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其他 > 疯犬难驯 > 第 34 章

第 34 章

回家。

钟翊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里奥的尾巴也翘起来,乖乖地跟着孟拂枝走,刚才还冷冰冰的一个人, 说变脸就变脸,又成了阿姐的听话小狗。

他又有家了。

钟翊眼睛也不舍得眨,拉着孟拂枝的袖子, 见她没甩开, 才小心地牵上那只微凉的纤手——而后握紧不肯松开。

他们要回哪呢?

十字路口前,孟拂枝往他租的小区走, 她没说,但钟翊明白她的顾虑, 校内青教人来人往,他出入总是惹人注目。

但他是她男朋友——钟翊的心脏被柔软地抚摸着,那一点不平轻易地被抚平, 阿姐踏出了那一步, 剩下的路自然该由他扫清所有障碍。

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

出租房的工作室内, 他将相机数据导出, 屏幕亮光淡淡地落在他面容,孟拂枝洗完澡, 倚靠在敞开的房门前, 手里端着一只高脚杯:“你就这么把它拿走了?”

钟翊挑眉,起身从她手里接过那酒,“阿姐从哪翻出来的?”

她还是偷喝了。

“喝点红酒而已,都积灰了。”孟拂枝不以为意, 旋即点评,“这酒太涩了。”

“去年廖良策送的。”钟翊重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热腾腾的白瓷杯, 和在她公寓那个是一对,他翻箱倒柜,最后给她泡了杯玫瑰花茶。

钟翊早就发现,孟拂枝不爱喝白水,其他什么饮料酒精都喝,不管什么味道,总之得要有味儿才喝得下。

如果实在没有,那冰水也行。

他捏了捏她的手,依旧冰凉凉的,皱眉:“以后不准吃冰的了。”

孟拂枝斜睨他一眼:“这就开始管我了?”

钟翊不敢,“……冰镇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阿姐的体质太弱了。”

见对方不搭理,他只得继续说:“要喝的话告诉我,我陪阿姐喝。”

孟拂枝眼皮撩起看他,像是教育:“你才要少喝……”

“男生喝多了冰的影响性功能。”她说得还不过瘾,“这可是你为数不多的竞争优势。”

钟翊:“……”

孟拂枝信口胡诌,释放起积郁在胸口的压力,谁知这小男友默然过后,还真一副头疼的样子:“只有这一点吗?”

她“扑哧”笑了出来,低头喝了口那冒着热气的玫瑰茶,柜子里是有好茶的,只是喝了容易失眠,他也知道她不喜欢喝牛奶——总之就是熨帖得过分。

所以当然不止一点。

孟拂枝轻轻地笑:“可以不用那么体贴。”

让她习惯了就不好了。

“体贴吗?”钟翊想了想,“还不够吧。”

这么容易满足的阿姐,他忍不住凑首亲了亲她的额头,孟拂枝顺势偏开脑袋,看向他的桌面,找回正题:“他拍了些什么?”

水杯被搁下,钟翊把显示屏转了过来,按着她坐下,单手撑着桌面移动鼠标,翻起相册来。

刘志威偷拍的环境不好,大多是什么都辨认不出来的废片,青教公寓丶教学楼丶街道酒吧,还有许多□□身房的照片。

孟拂枝暂停滚轮,看到了数张自己的健身教练照片,女教练笑容明媚,明显对着镜头摆姿势,她问:“他现在有工作吗?住哪里?”

随口一问,没指望对方知道,然而钟翊却真的答了上来:“他就在阿姐常去的那家健身房工作,住在明溪路的城中村里。”

孟拂枝擡头,见他变戏法似的掌心亮出一个陌生的旧手机,失笑:“……你还把他手机摸走了?”

钟翊轻易地解开了密码锁,导出了所有数据,见他没有半点不安,孟拂枝瞥他:“你不担心他报警?”

他太冲动了——财物是其次,他不该动手的,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使用暴力。

“他不会报警的。”钟翊却很笃定,伸手去抚孟拂枝蹙起的眉毛,不禁莞尔,“阿姐担心我被抓吗?”

