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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褚南川握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
眉眼低垂。
跟着黯然。
容洇坚持:“……你先把脚上的链子给我解开。”
褚南川:“不解。”
拿着帕子的手依旧固执寻上她。
容洇蓄上身上仅剩的一丝力气, 擡手,朝他面上而去。
褚南川没有躲。
“啪——”
殿内响起很清脆的一声。
容洇冲褚南川右脸打了一巴掌。
褚南川被打得偏了头。
容洇胸脯剧烈起伏着。
褚南川面色却淡然。
微侧脸,将未被打的左脸送上前。
“还要打吗?”
容洇毫不客气地举起手。
目光触到他微微发红的右脸。
到底, 没能再打下去。
褚南川看着她收回手:“打够了?”
“打够了就过来,我替你擦一下身子。”
容洇不应。
整个人往后缩了又缩。
脊背贴上床榻最里侧的墙壁。
离褚南川远远的。
但男人身高腿长。
这点距离于他而言, 算不上什么。
长臂一伸,直接又将她给捞了出来。
容洇挣不开他禁锢。
也没有力气再挣。
褚南川用帕子替她拭净身子。
将象牙龙床上被弄得一塌糊涂的衾被也换上了全新的。
最后。
褚南川还打开药柜, 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药膏。
是给容洇抹脚腕上磨出来的伤口用的。
容洇闭上眼。
感受到他指腹带着药膏凉凉擦过足腕肌肤。
眼泪不知怎么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夏末。
已隐隐有了几分入秋的迹象。
风中的燥意慢慢散去。
头顶日头的光线也淡去几分,连晴空似乎都变得清冷下来。
封后大典那日, 帝后二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无人得知。
只在太和殿上候了两人半天的宁贞跺脚:“这么重要的典礼也能说改日子就改日,我哥真是太不靠谱了!”
王德全深表赞同。
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近来, 帝后二人的关系,似乎变得有点奇怪。
皇上登基不过几月,秦相又在出使的路上,每日等着皇上处理的事务只多不少。
为省时间, 皇上吃住几乎都是在乾政殿解决的, 除了早朝时会往太和殿去一趟, 其他时候甚少会从乾政殿里出去。
也就是假装中毒的那半个月, 才在长宁殿多呆了些时间。
但最近皇上却是大变样。
一日三餐均要回到长宁殿去用膳。
早上起得再早,也得等着皇后娘娘起来, 一道用过了早膳之后再独自往乾政殿去。
每日晚出早归。
即便是有事情没处理完, 带回长宁殿书房处理, 也绝不会在乾政殿留宿。
皇上这么频繁地在乾政殿和长宁殿之间往来, 为的自然是皇后娘娘。
夫妻二人鹣鲽情深。
王德全一开始还很高兴。
可后面再细细观察,又觉似乎并非如此。
皇后娘娘面上不见笑意。
也从不主动开口和皇上说话。
帝后二人在一处, 基本上都是皇上一人在说,皇后娘娘在听。
又或者,娘娘根本没有听。
两个人间的气氛一点都不像他想象中应该有的浓情蜜意。
倒像是在冷战一样。
还是皇后娘娘一人单方面的冷战。
有宫人注意到了长宁殿外越来越多巡守的禁卫军。
听说,那是为了看守殿里的皇后娘娘才派来的。
有宫人听到了长宁殿夜夜都会响起的铃铛声。
听说,那是皇上惩罚皇后娘娘的手段。
众人本还疑惑皇上为何不计较当年容家女退婚一事,眼下却是清楚了。
原不是皇上对容家女不计前嫌,一往情深。
执意要封容家女为后,也只是单纯为了报覆当年退婚的事情罢了。
帝后二人关系不和的消息在宫内不胫而走。
传到了宁贞长公主的耳朵里。
宁贞来向王德全打听。
王德全支支吾吾的,含混说了半天,实则自己也没太搞清楚帝后两个人到底怎么了。
入夜。
长宁殿掌灯。
透过窗棂,能窥见殿内的依稀烛火。
晚膳用过。
褚南川到书房处理剩下的政务。
王德全欲跟上前伺候笔墨。
褚南川看一眼他:“不必过来。”
话语间,已擡起头,朝坐在窗边的容洇看了过去。
容洇在看书。
而上次说要给他补作生辰礼的香囊,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她绣过了。
“阿洇,你来替我研墨。”
容洇听见了。
但没出声应他。
将手上翻到一半的书册交到明秋手上。
起身,从男人身边走过,先进了书房。
期间。
自始至终没看褚南川一眼。
也没开口对他说一句话。
王德全和明秋对望一眼,无声安静退下。
烛台上火光飘摇着绽放。
容洇一人站在御案前,兀自一人往砚台里添水,提袖拈起墨锭,细细研墨。
墨锭遇上潮湿的水液,在前后推拉的摩擦中,很快融化成浓稠的黑墨。
褚南川在容洇身后进来。
容洇馀光瞥见他衣角。
随着他的走动,袍角微微扬起。
他逐渐靠近。
掀拂起一阵带着龙涎气息的微风。
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容洇主动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褚南川将她的反应一一纳入眼底,身形一顿,没说什么。
倒是容洇因着方才后退的动作,手上研墨的力气没了轻重,砚台的墨不小心溅出来一滴,刚好落在她手背上。
容洇放下手里的墨锭。
要去寻帕子来擦。
那点漆黑的墨色挂在她手背上。
一黑一白,互为映衬。
更显得她肌肤白腻。
在暖黄的烛光下,泛出一层莹润喜人的光泽。
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褚南川目光停驻。
容洇帕子没找到。
男人修长的指腹先寻了上来。
