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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皇后娘娘急诏入宫。

安静的容府喧闹起来。

通传的小厮跑得脚步匆匆, 仆妇们忙着端茶倒水找点心款待宫里来客。

来递消息的小太监掐着细嗓摆手推拒。

“茶水就不必了,咱家不过来递个消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只是娘娘说了, 让太傅大人和容大姑娘今日务必入宫,太傅记得早些作准备, 千万不要误了时辰。”

传了容洇口谕,小太监很快扬着浮尘从容府离去。

看着人走远, 容渝嘟囔着开始抱怨。

“容洇会这么好心邀我进宫小住?我看,她指定没安什么好心。”

容渝扭过头:“我才不要进宫。”

容明岳看一眼耍小性子的她, 肃了脸:“娘娘亲自下的口谕, 岂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容渝被这么一瞪,嘴角登时一瘪。

从小到大, 她都是被容明岳捧在手心里呵护的, 何曾遭受过他这样的严声呵斥?

也就是这几年,容洇当了皇后娘娘,容泽又成了禁卫军指挥使,父亲待她和姨娘的态度这才愈发差了。

明明是容洇和容泽二人忘恩负义, 这才在得势之后对容府不闻不问的, 父亲偏偏将源头都怪罪到了她和姨娘的头上。

这容府十几年没有当家主母, 姨娘兢兢业业管理府上多年, 父亲好不容易点头要将姨娘扶正,自己也一跃要摆脱身上讨厌的庶女名头了, 又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妾。

将人纳进来也就罢了, 那小妾偏还整日在父亲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吵嚷, 要扶正姨娘的事就这样被她给嚷没了。

父亲不仅不念着她和姨娘, 还夜夜到那个恬不知耻的小妾院里留宿,这些日子, 娘亲都不知以泪洗面了多少天,面容都憔悴了许多。

眼看着父女两个又要闹起不愉快,琴娘忙上前居中调停。

“好了,你父亲说的是,娘娘口谕,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你也长大了,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万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任性了,快同你父亲道个歉。”

容渝不情愿。

被琴娘暗中掐了好几下臂弯,这才嘟嘴上前:“父亲,是女儿任性了。”

也不过小事,容明岳摆了摆手,继续叮嘱道:“在府中还好,进了宫里,一定记得要按规矩行事。”

宫里命令来的实在紧急,再耽搁不得,琴娘忙令丫鬟仆妇们替容明岳和容渝二人打点好进宫所需的行装。

马车备好,一行人到府门口。

琴娘拉着容渝的手嘱咐:“到宫里记得听你父亲的话。即便之前多有嫌隙,但娘娘到底是容家人,最后能依靠的,也只有容家人,记得同娘娘好好打好关系,切莫再耍小性子了。”

容渝别别扭扭地应了声。

琴娘看出她不开心,接着道:“你不是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人家,这次到宫里,正好可以让娘娘替你把把关,择一桩好姻缘。”

琴娘话对着容渝说,馀光却是望着容明岳的方向。

容洇和容渝两人打小就不对付,让容洇出手帮忙容渝的婚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她故意在容明岳面前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想让容明岳到时能在容洇面前提一提这事。

毕竟,眼下容洇一介女子垂帘听政,朝堂上反对的臣子并不在少数。

容洇若想得到容府支持,首要的就是修覆好同容明岳的关系。

对于容明岳,小妾的事一闹出来,琴娘就已经对他心如死灰了,再不奢求什么虚幻的夫妻情缘。

眼下唯一t让她牵肠挂肚的,就是容渝的婚事。

容渝与容洇同龄,两人相差不过几月,早几年,容渝的婚事就一直在张罗中。

容渝虽为庶女,但实则在府中也是嫡女的待遇,单凭一个容明岳太傅的身份,来提亲的人家也并不少。

但容渝自幼与容洇争抢惯了,容洇进宫当了皇后,容渝的眼光也因而拔高,只想着处处要压容洇一头,来提亲的人家一个她都看不上,久而久之便蹉跎到了现在。

琴娘自也着急,想到当年的事,心里又隐隐生出几分后悔。

谁能想到,几番变故,褚南川依旧能绝处逢生,而最终坐上那个后位的,还是容洇。

若是当年,没有让容洇替容渝的话,说不定眼下坐在那后位的,就是她的阿渝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过琴娘也已想好了,现在外面都在传容洇同容府关系不好,所以有些人家还在对容渝的婚事持观望态度。