孟拂枝没有否认,“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不是故意伤害也能被轻轻放过的未成年,不是钟家顾忌颜面要捞的亲少爷,他孑然一身,没有牵绊,也没有承托。

而这样的人,往往容易冲动,容易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手间的鲜血冲洗得再干净,血腥味依旧若隐若现,在那一刻,孟拂枝心跳过速,真的以为他会戳瞎刘志威的另一只眼。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钟翊覆读她的话,低头凝视着她,“所以,他今晚连轻伤都不是。”

孟拂枝楞了半秒,旋即立马纠正:“小孩也不可以。”

她想敲他脑袋,结果没够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老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钟翊没有反驳,只是头垂得更低,方便她摸他脑袋,“我听阿姐的话。”

他答应得爽快,孟拂枝却没那么天真,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双肘压着人肩膀,和人额头贴额头了,轻声问:“当初你为什么要……要去找他?”

她发现被偷拍后再也没有去过游泳馆,不等她和母亲坦白准备投诉举报,钟翊便率先做出了那惊人之举。

刘志威偷拍到了哪些?真的只有水底那些吗?孟拂枝一直不敢想,也害怕钟翊证实她的猜测。

她缓慢地擡起他的头,四目相对:“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钟翊移开目光,把脑袋搁在了她肩上,双手搂住她的腰肢,“我只是一看到有人那样凝视你,就想剜掉他们的眼睛。”

“钟翊……”孟拂枝又要头疼地叹气了,然而钟翊抱紧了她,声音低低的,“真的,不管是他,还是其他男人。”

那些下流的丶龌龊的丶充满性意味的目光,他比孟拂枝本人还要敏锐,男人最懂男人,而阿姐还好脾气地盈盈笑着。

他怒火中烧,心中将人千刀万剐,然而孟拂枝一看过来,他还是得扬起乖顺的笑脸,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

“……”孟拂枝食指摁着他脑门,推开距离,幽幽道,“不要这么幼稚。”

是阿姐太天真了,钟翊笑,点点头,“我会努力控制。”

——控制想要撕碎他们的冲动,控制想把她圈起来的欲望。

他把脑袋往阿姐颈窝一埋,头微微擡起露出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望得让孟拂枝生生收回了到嘴边的问题——当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不说出他动手的原因,也绝口不提她和刘志威的过节。

就那样沈默地扛下所有责难和目光。

那些不该存在世上的偷拍照,他不会再让第二个人知道。

孟拂枝拒绝去思考,可事实显而易见得不需要思考。

“为什么?”她呢喃出声,指尖触碰到他的眼睑,他瑟缩地一眨,秾密的眼睫低垂,“阿姐问什么?”

孟拂枝抱住他的脑袋,又想哭又想笑,“问你为什么这么懂事?”

能因为什么呢?没有人爱他,被迫懂事罢了。

她自嘲着,钟翊却回:“因为想像阿姐一样。”

他一本正经,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痕迹。

孟拂枝忽然一凝,钟翊搂着她的腰,手掌抚过她的背,轻声道,“可是我很幼稚,做不到像阿姐那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像她那样懂事的人呢?温柔得仿佛拥有世间所有美好,可命运是怎么对她的呢?和他一样寄人篱下,忍受丑恶的目光,周到得让人心生距离。

他也曾怨过她,她对人人都好,可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必须让她看到他。

他才是那个唯一懂她的人,她的冷漠,她的尖酸,还有那无休止的抑郁。

多看看他吧,他徘徊在她的必经路上,只稍露出那么一点点关切,他便能成百上千倍地扑向她,他会为她铲除所有罪恶——她本就该拥有完满的一生。

可是他正在亲手毁掉这一切。

钟翊的唇怜惜地贴上她的脖颈,他亲手将她拉入了深渊,她是老师,他是学生;她是姐姐,他是弟弟。

世人如此双标,流言中伤的永远是女方,她会不会后悔?他只是个混蛋,一点儿也不懂事。

可是她说:“怎么会呢?”

“阿宝。”她唤他的小名,仿佛时光穿梭,他们一起蹲坐在弄堂里,“你做得已经比我好太多了。”

钟翊是懂事的,孟拂枝总觉得他太懂事了,以至于常常忽略对方偶尔的疯狂,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那些隐忧如云彩投下的阴影,低调却无处不在,躺在床上时翻来覆去,最后被背后伸来的大手搂进怀里,贴着他的体温沈沈睡去。

孟拂枝不知道钟翊是几点起来的,醒来时摸到床边空空,拖鞋都顾不上穿就爬起来找他,入目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才松了口气。

餐厅没人,人又泡在了电脑桌前,见她推门,钟翊探出脑袋:“早上好,阿姐。”

头发丝翘起一根呆毛,她没来由地想笑,“早。”

他起身给她加热早餐,一边把温水递到她手边,一边凑首在她唇角印上轻吻,认真道:“这是早安吻。”

孟拂枝摸了摸他新生的扎人胡茬,“嗯,你先把胡子刮了。”

青年露齿一笑,遵命去了,回来又坐在餐桌前,问正在喝豆浆的孟拂枝:“阿姐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房子?”她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慢腾腾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能住就行。”

钟翊果然不允,“阿姐难道对我们的‘家’没有什么期待吗?”

