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正文完】
097
“你听说了吗?容太傅后院独宠的那个小妾, 这些年一直用容府的钱在外面养野男人,最近才被抓到……”
“什么抓到的,听说是那小妾自己承认的。容太傅不是没了官职, 那小妾知道了,和容太傅说了要从府里出去, 容府里都快闹翻天了。”
“那小妾同容太傅生出来的女儿……”
“谁知道是不是容太傅亲生的,这么多年, 那小妾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和那男人勾搭上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谁能说得清楚?”
“不止容府, 贺府也出事了,那贺太尉狗胆包天私通外敌, 在宫里意图谋害小太子, 听说大理寺还在侦办其中细节,若是真落实了,可是要杀头株连九族的大罪……”
“啊……贺太尉不是刚从北境来都城没多久,怎么会这样……”
“行了行了, 大过节的, 说这些晦气的作什么。”
同伴出言制止, 另一人连忙噤声。
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花灯节。
都城花灯绽放, 人声热闹喧哗中,满城光影。
在穿城而过的溪边, 有一浓荫匝地的古树, 每年逢十五元宵, 都城百姓均会到树前挂绸祈福, 以求得今年神泽庇佑。
已经入夜,古树前依旧人来人往, 鲜艳的红绸挂在枝头,迎着夜风高高飘扬。
褚南川一手抱着小郎君,一手揽着容洇,一家三口行走在街上。
是在夜里,三人也都换上了简单的衣衫,但即便如此,一t家三口出色的外貌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从白天逛至晚上,小郎君吃了一路小摊上的小吃食,现下肚子还在鼓着。
看见红绸飘扬的古树,小郎君伸出手:“母后,我也想要去挂那个。”
“好,去吧。”
褚南川走到树下一家卖红绸的小摊前。
那小摊贩本就是居住在这附近的百姓,见褚南川和容洇二人瞧着面生,便问:“二位是第一次来这里?”
容洇看一眼褚南川,点头:“家里孩子想要看看,便带他来了。”
“小公子长得真可爱。”
小摊贩笑眯眯看着被褚南川抱在怀里的小郎君,将一根红绸递过去:“来,小公子,拿好喽。”
“谢谢。”
突然被夸可爱的小郎君双脸红红,两只手抓过红绸:“爹爹,我要再高点。”
小郎君记得母后的的嘱咐,只有在宫里才能叫父皇母后,出了宫要叫爹爹娘亲才行。
褚南川把小郎君放到肩上:“这样再试试。”
小郎君努力伸直手,将红绸挂到最高的一簇枝丫上。
飘逸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小郎君闭上眼,两只小手合十,在心里悄悄许下自己虔诚的小愿望。
——
冬去春来。
从冰雪皑皑的冬日到绿意盎然的初春。
冰消雪融,万物覆苏。
又是一年新春。
宫城里的花木睡过严寒肃杀的冬日,三月里春风一吹,处处便都有了生机。
杨柳抽条泛出油绿,长宁殿的海棠和玉兰也努力地招展。
枝头葳蕤翠叶中深藏数点浅红和淡白,皆是欲绽的花苞,虽还未真正盛开,但在春光映照之下,蜂蝶跟着翩跹,别有一番盎然之意。
慵懒的晨光柔软,透过半开的格扇,洒下遍地细碎的光斑。
窗边的红木衣架上,端方立着的那顶龙凤花钗后冠借着这几缕微弱的光线,折射出一阵熠熠生辉的光芒。
凤冠由宫中银作局整整历时三月费心打磨而成,做功出挑而精细。
冠饰以最上等的金料为原料,通体呈金黄的颜色,最前头九龙四凤衔着一朵下坠的金穗球,取的是龙凤呈祥之意。
前后花株各十有二,后配上三片金蝉鑻金博鬓,博鬓上并用铺翠滴粉缕金装珍珠结制,一串又一串圆润纯净的珍珠自博鬓上整齐垂落,华贵而又精美。
长宁殿殿门大开。
正殿前,十六位宫女手捧着戗金彩漆的万福凤盘,分列静侍两旁。
在她们恭敬鞠腰捧着的漆盘上分门别类摆放好容洇于封后大典上需用到的首饰和衣物。
明秋跟着容洇在宫里呆了几年,已算得上宫中的半位老人,办事利索,资历经验也足,但封后这样的大场面,单凭她一人也难免局促,是以梳妆台前还站了五六个帮忙打下手的小宫女。
挽髻梳妆,明秋步步小心翼翼。
妆容是最为正式庄重的珍珠妆,除去面上敷粉和唇上染脂之外,还要以珍珠为锚饰,替代花钿丶斜红和面靥。
容洇唇畔天生两粒对称的绛红小痣,同贴在额中与左右眉梢上的珍珠相映成趣,自成奢华而又妩媚的意态。
梳妆完毕,明秋将手上多馀的东珠放下:“好了,娘娘可以起身了。”
容洇依言从妆台前起身。
该换衣了。
低头捧着漆盘的宫女依次上前,先是里衬丶中单……
最后。
是明黄织金的凤袍。
容洇微张开手臂,由捧着衣袍的宫女一左一右替自己将衣服穿上。
繁缛宽大的裙摆层层叠叠,逶迤下坠间,露出其上绣着的巨幅凤凰图案。
凤凰引颈展翅翺翔,随着灿烂的金黄流光浅浅浮动,似乎下一秒真要引吭高歌,穿过长宁殿的隔窗朝高空而去。
一切穿戴好,明秋同另外一个小宫女取下一旁架子上的凤冠。
冠饰重量压人,沈沈压在容洇头顶。
明秋替容洇仔细捋平身上衣袍的每一丝褶皱,最后一眼打量容洇此刻的模样,忍不住眼眶发红。
容洇含笑看她:“哭什么?”
