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晨曦微亮,离云彻便从小屋中缓缓起身,走向了外面的荒原。
毫无生气的地方,远处只听见鸦声阵阵,这里离之前帐中应有些距离,但荒凉破败的景色却无甚分别。
登高远望,红日逐渐升高,照亮满天浮云。
她轻声呼气,静声感受周围枯叶扰动,沙沙作响。
直到一阵悠远的脚步声传来,她并未睁眼,伸手拿起周围碎石,朝着声源方向掷了过去。
“你的功力倒是没减。”姜肆反手接过石子,握在手心中,缓步坐到离云彻身边,“我就猜到你在这。”
“你这次来,是一直在跟着我?”晨间不比夜间柔情似水,炽热的日光照亮了一切阴霾,将唯一的明路指给自己看。
“是,不然我不会知道你在哪里。”姜肆似是也明白这话不好,眯了眯眼,“赵国如今定然不会放过离国,十五万大军,你想怎么处理?”
“离国如今不得不战,实力悬殊,硬撑下去也不是好办法,所以只能拖。”离云彻缓缓背过身,往山下缓缓走去,下山的路碎石遍地,身上的伤还尚未愈合,她走得格外小心,可身上的伤痛还是撕心裂肺一般,没有多久便出了一身冷汗。
“小心。”
转瞬之间,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右手忽然感受到一阵温暖。
那温暖尤为熟悉,她不擡头便知道是谁。
熟悉到如同那年东宫的日子。
离云彻缓缓站定,转头看到姜肆紧紧抓着她的右手,面上神色紧张,“注意看路。”
日光更盛几分,让她睁不开眼,也不敢看。
她强撑着疼意,从姜肆怀中缓缓起身。
熟悉龙涎香味轻车熟路地侵入她的心间,经久不散,她犹如食髓知味贪恋着吸取馀香,脚下的疼痛却一阵阵传来。
离云彻这才缓过神来,注意到地上的坑洞,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擡头却见姜肆面色凝重,沈声道:“我放心不下。”
“你说我自作多情也好,说我刚愎自用也好,可我放心不下。”
离云彻的笑容僵在当场,一时不知道做何回应,她明白姜肆的不愿放手,可这种感情于她现在而言,不知是福是祸。
“不论如何,多谢你。”
细细想来,也只有这句话合适。
两人一路无话,缓步下山,叔干山下还依稀可见些绿色,离云彻略微低下头去,几片野花开得正盛,点点花香弥漫。
“就到这里吧。”
离云彻率先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局面,双手轻轻搓动衣角。
“有些事,需要我去承担。”
事已至此,赵国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离国如今正是危难关头,她若不在,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出乎意料的,姜肆并未多说什么,像是早就想到她会如此,只是眼底的落寞之色尤为凝重。
离云彻都看在眼里,却也说不出安慰之语,转身之时,却听姜肆言道:“你早已做出选择,只是我一直不愿放手。”
其实她也何尝不是?
只不过她从未说出口。
晨间的决绝显得昨夜的浪漫格外愚不可及,离云彻尤为内疚,却也无计可施。
脚步缓缓往前,本应迈出的步伐却沈重万分,她再也没有之前拒绝姜肆的那种冷酷无情,如今的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心也更为柔软。
一路上的景色逐渐变得荒芜,之前在叔干山瞥见的几抹绿色,到了雁荡山便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还多出几片暗红色的血液,触目惊心。
她强忍恐惧继续往前,山上逐渐刮起一阵山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冰冷的感觉席卷全身,牵动着全身的伤口。
又是一阵蚀骨的疼痛。
离云彻咬咬牙,继续往前。
下山的路有惊无险,拿着根粗壮的木棍只觉得安心不少,不过半山腰离云彻便看见营地所在,她几步小跑向前,还没等到进营帐,却见副将从内走来,看到是她,脸色惊讶无比,“军师?”
伸出的双手却还没等触到,副将却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阮军师,你通敌一事我已上报给将军,将军很为震惊,要你和我走一趟。”
离云彻哑然失笑,这小子还真是格外记仇,她没有过多表示,赵德炀的死便是她最好的证明,可还是被副将手下的兵带去了主帐。
祁钰正在焦头烂额应对那足足三倍多的赵国兵,一擡头却见一群人领着离云彻过来,登时起身,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没事?”