孟拂枝失笑,“钟翊……”

钟翊也望着她:“你还要住回青教公寓吗?”

“……”孟拂枝当然是要回的,“钟翊,交往和同居是两回事。”

钟翊微楞,好像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恹恹的像条丧家犬,“喔。”

孟拂枝环顾四周,叹气放下勺子,“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住得挺好的吗?”

钟翊趴在餐桌上,“没有阿姐,这里就不是家。”

又无赖又可怜,孟拂枝没忍住把他翘了大半天的呆毛捋下去,“我又不是不来了。”

钟翊的这套房子宽敞归宽敞,确实缺了点人气,没有多少生活痕迹,他的东西也少得可怜,除了工作室的设备,其他都简陋得只有基本装潢。

但孟拂枝来了,这儿便成了有特殊意义的地方,钟翊想让它像家一点——可他也不知道“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早餐吃完,孟拂枝有课,钟翊执意要亲自送她去学校,路过moonfall时店还没开门营业,昨夜倒在门口的“流浪汉”已经不见踪影。

他会报警吗?五年前就受过教训的男人,为什么如今又要重蹈覆辙,他哪里来的胆子和底气?除了满足自己的窥私癖还有什么好处?

她有太多的问题,刘志威在她常去的健身房工作,和她的教练是同事——他们都是渝州人,孟拂枝深呼吸出一口气,见钟翊依旧泰然自若,“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和我说?”

钟翊见到酒吧招牌,“阿姐担心那个偷拍狂又过来?”

孟拂枝不语,“你就没有担心过你自己?”

她一整夜都在做噩梦,他会不会被带走,会不会被处罚?派出所会不会找到学校?他怎么——怎么能真的像没事人一样呢?

就像只是去喝了一杯酒一样。

“我不会怎么样的。”钟翊语气笃定地安慰她,“他只是想要钱。”

孟拂枝问:“用钱就能让他离得远远的吗?”

“当然不。”钟翊摇头,“但我已经抓到了他的把柄。”

孟拂枝果然看过来,一副怎么不早说的表情,钟翊无奈:“我今早才找到的。”

那么多的资料和证据,他的眼睛都要熬红了,刘志威这些年真的安分守己吗?对一个偷窥惯犯来说,这显然不太可能,手机秘密相册里的偷拍照远比相机惊人,看得人直犯恶心。

聊天列表里更是不堪入目,有需求就有市场,刘志威一直在贩卖这些照片和视频,偷拍地点大多在公共场所的私密空间,以及他所接触到的女性朋友家中。

相比之下,孟拂枝被拍到的大多是背影和侧脸,健身房是有更衣室和淋浴间的,但或许是有阴影,她从来不在外换衣。

刘志威想拍的也不是她的私密照——他频繁跟踪,为的是另一笔大订单。

只要拍下她和钟翊的亲密照,有一张算一张,钟大公子都开出了令人垂涎的价码。

“钟文恺?”孟拂枝无法理解,诧异道,“关他什么事?”

进入校园,快到上课的时间,路上行色匆匆的学生明显变多,吃早餐的看手机的,任二人并肩多赏心悦目,也没有几个人注意他们。

钟翊没有答话,只说:“阿姐交给我就好了。”

五年前的教训对刘志威这样的人来说显然还不够深刻,孟拂枝警惕地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阿姐以为我要干什么?”钟翊失笑,“我可不会为一个人渣把自己搭进去。”

他已经成年了,学会披上文明的外衣,倚仗着头脑游走在社会规则的灰色地带,对付人的手段也不再是那样简单的暴力。

钟翊给了保证,却不肯透露自己的打算,孟拂枝不搭理他,也不让他跟进教学楼,“我要上课了,你别来。”

“为什么不行?开放课堂,哪有不让旁听的?”钟翊口上不依不饶,脚步却没有再跟上,有上楼的学生看向他们了,孟拂枝扭头上楼,只剩下钟翊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

