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黄色的墙皮剥落后,露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青灰色墙面。
因着上面还沾了一些黄泥块,摸着并不算平整,又因着连通了火墙和炕,触手温热,与刻在印象中的青砖有不小的出入。
“真的是……”青砖!
姜黎险些说出口,忙捂住了嘴。
慕凌川起了身,从桌子上拿来了水,暂且将方才扣下来的墙皮贴回去。
姜黎也跟着拢了衣裳坐了起来。
想到豆汁儿说的那些,想到她亲眼看到的青砖,姜黎心跳得有些快。
她看向慕凌川。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异样,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发现。
察觉到姜黎的视线,慕凌川便也看了过来。
“不用担心。”
他忽然抬手按住了姜黎的发顶。
不知道是不是还沉浸在爱极了妻子的夫君状态中,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姜黎望着他的眼睛,好似看见了浓郁的爱意。
可只是一瞬,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黎怔住。
是她的幻觉?
还是她仍旧对慕凌川心存幻想?
慕凌川只见姜黎倏然白了脸,摇摇欲坠,心口忘跳了一下,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姜黎的额头上。
“当真病了?”
他听到自己如此关切的问。
慕凌川有一瞬间的怔然,又恢复心安理得的坦然:在牛大哥他们的眼中,他就该是这样爱极了妻子的模样。
若他不够关切在意姜黎,才会露了底细。
姜黎垂下眼眸,感受慕凌川掌心传递来的温热,却只觉得心口的热意一点一点的消退。
“是有些难受。”
她低声应着,“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受了点风。”
姜黎不说还好,一说,慕凌川便想起方才自己嫌弃牛大哥家中被子是被用过的,哪怕浆洗的再如何干净,他也不愿让那被子碰到姜黎的身子。
偏方才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他是习惯了的,并不觉得如何。
但她的身子娇弱,确有受了风的可能。
慕凌川的眼底极快掠过一丝心虚。
“喝些热茶?”
他将桌子上的茶倒出来,才想起来壶中的茶水早就凉透。
提着壶的手顿了片刻,他面色沉静的道:“娘子稍等,为夫去去就来。”
姜黎轻嗯了一声,目送慕凌川离开后,才在床边坐下,怔怔的出神。
……
接下来的两日,慕凌川好似铁了心要与姜黎假扮恩爱的夫妻。
起初,姜黎还有些不知所措。
想通后,她便真的是那泡在蜜水里的娇妻,如鱼得水,怡然自得。
只是这样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
第四日的清晨,慕凌川便和姜黎一同来与牛大哥夫妻二人告辞。
“茉娘恢复得差不多了。”
慕凌川那张过于俊朗的脸上露出憨厚、羞赧的神情,仿佛当真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寻常汉子,“这几日真是多亏了牛大哥和嫂子的照顾,不然我真该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偏头看了眼怀中的妻子,再看向牛大哥夫妻时,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庆幸,“茉娘若有什么不测,我怕也是活不成的。”
“牛大哥,嫂子,你们便是我们夫妻二人的救命恩人。”
慕凌川满目的感激,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在了牛大哥的手中,“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还望牛大哥和嫂子不要嫌弃。”
牛大哥又是惊喜,又是感动,一抹眼睛,故意凶巴巴的道:“川弟,你这是做什么?你们住我家也是给了钱的,哪就是什么救命恩人了?快收回去,这礼我不收!”
“在我这儿,从来没有送出的东西还拿回来的道理。”
慕凌川一脸的正色。
他那张脸,虽然好看,可一旦沉了下来,就有些吓人。
牛大哥夫妻二人都被吓住,回过神来,他们的好川弟已经带着妻子茉娘走得远了。
好一会儿,桃娘才道:“要不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吧?也许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呢?”
牛大哥也好奇,便将纸包展开。
就见纸包里面就只有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只有最后落款处有一红色的印章。
“这是什么?”桃娘茫然。
牛大哥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和桃娘相望,都是两眼空空。
倒是儿子扒拉着他的手,指着上面的一个字道:“是赵!这是咱们赵家村的赵!”
……
出了赵家村不久,姜黎便见到了乌韭。
在乌韭到了跟前时,她身旁的男人便从爱极了妻子的川郎变回了冷漠无情的大将军慕凌川。
“主子,都安排好了。”
乌韭低着头,“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慕凌川神色淡淡,“动手。”
乌韭浑身一震:“是!”
才刚转身,却又听慕凌川冷然叮嘱:“不可伤人性命。”
“是!”
乌韭应的极快,脑子里却迷惑了一会儿。
主子之前的吩咐不是“若有反抗者就地斩杀”么?
怎么就变了卦?
姜黎自是不会知晓乌韭的不解。
只是从乌韭离开,她便有些手足无措。
明明眼前的人还是之前的那个人,他们的身上也还是穿着之前的衣裳,可他们不再是恩爱的夫妻,而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和身不由己的小小厨娘。
偏又是身份上这样的巨大悬殊,叫姜黎轻易的清醒过来。
她低眉顺眼的束手立着,安静得似是壁画上无足轻重的侍女。
慕凌川的目光才刚落在姜黎的身上,眉心便重重叠叠的拧了起来。
“你……”
“奴婢在。”
姜黎乖巧的上前,柔顺得令人不喜。
慕凌川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可不等他再开口,昆布急匆匆的到来:“主子,苏县主那边——”
看到姜黎,昆布停住了脚步,也住了口,只垂眼看着地面。
姜黎识趣的离开:“奴婢先行告退。”
直到确定姜黎一定听不到他的声音,昆布这才走上前来,在慕凌川身侧低声道:“苏县主说要她帮忙,可以。但需将军亲自见她一面。”
自始至终,昆布都不曾察觉,在他警惕姜黎时,慕凌川骤然难看下去的脸色。
慕凌川不知道自己心口为何会燃起一把邪火。
不知为何,更不知何时燃起。
只等他察觉时,这股邪火烧得他恨不能将眼前的一切毁去。
尤其是昆布。
暴虐的气息在慕凌川周身弥漫开来的瞬间,昆布便有察觉的抬头望去。
“主子息怒。”
他不明所以,但立即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