碍。”
周大夫趁着慕凌川的注意力都在姜黎的身上，悄悄背过身去，擦掉了额头上的汗，“醒来的也快，最多也就……诶，姜姑娘你醒了？！”
姜黎是被痛醒的。
她竟不知道，绝子汤竟会让她这般疼，就好像有一个大勺，生生挖去了她的内脏，疼的她死去活来。
只是睁眼的动作，姜黎便又疼出了一身汗来，疼的她又闭上了眼。
她小心的吸着气，仿佛这般就能减轻疼痛。
浑然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侧站了慕凌川。
慕凌川见姜黎脸色发白，向来嫣红的唇上没了半分血色，不由得沉了脸色。
周大夫心里一个咯噔，忙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很快就没事了。”
姜黎只以为周大夫是在安抚自己，尽管疼的浑身乏力，却还是强撑着看了过去，“周大夫，我……”
她这时才注意到慕凌川的存在。
慕凌川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他往一处站着，哪怕一言不发，也会让人不自觉的关注在他身上。
更不要说此时他周身气压低的骇人。
姜黎本不该这么迟钝的察觉慕凌川的存在，只是她太痛了，痛到六感都变得迟钝起来。
姜黎面色微变，就要挣扎着起身。
周大夫忙按住了姜黎：“别动别动，你身上还有银针呢，还需等上一盏茶的功夫。”
姜黎仍是想起。
她不想在人前、在慕凌川的面前，这样狼狈的躺着。
“躺着。”
慕凌川忽的冷笑一声，“再敢起来，我扒了你的外裳。”
姜黎身子一僵，躺不下，却也不敢起身。
慕凌川见姜黎这般，一张脸黑的，几欲滴出墨来。
她竟真的相信他会这么做？
慕凌川周身的气息越发恐怖，宝善堂里的气氛就越发凝滞。
周大夫只恨不能缩回后院去，偏姜黎身上的银针还没拔掉。
好在一盏茶的功夫很快过去，周大夫如蒙大赦，愣是使出了年轻时候的手速拔掉了银针，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汤药好了没有”，就扯着摇摇欲坠的白术跑去了后院。
乌韭见状也退到了角落里，安静如鸡。
姜黎僵了许久，才盯着慕凌川恍若实质的目光，慢慢起了身。
两人都不曾说话。
气氛好似更加凝滞了。
乌韭往更角落里的地方退了退。
“咚”的一声，门口传来声响。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门边，重重的喘息着。
病弱之气，扑面而来。
乌韭下意识便要过去将人拦在外头。
可不能让这人传了病气给主子和姜姑娘。
尤其是姜姑娘。
姜姑娘现在弱得一阵风就能吹散，若染了病气，他都担心她会丢了命。
“周大夫，咳咳咳，我……姜姑娘？”
裴钰撑着门才刚缓过劲，一抬眼便注意到了脸色苍白的姜黎，立时皱了眉：“姜姑娘也病了？”
他想到昨晚强硬带走姜黎的慕凌川，眉心拧的更紧。
“呵。”
一声冷笑，从姜黎身侧传来。
裴钰眉心紧皱的看了过去，是谁在冷笑？
却正对上了一双幽深如墨、凶光闪烁的眼睛。
“她病没病，与你何干？”
慕凌川看向裴钰的每一记眼神都像是刀子，每一次都能从他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裴钰惊得险些没能扶住门框。
慕凌川又是一声轻蔑的冷笑。
姜黎心里一紧。
她忽就想起昨晚慕凌川吩咐乌韭将裴钰扔进永安渠里的冷酷模样，怕他故技重施，顾不上再与慕凌川僵持，三两步挡在了慕凌川的跟前。
她低着头，低声道：“大人，我想回去了。”
慕凌川视线微顿，从裴钰的身上落回到了姜黎的发顶，似是要将她灼出一个洞来。
倏而，他又冷笑了一声，从姜黎身侧绕过。
“你要回去，便回去。与本将军说什么，难不成还想本将军送你回去？”
姜黎心里一慌，下意识拉住了慕凌川的袖子。
慕凌川不防姜黎会有此举动，往前迈出的步子凌厉而有力，立时带得姜黎身子往后倒去。
姜黎低呼一声，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姜姑娘！”
在裴钰的惊呼剩声中，姜黎落入慕凌川的怀中。
她颤颤的睁开眼睛，便对上慕凌川凶狠之极的眼眸，心头一悸。
“你、在、做、什、么？”
慕凌川咬牙切齿。
姜黎心里急颤，怕得狠了，反倒生出了一点孤勇，竟伸出双手搂住了慕凌川的脖颈，“我、我想回去……”
她这般，与邀请他有何区别？
念头一闪而过，姜黎便羞得将脸埋进了慕凌川的怀中。
无人察觉这一瞬间，慕凌川的身子僵硬了片刻。
“慢、慢着！”
裴钰终于缓了过来，他强忍着头晕目眩来到慕凌川的面前，目光在他怀中的姜黎身上停留了一瞬，“慕将军，你……”
“离我们远些。”
慕凌川冷声打断了裴钰，面上的嫌恶之色毫无遮掩：“满身病气。”
因着昨晚落水，裴钰夜里回去后便烧了起来，只是怕他娘和妹妹担忧，他强撑着不曾露出端倪来，直到娘和妹妹出门去，他才拖着病体匆匆来了宝善堂。
这一路过来，他面上浮起两团异样的红晕，此时却都因慕凌川的话，消失的一干二净。
病弱之气尤甚。
可慕凌川所言，没有半字是错的。
他病着，她弱着，他若无所顾忌的上前，岂不是反而连累了她？
裴钰脸色惨白的退开了两步。
明明只是两步，他的意识却越发的浑噩。
他甩了甩头，勉强清醒了一瞬，便朝姜黎看去。
她被慕凌川扣在了怀中，只露出了半张小脸。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忽而看了过来。
她本来无光的眼眸，在与他视线相触的瞬间亮了起来。
她殷红的唇一翕一合：救我。
裴钰本就滚烫的脑子更热了，又或许是高烧烧的他失去了理智，裴钰忽然大声喊道：
“慢着！”
慕凌川的脚下没有半点停顿。
他怀中的姜黎动了动，只是没等她抬起脸来，就又被慕凌川按了回去。
眼看着慕凌川越走越远，裴钰顿时急了。
他往前一步，“慕将军，姜姑娘并不想跟你走，你应该尊重她，将她放下！”
慕凌川仍是脚下不停，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裴钰下意识要追。
却被人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