阿姐当然不想他出现在她的课堂——虽然她对校园论坛的新闻一无所知,但昨晚的公开表态显然带给了她不小压力,在外一路都想同他保持社交距离。

钟翊倚在教学楼柱子前,有学生举着手机装作不经意地拍他,也有学生认出了他小声议论,他冷淡地垂着眼睫,扫过李朵发来的热帖链接,没几分钟便熄屏离开。

孟拂枝站在讲台上,她没有点名,也没有说闲话,深入浅出地讲起新一章的文学理论。

这门课程开设不过半学期,在院内已算有口皆碑,哪怕是早课,主动来旁听的学生也不少,然而今天,孟拂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比如做笔记的人似乎变少了,不断擡头看她的人变多了,玩手机的人也变多了。

她没有皱眉,笑意不改地继续举例,点人回答问题,什么也没回答上来,她也没有批评,只是强调了一遍重点。

上完课已经是中午,钟翊没有在人来人往的食堂等她,订了附近的一个餐馆小包间。

孟拂枝却没过来,只让他自己好好吃,自己就近去了食堂排队打饭。

饭点人很多,老师并没有特殊通道,她随意打了几个菜拼桌坐下,她模样年轻,学生没有认出她是老师,周围更没有讨论她的声音。

——并没有那么多人认识她,孟拂枝确认着这一事实,一滴水落入湖泊,涟漪只是暂时的,不要太当回事,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走,迟早会平静下来。

她停止了脑海里的臆想,进食的动作也顿下,食堂的大锅饭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她应该去找钟翊的。

如心有灵犀,手机屏幕亮起,钟翊问:[吃的什么?给你打包了一份枣花酥。]

孟拂枝轻轻地笑起来。

枣花酥送到时还是温热的,现烤的面点扎实香甜,她拎回公寓慢慢吃,让钟翊去忙自己的,他这回没有赖着,真就下了楼。

孟拂枝也有自己的事,上一篇投出去的论文迟迟没有回音,手头正在写的文章也不顺畅,明天又有知名教授讲座,需要她参会发言,而今晚她还得和朋友录几个小时的播客。

她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看了一会儿后,又从抽屉取出一副细边眼镜戴上。

得益于孟琦贞女士的严格管教和矫正,孟拂枝作为一个常年宅家看书的刻苦好学生,度数至今很浅,除了读书时代上课,她平时都用得很少。

薄薄的蓝光镜片反射着光,一直到chloe和daisy上线,她才取下捏了捏鼻梁,依旧是熟悉的开场白,聊的是莎翁的寇流兰,这是孟拂枝的舒适区,哪怕没有提前准备也能贡献精准的剖析。

对她而言,《落日出逃》就是这样一个同好间的文化沙龙,放松地展开一场思辨论战,闲聊般采撷迸射的花火,论文里那些枯燥乏味的理念在她的娓娓道来下生动简洁,仿佛有一个被压抑的灵魂在此刻苏醒。

结束后,chloe照例问起她的近况,这些私底下的交流不会被录进节目,孟拂枝顿了片刻,浅笑道:“我开始了一段新恋情。”

尽管开始得不在自己的预料内,将来也一片迷雾,但她还是选择向两位知己坦诚。

两人果然惊讶出声,好奇得要命:“是什么样的人?”

孟拂枝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闪过钟翊的种种模样,最后只道:“……一个有点倔的小孩。”

daisy一副了然地掩笑:“怎么追到你的?”

孟拂枝哑然:“我意志力薄弱。”

她没有再回其他八卦,只是笑而不语,daisy是当之无愧的浪漫主义者,只关心两人怎么在一起的,chloe则要现实得多,“只是恋爱,还奔着结婚?”

chloe已过三十,是个抗住了一波又一波相亲的不婚主义者,她对婚恋的看法颇为悲观,孟拂枝和程明远已算朋友圈内的模范情侣,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能迈入婚姻殿堂,可最后还是惨淡收尾。

细水流长是不可靠的,一腔热情亦然。

孟拂枝无奈地轻叹:“我没有想那么多。”

“这可不像你!”daisy惊奇,转而戏谑,“看来这个弟弟长得不赖啊,有没有照片?”

孟拂枝失笑,矢口否认间,脑海里浮现起的却是那张校园卡上一本正经的证件照,不是成年人求职的西装革履,而是穿着她熟悉的附中校服,清爽利落,只有那绷紧的唇线流露出几分少年的青涩。

沙龙在打趣声中散场,她把录音设备取下,洗澡后松懈地躺回卧室,捡过手机,钟翊果然给她发了消息。

他不放心,想要过来陪她,孟拂枝看了眼时间,正要拒绝,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不等钟翊开口,她先一步问:“今天还顺利吗?”