明秋边笑边擦泪:“这么多年的兜兜转转,奴婢这是替娘娘和皇上高兴呢。”
外边软轿早就等着了。
容洇朝外走去,裙摆随着步伐款款起落。
软轿徐徐,过乾清门出内廷,最后抵达太和殿。
明秋扶着容洇先从东侧侧门进去。
褚南川和小太子都在这里等着。
父子二人都换上了和容洇同色系的明黄锦袍,不过花纹略有不同。
褚南川衣服上的是与容洇衣裙上的金凤相配的九爪金龙。
小郎君的则是小小一条笑眯眯的小金龙。
尺素依偎在小郎君脚边,身上白色的毛毛洗过梳过,蓬松成软乎乎的一团。
听到脚步声传来,褚南川和小郎君齐齐转过身。
看到站在面前的容洇,父子二人眼底的眸光惊艳亮起。
容洇头一次在他们面前这么盛装打扮,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咳一声,开口叫褚南川:“和哈图的事情都商量好了?”
褚南川点头:“嗯。”
北境战事结束,成败已定,对于柔然王和海桑相继出事身亡的意外,旁的人不敢多言置喙,哈图成功坐上了皇位。
而山崖之下容洇恰巧碰到的失忆的小环,正是柔然圣女,哈图登基后,二人顺理成章地成婚。
在位的哈图有意向大乾释放善意,得知封后大典的事,同小环一道携使臣前来庆贺。
小环虽记忆没恢覆,把脉问诊的功夫却没落下,顺道给正筹备同宁贞婚事的秦写墨问了一次诊,开了个神神秘秘的药方。
但哈图不知有什么事,还要私底下单独同褚南川说……
容洇:“他来找你是说什么?”
“真想知道?”
褚南川牵着小郎君的手走到她面前。
容洇被他这么一问,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圣女怀孕了,吃不下东西,他来找我讨要当初山谷下那份煎饼的食谱。”
容洇:“……”
圣女怀孕的事情,在哈图到来的这四五天里,容洇就已听他有意或无意地提起不下十遍了。
褚南川对此却觉稀松平常。
莫名给了容洇一种错觉:若是他是哈图,似乎能将此事喋喋不休地说上数十遍。
容洇:“他们都在外面等着,现在出去吗?”
朝臣们在殿外广场前列队,拱手等着朝见帝后。
褚南川:“等下,衣服有点乱了。”
他说是衣服乱,眼睛却只看着容洇的脸。
容洇姿色艳绝,平日里却不怎么喜欢敷粉妆扮,今日难得唇上抹了口脂,看起来分外柔软。
听了他的话,容洇左右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明明很整齐:“哪里乱了?”
“这里。”
褚南川柔声,手抚上她腰,倾身过去。
还没来得及靠近,先瞥见挤在两人中间的小郎君。
小郎君仰着头,同褚南川的目光对上,好奇地眨了眨眼。
褚南川一顿,大手覆上他眼:“闭眼,小孩子不能看。”
为什么小孩子不能看大人整理衣服?
小郎君不明所以,闭上眼的同时一把抱起身旁的尺素,擡手用袖子遮住猫儿一张软绵绵的脸。
尺素和他一样,都是小孩子,都不能看。
褚南川这才低头,亲上容洇唇瓣。
只是怕弄乱容洇妆容,他动作不敢太大,温温地含了一会儿,方撤离开。
腿边的小郎君依旧乖乖地闭着眼,连眼睫都不敢动。
容洇无声瞪一眼身前肆无忌惮的男人。
褚南川状似无辜。
“好了,出去吧。”
他执上容洇的手。
小郎君跟在二人身畔。
一家三口缓步从太和殿出去。
后面再带上一只尺素。
太和殿广场,跸道长长,两侧文武百官恭立。
宁贞丶秦写墨和容泽站在最前头。
看清太和殿前出现的容洇,容泽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王德全高声念诵册皇后文:“嘉庆元年,五月初五日夜,皇帝若曰:容氏有女,毓秀聪灵,参俪天极……琴瑟之音,莫不静好;椒兰之美,心甚悦之……”
王德全用了全身的劲,一字一字念得铿锵。
跸道尽头,明秋低头手捧凤印和册书,拾阶而上。
两旁乐官击鼓鸣声。
直至王德全念至册文最后一句。
念诵声止。
鼓点声停。
明秋捧着凤印抵达容洇身前跪下。
容洇双手接过。
跸道百官齐跪:“臣等,恭贺皇上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庆贺声不绝如缕。
容洇手捧着凤印。
鼓声已停,她心跳却躁动不止。
册文上的时间……明明是三年多前她进宫没多久的时候……褚南川的生辰宴之后……
她微有出神。
手被褚南川牵住t,顺势放进来一个冰凉的物什。
是用玉石刻就的一朵玉兰花。
小小叶片上有她的“洇”字。
容洇低下头,侧目望过去。
褚南川无声对她做了个口型:“是礼物。”
是很早之前就想给她的。
不过现在,也算不上晚。
春日晴朗,万物生长。
远处宫阙,玉兰娇盛。
枝头鸟雀拍翅而起,叶片哗然间,惊醒一树春意。
容洇含笑,缓缓握紧褚南川的手。
四季时光,辗转流逝。
由始至终,从来都还是,她与他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