有了这次容洇的相邀进宫,到时她再寻人多传些风言风语出去,让人知道容洇和容渝两姊妹关系亲近,来提亲的人家也能比现在的更好一些。

而未来容渝嫁到夫家去,除了容府,也能再多一个宫里的容洇作为掌家的筹码。

她会给她的阿渝挑一个最合适的权勋之家,即便比不上宫里的容洇,也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骏马踢踏着四蹄,从容府门前离开,穿过闹市往宫城奔去。

车辙声重重,带起阵阵迷尘。

和细雨绵绵的春日比起来,近来雨水渐少,晴天也多了起来。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天色蓝得宛若一块无暇美玉。

容洇从未央殿往仪景殿而来。

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熏得仪景殿前的几个小太监昏昏欲睡。

远远见到皇后娘娘一行凤驾,几人身子一抖,忙揉了揉迷糊惺忪的一双眼,打起精神来,规规矩矩低头腋手行礼:“娘娘。”

容洇目不斜视往里而去。

等在仪景殿内的容明岳和容渝早便听到声响,直起身子恭敬拘礼。

容洇摆手让他二人平身:“都是一家人,父亲和阿姊太过客气了。”

自入宫以来,容洇便与容府再无往来。

虽关系不热络,但该有的客套寒暄还是要有的。

容洇面上说是思念亲人,这才召他二人进宫。

但容明岳直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试探性开口:“不知娘娘急召入宫,到底是为何事?”

容洇扯唇:“父亲这话太过见外,难道没事就不能召父亲与阿姊入宫了?”

有小宫女进来依次给三人奉了热茶和糕点,又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容洇坐于高座之上。

两旁落地的错金狻猊香炉香雾袅袅。

殿内气氛森然,饶是在府中无法无天惯了的容渝心底都有些发怵,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高座之上的容洇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和之前一点也不一样了,和她对上一眼,双腿就不自觉发软打颤。

容渝低头避开容洇视线,不敢再往高座上看。

容洇将她反应尽收眼底,轻抿一口茶水。

“宫中事务繁忙,前几年父亲生辰,女儿不能亲到府中给父亲贺寿,是女儿不孝,今年刚好得了空暇,女儿便想为父亲在宫中设一场小宴贺寿,以作弥补。”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饶是容明岳也辨不出来什么不对。

或许,真如琴娘所说,容洇垂帘听政以来受到的阻力太大,这才想修覆同他的关系来拉拢容府?

容明岳抚着手中茶盏沈思。

若是如此,倒是正好合了他心意。

容明岳起身拱手。

“臣之生辰,怎能与朝堂政事相比,娘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皇上重伤昏迷,有娘娘坐镇朝政,是大乾百姓之幸。”

朝堂上臣子的做派,容明岳向来拿捏得很好。

言罢,又顺便问了几句小太子的近况。

即便,除了早朝时遥遥见上一眼,私下他与这位外孙再无旁的接触,也并不妨碍他作出一副慈祥模样。

“小殿下的眉眼,同娘娘幼时长得一模一样。时间过得快,一转眼,娘娘已为人母,可惜的是,渝儿的婚事到现在也仍旧没个着落,还是该早些定下来为好。”

容明岳记得出门时琴娘说的话,到底还是不忍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容渝在婚约一事上吃苦。

“父亲说的是,确实不该再这么拖下去。”

容洇似赞同般点头。

“不过,比起替阿姊说亲,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问一问父亲和阿姊。”

容明岳右眼皮莫名一跳:“……不知娘娘想问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从高座上起身,容洇缓缓踱步至二人身前,唇畔含笑。

“本宫想问问父亲和阿姊,是否还记得当年本宫退婚时候的情况?”

只是语气再正常不过的简单询问。

容明岳和容渝两人对望一眼,却蓦然止住话语。

容洇将他二人反应尽收眼底。

大殿陷入一阵诡异般的死寂。

“……你丶你都知道了?”