孟拂枝还记挂着他和刘志威的恩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平生最不愿意得罪这种小人,钟翊一直表现得很有把握,可再有把握,也不过是成年没多久的血肉之躯。

她的担忧表露得极为克制,钟翊却笑:“没什么不顺利的。”

他又问阿姐过得怎么样,孟拂枝回挺好的,钟翊佯装嗔怪:“我和里奥都不在,阿姐也过得挺好的。”

这是程明远绝对不会的胡搅蛮缠,可钟翊说起来如此自然,活像他被辜负了一样,孟拂枝无奈失笑,“你过得哪里不好了?”

日子离了谁都是要过的,但钟翊显然不这样想,“阿姐不在,很无聊。”

什么都顺利,但什么滋味都没有,只有想到她的时候,才会开心一点。

少年时代的情愫经年发酵,惦念成为一种本能,眼底再容不下任何其他人。

孟拂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没有松口,一直到钟翊和她道晚安了,她才缓慢回神,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真的过来,孟拂枝便知道他没有口上说得那么闲,不提本就费脑的工作,刘志威手机相机都没了,怎么可能不找麻烦呢?

她辗转睡不着,手机联系人划到钟初凛,上回她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和钟翊有来往?孟拂枝为自己的迟钝大意懊恼,钟文恺向她透露了多少?钟家——钟太太也已经知道了吗?

不,孟拂枝心中否认,以钟姨的脾气,知道了不可能无动于衷,如头顶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彻底失眠了。

自从钟翊陪她睡觉,她的失眠好了不少,在此之前昼夜颠倒是常态,通宵刷夜也不是新鲜事。

她并不是一个事事自律的人,在某一方向对自己过于严苛后,总会在另一方面报覆性补偿回来。

而她现在,就正处于无法入睡的烦闷之中。

最后,孟拂枝不得不爬起来,开了瓶白朗姆,兑椰汁喝下,靠着床头抱膝许久,才终于来了丁点睡意。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得靠酒精入睡,医生反覆强调过必须戒掉这个习惯,可依赖症越来越重,只好得过且过。

酒后睡得并不香甜,半梦半醒的,梦境侵扰,一觉睡到自然醒眼底还是有淡淡乌青。

淡妆遮掩不住,孟拂枝破罐子破摔,眼线也懒得画,卡着时间去了讲座的报告厅。

有学生和她打招呼,她认出来颔首点头,女生便凑近了询问起今天有没有时间,孟拂枝略过钟翊一早发来的消息,回学生:“你叫上他们两个,一起吃个饭吧。”

那名叫谭竹雨的学生欣然答应,她是孟拂枝目前唯一收的研究生,大四保研本校,其馀几人则是孟拂枝指导的毕业论文学生。

相比钟翊早早定稿,校内大多学生还处在选题阶段,孟拂枝有心带他们好好写,见到人主动,自然是再好不过。

讲座后,她开车带着三人去了周边餐馆。选题聊完一圈,桌上有些严肃,另一个男生更是紧张得饭都没吃两口,谭竹雨有心活跃气氛,聊起自己为什么选孟老师做导师,眉飞色舞:“因为孟老师看着人就超nice!”

几人都笑出了声,他们是毕业生,没有上过孟拂枝新开的课,对这位新来的副教授了解仅限于官网挂出的漂亮履历和论文,以及不那么正大光明的热帖八卦。

孟老师的实力当然是过硬的,但选导师要考虑的就不止这点了,学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谭竹雨依旧笑逐颜开:“而且老师很有名呀,我看到孟老师今年有招生名额,立马就填了。”

孟拂枝投去视线:“我很有名吗?”

“呃……”谭竹雨少有地失言,找补道,“孟老师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我们当然早就听说啦。”

给孟拂枝发自荐邮件时,谭竹雨确实是这样听说这位新老师的,在这个女生为主的专业里,孟拂枝是为数不多的女导师,谭竹雨对她的方向很感兴趣,也憧憬着成为这样的人。

她理应没有什么好心虚的,然而孟拂枝的知名度从院内攀升至全校,让她这个无心之语变得不太妥当。

毕竟此“知名度”非彼“知名度”。

谭竹雨甚至还听说孟老师公开场合承认了自己在和男学生交往,然而帖子里的证据只有两人并肩走的照片,气得她留评怒斥造谣,要不是那帖子没多久就封删了,谭竹雨非得在楼里撕个昏天黑地不成。

她满肚子气,可不敢让孟拂枝看出半点,被迫放空接话:“大家都很喜欢孟老师呢!”