替她将手背那滴突兀的墨点抹去。
却没有立即收回手。
而是顺着女郎手背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纹路,往里而去。
褚南川指腹上微带一层薄茧。
从容洇柔软的小臂上粗糙划过,探入她衣袖深处。
容洇不知何时已软靠在了御案上。
那块研磨到一半的墨锭沈入乌黑的墨水当中,辨认不出踪迹。
而男人馀下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
容洇眼尾染红,紧紧抿着唇角。
裙摆下传出窸窣的响动。
柔软的布料微微凸起,勾勒出男人大掌的模样。
大掌朝着水源处摸索,进进出出。
先是一根指节。到后面,变成了两根。
容洇攥着御案的纤指蜷紧。
面上多出一层不自然的薄红颜色。
她被挤压到了御案上。
却只能站着。
褚南川在她身后。
容洇站不稳。
被冲撞地往前倒去。
腰也跟着往下凹。
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男人拉住她手腕,又将她往后扯回,重新嵌紧。
殿内静悄无声。
除了“啪啪啪”的拍打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褚南川看着身前的容洇。
大手拢住她后颈,将人拨回一个侧脸,果见到她死死咬着的唇。
唇角已被她咬破出了血。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松唇。
不愿在他面前发出一个音节的语调。
褚南川动作缓下来。
指尖按上她唇瓣。
“松开。”
容洇不松。
瞥一眼他从她唇上抚过的长指。
张嘴,咬了上去。
嘴上用力,身下也跟着不自觉紧缩。
褚南川闷哼一声。
不知是因着手指被容洇咬得太痛的缘故,还是其他。
不是在床榻上。
脚腕上的铃铛锁链没有打开。
而是如脚环装饰一般,静静沈睡在容洇足腕。
今夜,铃铛被褚南川唤醒,脆音又响了起来。
砚台上的浓墨倾洒出去大半,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墨痕恣意,像是文人案上一幅浓墨重彩的写意画。
翌日晨间。
曦光高升,从窗棂外洒进来,如水波一般柔和。
明秋偷偷到内殿t里察看了三四次。
外头的光线越来越亮,已经快要到午间时候了,床榻上的容洇依旧睡得沈沈,可见昨夜是有多累。
明秋轻手轻脚退下。
正好同小声吩咐宫女将早膳重新拿下去热一热的王德全打了个照面。
明秋看一眼膳桌上明显凉下去的早膳,叹一口气:“我们娘娘近来胃口越来越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都是你们主子惹出来的,整日缠着我们娘娘……”
昨夜她揉着眼睛起夜的时候可是全部都听到了。
四更天了。
天都快要亮了。
长宁殿正殿里的铃铛声还没停下……
若不是褚南川太过分,她们姑娘至于到眼下还没起来吗……
王德全听着,也没反驳。
他虽不知皇上和娘娘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从娘娘进宫到现在,怎么看,似乎都是皇上做得不怎么好……
王德全让明秋小声点,“现在皇上还在殿里呢。”
话落,只觉背后凉飕飕的。
两个人一齐转头。
看到站在身后的褚南川。
王德全一吓:“皇丶皇上,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褚南川一双眼睛只往内殿里看,忙加一句:“皇上,娘娘现下还没起,您要是着急的话,要不要先往乾政殿去?”
“不必。”
褚南川拂袖,坐在桌旁等着。
面上神情平静,看不出什么。
王德全虚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也不知道刚刚,皇上有没有将明秋和他的对话给听了去……
等到容洇起床,梳洗完毕。
明秋和王德全出去,吩咐小宫女将热好的早膳送上来。
于是。
殿内又只剩下容洇和褚南川两人。
褚南川朝容洇看过去。
隔着裙摆,他也看到了她发颤的双腿。
“站着累,坐下。”
容洇站在原地没动:“……你,先将东西取出来。”
男人左手搭在桌案。
过了些日子,横亘在他掌心的那道疤痕又陈旧了些,常戴在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却不见了踪影。
褚南川也不想这样。
他去太医署拿了几本医药典籍,书上明确写了,堵着能有助受孕。
他一直都是自己堵。
可是这样,第二天早上起来,容洇会更生气。
他不能自己来。
只好卸下了自己的扳指。
但似乎……容洇也不怎么喜欢……
他看着她。
“用过早膳后,我帮你。”
明秋和王德全带着摆膳的小宫女进来,两个人短暂的交谈结束。
热好的早膳重新上桌。
容洇坐到离褚南川最远的位置上。
明秋给容洇布菜。
按着容洇的口味,给容洇添了一小碗清淡的葱香鱼片粥。
已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一直睡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容洇也确实有些饿了。
只是刚喝了几口,胃里隐隐发堵,又怎么都吃不下了。
把碗往前一推:“我吃饱了。”
身畔。
褚南川换了个位置,靠着她坐过来。
看一眼宽袖下她愈发纤瘦的那截腕骨,拿起手边温热的牛乳递给她:“再多用一点。”
容洇不接。
要直接起身从膳桌旁离开。
可不知怎么回事。
鼻尖嗅到牛乳的味道,隐隐有些不太舒服的反胃。
擡手半掩住口鼻。
却还是压不下去。
干呕一声。
直接吐到了褚南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