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这天的太阳极好。
尤其是午后，本就晒得人昏昏欲睡，更别说身下的牛车摇摇晃晃，越发叫人昏沉的睁不开眼。
赶车的老头脑袋点了个空，一下子惊醒过来，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板车。
板车上堆放了大大小小七八个油桶，油桶里装满了油，随着牛车摇晃，还会从盖子的缝隙里渗出些许来。
但仔细分辨就能发现，被压在下面最大的一个油桶看着又沉又重，桶身上都是油渍，却从没有油渗出。
姜黎便是在这个油桶里清醒过来。
还未睁开眼，姜黎便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十分狭小拥挤的空间之中。
她这是在哪儿？
姜黎心口急跳了几下，才勉强震惊下来。
空间狭小，但有浓郁的菜籽油味传来，她是在米粮油铺里？
不，不对。
她身下摇晃，当时在途中，所以她是在油车上？
那这是要去哪儿？
姜黎才刚放松了些许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她屏住了呼吸，努力听清周围的声音，试图分辨出她现在的处境。
“新鲜水灵的白菜，今儿早上才从自家小院摘下来的白菜，六文钱一颗，十文钱两颗咯——”
“野兔——足足六斤重的野兔——七文钱一斤，四十文带走整只！”
“最后两把小青菜，两文钱一把，要的来！”
“烧饼——又香又脆的烧饼咯——”
“海棠络子，京城里最时兴的海棠络子，两文钱一根，两文钱一根了嘿！这位夫人，要不要给令千金买上一根啊？”
“云香馄饨，来一碗！”
远的近的，各种叫卖吆喝声全都传进了姜黎所在的油桶里。
叫她惊得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将她迷晕了的歹人的胆子竟这样大，不往偏僻人少的地方，反倒往热闹人潮里去？
“哞——”
老牛一叫唤，牛车便停了下来。
油桶里的姜黎因着惯性往前栽倒，所幸周围一圈都是又沉又重的油桶，没叫姜黎跟着油桶一起跌出去。
“伙计们，将车上的油桶都搬到后面去吧。”
老头子的一声吆喝，姜黎就觉得身下的板车一震，显然是有油桶被抬走了。
很快就轮到了她所在的这个油桶。
有一瞬间，姜黎想要大声叫嚷出来。
这里的人这样多，说不定会有人来救她。
但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一念头。
她不能寄希望于旁人的良善，那说不定会害得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姜黎屏住了呼吸，只当自己还没有醒来，任由他们抬着她去到了一个仓库里。
菜籽油味淡去了不少，隐约有些刺鼻的气味飘了过来。
不等姜黎分辨，两个脚步声靠近过来，她立时靠在桶壁上，紧紧闭上了双眼，放缓了呼吸。
“怎么样？这次的货不错吧？”
最先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姜黎听到这个声音，立时睁开了眼睛。
吴二家的？
怎么会是她？
“不错倒是不错。”
男人的声音低沉嘶哑，透着几分不耐，“但是你突然送了人过来，差点儿叫我露了馅！浪费了好些油，这笔账可要算在你头上。”
吴二家的立时肉疼得叫唤起来：“不行不行！这货姿色上乘，你卖去江南，少说这个数！”
吴二家的冲着男人竖起了两根手指，“但我只要了你二十两，你还从我这儿抠回去一些？这怎么能行啊！”
“那我不要这货了。”
哪知男人脸一拉，“你将她带回去。”
吴二家的吓了一跳，登时不敢讨价还价：“好好好，算我头上，都算我头上。那桶油……”
“也就十两银子。”
“十两！”
吴二家的惊叫了一声，惹来男人的怒视，她忙又压低了声音，赔笑道：“庄老板，这十两也太多了……看在我经常在你这儿买油的份上，您、您多少客气些啊！”
庄老板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那就给你便宜个二两吧。小周，去拿十二两银子给你吴二婶。”
立时有个年轻小伙应了一声，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吴二家的一脸苦涩的接过，蔫头耷耳的离开，直到去了无人看见的地方，脸上才露出得逞的笑来。
“凭白多了十二两，嘿嘿……”
吴二家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冲着庄老板的油店吐了口吐沫，鄙夷的撇了撇嘴：“什么玩意！”
与此同时，油店里的庄老板也往吴二家的离开的方向吐了口痰。
“敢跟老子讨价还价，小庄，喊上两个人跟上去。”
“明白，老叔。”
“不要弄出人命。”
“知道了，老叔，我有分寸的。”
听着脚步声的远离，姜黎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半点的声响。
直到心口的狂跳渐渐平复下来，她才松开手，放过自己，却还是不敢发出丝毫的异响。
外面的叫卖声比先前小了片刻，许是附近村落里的百姓卖完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着急在天黑之前归家。
但很快，外面又热闹了起来。
是那些做着夜市生意的摊贩走了出来，叫卖声时近时远，满是生活的气息。
就好似危险已经彻底远离。
姜黎有一瞬间的放松，但又很快绷紧了心神。
“我就说没什么问题。”
有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姜黎所在的油桶旁边，下一瞬就揭开了油桶的木盖，撇了撇嘴，吊儿郎当的道：“看，人还晕着呢！老叔给的迷药，你还能不放心？”
是小庄的声音。
“小心无大错。”另一个声音沉稳许多，又催促：“将她送去后面关着。”
小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道：“知道了知道了！”
手却探进了油桶里，将姜黎拉出来扛在了肩上，往后院去了。
一进来，姜黎就在外面传来的纷杂叫卖声中，听到了后院里的呜咽声。
“哭什么哭！”
小庄冲着那边骂了一声：“再哭就把你们全都卖进窑子里！”
呜咽的哭声立时小了下去。
小庄嗤笑一声，抗着姜黎去到了另外一间屋子。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小庄得以看清姜黎的面容，眼睛就是一亮。
他没忍住在姜黎的脸上轻刮了一下，脸也跟着亮了起来：“怪不得老叔冒着危险也要买下你，竟长得这样好，皮子也是细腻滑嫩的。”
小庄轻搓着指腹，将指尖送到了鼻下，深深的嗅了一口。
“真是香。”
他的目光落在姜黎的脸上，又顺着纤细的脖颈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