然后哈哈一笑。

另外几个同学装死,孟拂枝倒是笑了:“是么?等期末给了分,说不定就要收回这话了。”

谭竹雨立马配合地哀嚎,刚才僵硬的不妙气氛逐渐消散,谁都没有追问,默契地任这场突如其来的绯闻平息。

女老师和男学生恋爱确实不多见,但男老师和女学生结婚可不是什么新闻,没道理换成孟拂枝就要被指责,他们甚至都不是亲师生呢,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说到底,谭竹雨知道,是因为钟翊也实在太有名了。

才十九岁的同届毕业生,长期旷课却霸榜系第一的竞赛大神,尚未毕业便初创成功的游戏制作人,更重要的是,老天爷不知道给他关了哪扇窗,那张脸那身段,活脱脱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校草。

而这位向来不怎么在校内露面的校草,这学期开始先是突兀地出现在文学院的专业课堂上,又是频繁在教师公寓附近遛狗,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早在热帖出现前,就陆续有学妹捞这位帅哥或者询问大佬近况的留言,更多的是求联系方式的——想加入团队的,探讨游戏的,以及不找借口直白道想追人的。

反正不论何者,意思都是一样的:想和钟翊交友。

大神有没有朋友谭竹雨不知道,但想和他交朋友的能从这排到校门口。

她偷偷看自己的导师,正温和地和学生聊拟题的事,孟拂枝未必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但绝对是书卷气最浓的可人儿——那是明星们再怎么演也演不出来的气质。

而这样的孟老师,吸引到谁似乎都不奇怪,一生出这样的念头,谭竹雨就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回程的车上,大着胆子问:“孟老师,您结婚了吗?”

她当然知道老师没结婚,然而还是佯装完全没了解过,见孟拂枝笑着否认,才天真好奇地抛出下一个问题:“那您有对象嘛?”

平心而论,如果不考虑覆杂的现状,这个问题并没有多逾矩冒犯,孟拂枝显然走的就是亲和路线,她微微挑眉,淡笑回应:“有。”

不假思索,但再也没有多的介绍了。

另外两个学生好奇地想要多打听,眼神怂恿谭竹雨继续,然而她只是打着哈哈,略显浮夸地感慨:“哇那说不定我还能吃上老师的喜酒呢!”

孟拂枝笑笑,主动关切了几句学生的感情状态,她通常是不爱聊这些的,但谭竹雨毕竟是开山大弟子,什么都得照顾一二。

步入深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和学生告别后她回公寓拿了几套衣服,下楼时电梯正巧遇到崔景曜,他的惊讶一闪而过,别扭问:“孟老师,你最近去哪了呀?”

自打孟琦贞来过那一趟后,两人就再也没碰过面了,崔景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闯了祸,这会儿拘谨着,不好意思地看向她。

“朋友家。”孟拂枝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随口敷衍完后,见对方欲言又止,心中轻叹,“怎么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崔景曜只是道了个歉:“上次的事,对不起。”

他身处漩涡之外,对校内近期的热议一无所知,专心科研,过着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

孟拂枝忽然就笑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挪开一块,摇头道:“真的没关系,不关你事。”

崔景曜也松了口气,他极少陷入这种覆杂的纠葛中,生疏地处理完毕,出了电梯时想起什么,难为情地开口:“我妈妈想让我去相亲,我该怎么办呢?”

他这是把她当情感导师了,孟拂枝失笑,“你想去吗?接触一下也不是坏事。”

家里人介绍的毕竟知根知底,不然就崔景曜这样子,被骗了还不知道,孟拂枝能理解对方母亲的忧虑,指望他主动谈恋爱实在够呛的。

崔景曜表情没有多少变化,接受了提议:“那好吧。”

孟拂枝多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就像平时我们去吃饭一样,不用紧张,也不用抗拒。”

“就像和你一起去吃饭一样吗?”他重覆了一遍,像是自言自语,“好吧。”

崔景曜虽然有社交障碍,但人并不傻,妈妈从他这大概了解到孟拂枝的态度后,和他分析,解释了两人不适合的原因后,他也便放下了。

或者说,他对交往结婚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执念。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那我们还能一起吃饭吗?”

孟拂枝神情温柔:“当然,不管有没有找到那个人,我们都可以一起吃饭呀。”

语毕,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带上钟翊的话。”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