容渝握着茶盏的手在抖。

一个不慎。

茶盏直接砸落地面。

“啪——”

瓷片碎溅,落了满殿的星点痕迹。

容明岳坐在原位,双手抚膝,佝偻着腰,重重叹一口气。

更早的更早,在褚南川未出征之前,他迟钝地发现容府旁出现禁卫军打探消息的痕迹时,就已经知道,当年这事,瞒不了多久了……

也是他当时一时疏忽,听着宫里传出的帝后二人不和的消息,一时疏忽大意,府上奴仆嘴碎,一不小心就让宫里来探消息的人钻了空子……

——

当年。

褚南川一朝落难。

容洇同他的婚事作废。

向来与褚南川不对付的二皇子一跃成了新太子。

像是要故意恶心褚南川,入主东宫的第一日,二皇子便派人到了容府,要择容家女做自己的太子妃。

除去已同褚南川定过亲的容洇,容府自然就只剩下容渝一位合适的女郎。

骤然得知自己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容渝又喜又惧。

喜,为的是太子妃崇高的地位。

惧,则是因新太子的坏名声。

琴娘左右权衡。

当夜,亲自将容洇画像赠到了到府中替二皇子传话的太监手里。

第二日,新太子妃的人选就落在了容洇头上。

宫人到容府报喜。

消息传出。

容洇不愿,绝食以明志。

容渝亦不甚情愿。

既不想舍弃太子妃的头衔,又嫌弃二皇子的为人。

两厢纠结。

容渝埋在琴娘怀里闷闷不乐。

琴娘安慰女儿。

“那二皇子脸上生了一个大寤子,人长得丑不说,又是个脾性暴躁的,听说每月在他房里毙命的丫鬟没有十个也有九个。”

“容洇要享太子妃的福,先得看她有没有命能挨得过二皇子的磋磨,你又何必要眼热她?”

被亲娘这么一劝,容渝总算破涕为笑。

只在容明岳面前,琴娘的话又变成了另外一套。

“旁的不说,单论阿洇身为嫡女的身份,为了护住整个容府,她也该主动嫁过去。”

“妾知晓阿洇与那废太子一往情深,妾也不愿做那等棒打鸳鸯的人,可阿渝性子天真烂漫,实在对付不了深宫里的那些手段,再没有比阿洇进宫更合适的人选了。”

“太子妃是何等高的位置,外头不知多少人羡慕阿洇。二皇子不计较阿洇曾与废太子定过亲,已是阿洇不知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琴娘一句接着一句,循循善诱,本还在犹豫的容明岳定了心思。

“你说的对。可如今阿洇为了那废太子闹绝食,死活不肯答应……”

“那还不简单?”

琴娘靠到容明岳耳边,小声。

“阿洇不是将那废太子当块宝吗?老爷您可以……”

躲在窗外偷听的容渝被琴娘的心计吓了一跳。

转而又沾沾自喜起来。

都是容洇活该。

她巴不得看她落魄。

容洇全然不知外头发生的事。

她平静坐在房中。

面前饭菜放至冰凉,冷冷的一层油垢在面上浮动。

明秋将菜拿去热了一回,红着眼眶劝:“小姐,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容洇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吃不下。明秋,哥哥回来了吗?宫里宁贞可有递消息过来?”

明秋沈默,摇了摇头。

褚南川突然落难,圣上大怒,为不连累到容洇和容泽,宫里主动断了和容府的联系,就连宁贞也音讯全无。

容泽因褚南川落难,亦被同僚为难被迫差遣离京,四处消息闭塞,关于褚南川的消息,容洇一点也没办法探听到。

屋内安静下来。

外头闯进来一个丫鬟。

主t仆两个噤声。

那丫鬟对容洇行个礼,说是来替容明岳传话的。

“老爷说了,他不想逼二小姐。可是今日二皇子又派人过来了,若是二皇子再不应下婚事,冷宫里那位废太子的命,可就保不了了。”

微风吹动窗外枝叶。

从白天至黑夜。

又从黑夜到白天。

容洇平静抹干脸上泪水,主动去找了容明岳。

她说:“我嫁。”

“但是在那之前,我要进冷宫去,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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