“我倒是没什么事。”离云彻被这些兵架着,身上的伤口又是一番撕裂,脸色苍白得很,完全不是一副无事的样子。
祁钰心中明白,赵德炀的死与她定然脱不开关系,叫那些人都下去了,直接问道:“你实话和我说,赵德炀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离云彻倒也没有废话,十分平静:“我杀的。”
祁钰一听这话紧紧皱眉,坐回了原来的主位:“可我们兵力不过五万,如今赵国近乎举全国之力,足足十五万,如何能比得过?”
“只能拖。”
离云彻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机会难得,若真要拖到赵国灭亡之际,不知要等到何时。
“你想拖到什么时候?”祁钰面色已然凝重不少,他作为将军,想得看得都比离云彻要多,起码他要保证他手下的安危。
“拖到赵国人意志不坚,弹尽粮绝之时。”离云彻眼神尤为坚定,如今赵德炀尸骨未寒,赵国兵士气正盛,可若过些日子,等这些人打几场败仗,没了气势,纵使再多也是不堪大用。
祁钰明白她的计谋,缓缓点头,但还是有些疑问:“可赵国如今气势汹汹,若此时拦不住,之后要挫他们锐气,可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点我也清楚,目前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杀了对方主将,如今群龙无首,智取与我们而言,胜算更大。”
离云彻将手中地图摊开,将计划娓娓道来:“如今赵国二十五万大军从蒙阳,宁远,洛启三处分批进攻,光宁远便有十五万,可赵德炀已死,军中无主,我们派几人潜伏于赵国军中,便等时机成熟挑拨离间,自然军心涣散四分五裂。”
“你的计谋可行,只是这奸细还需等好生培养,不可冒然使用,可不过几天便要有场恶战,倒那时究竟如何?”祁钰静静地看着桌上地图,眼神又恢覆了那种不见光日的黝黑。
她缓缓叹了口气,“这几日能躲便躲,能逃便逃,不要与敌人硬碰硬。”
离云彻有计谋,有谋略,可是都不能在实力过于悬殊中展现,起码不能正面应敌。
“将军,东阳来信。”统帅不得已从外闯进,看到离云彻之时还是没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但他见面色凝重,不敢多待,赶紧下去了。
“东阳来信,都说了些什么?”离云彻凑了过去,却见阿洵要他们回东阳,将此事与他解释清楚。
离云彻断然道:“不可,如今赵国驻守边关,怎可冒然回都,上疏便能解释清楚。”
“他也许对我不放心。”祁钰望着那份奏章,鲜红的玉玺章方方正正印在上面,昭示着王的权力。
他思忖良久,还是言道,“要不你回去一趟,与阿洵解释清楚,我就在这里以防赵国随时进攻。”
离云彻摇摇头,眼神中更添几分坚毅,“都城之事何时解决都可,如今边关才是最要紧之时,我断然不会离开。”
“好。”他紧抿双唇,将离云洵的命令放在一旁,不去管它,可望向她的神情却格外探究,似乎明知故问一般,问道:“是姜肆救你出来的。”
离云彻点点头,“是。”
祁钰有些自责,低下头去:“怪我,没识破赵德炀的计谋。”
“没事,都过去了。”离云彻没多说什么,两个人的尴尬就在附近赶也赶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祁钰才缓缓开口,“你要和我们一起回离国吗?”
“嗯,等赵国的事情解决完。”离云彻没说下半句,祁钰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继续低着头,默不作声,良久,低声嘟囔了一句。
“原来你也会等待别人啊。”
可惜,风轻轻带走了这句话,向着远方飞去。
离云彻没听到,却也根本没有在意。
她如今再想,离云洵的命令,到底他对祁钰不放心,还是方家意有所指,连带着对自己不放心?
若是前者还好办些,后者牵扯到皇位利益,可就值得深究。
她总是不愿意与阿洵走到撕破脸皮那一面的,尤其是见证过大周的夺嫡之争后。
可她意外杀害赵德炀之事想必东阳对比微词颇多,想要用其对她发难也是情理之中。
她沈思着走回营帐,却没想成想副将带着统帅堵到她的面前,来势汹汹,“阮军师,今天你不把之前在赵国世子面前的话解释清楚,不要想着回去。”
统帅联想起了她的古怪来历,更是尤为嚣张,“我已经将你的事情上报给殿下了,将军袒护你,殿下也会包庇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