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我怎么了。”
“低血糖。”
商思渺从床上坐起来，越过罗凌看向别处，整个房间干干净净，墙上的那幅雕版画是唯一的装饰品，和闻溪村罗凌刻的那幅很像，但这幅上面只有竹子。许多一闪而过的画面出现在商思渺的脑海里，最后定格在她晕倒的前一秒，罗凌对她说的那句话。
“向炎呢。”
罗凌站起来，看了看房门：“小炎昨天守了你一夜，我刚叫他下去吃点东西。”
商思渺点点头，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罗凌没有上前，还是站在一边看着，直到她脚下一软，像蛇褪下的皮一样服帖在地上，罗凌才过来接住她，但她左手一擡，拒绝了罗凌的靠近，她只是没做好准备，等缓过劲就可以自己站起来，而且，她受不了罗凌的靠近，那种像是在她脊背上打了针麻药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很悲哀。
罗凌带着固执的商思渺下楼去了厨房。商向炎刚喝了点粥，吃了罗凌早上带回来的包子和油条，在厨房洗碗，听见动静，转身见到了气色还不是很好的商思渺，姐弟俩相视无言，罗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商向炎问商思渺喝不喝粥，商思渺点头，就见商向炎在粥里放了白糖，搅了几下才推给她，眼眸低垂，像家门口那颗沈默的野草。粥很糯很甜，商思渺四五口吃完，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打破了宁静。
这两天是周末，商向炎可以休息，但等周一他又需要去上班，商思渺知道昨天自己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做出了偏激行为，说了难听的话，这完全不利于让商向炎反省醒悟，她借着早上这个机会，又向对方询问了个中细节，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一种形式，毁了商向炎的未来。
“你现在知道这里面的陷阱了么？”
商向炎滚了滚喉咙：“不用说那么多，罗凌哥昨天就和我说过了。”
说到罗凌，商思渺也有一肚子疑问，她见罗凌不在，问道：“你和罗凌，怎么认识的。”
商向炎没回答，反而问道：“罗凌哥真是你前男友么？”
“这是我的事，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那签合同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时候跟我赌气？这是关乎你学业和未来发展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你是不是傻？”
“所以前几年你去哪儿了，现在我成年了，有承担责任的能力了你就回来了？凭什么你可以管我？从小到大你都讨厌我这个弟弟！觉得我烦！觉得我除了制造麻烦一无是处！那这次也不要管我好了啊！我就是自愿被骗的怎么样！我傻逼行了吧！你最聪明！你全世界最聪明！”
商思渺被吼得脑袋嗡嗡响，除了震惊还有一丝委屈，她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却被商向炎误解，心里有股情绪让她压不住：“我不管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来都不讨厌，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了你……你就是傻……”
商向炎气愤地转头，然后又听见商思渺说“我也是”，他眉头轻皱了下，眼底泛着一层水润，不想让商思渺看见。
门外的罗凌其实一直没走，他靠在墙后面听姐弟俩吵架，等差不多了才又进去，商思渺手撑着厨房里的桌子，摇摇欲坠，有些站不稳的样子，他顿了一秒，上前站在商思渺旁边，问厨房里的两人要不要去客厅坐会儿，商向炎说不想，先离开上楼回了房。商思渺没那么多力气，便到客厅休息。
商思渺和罗凌各坐在左右两侧的单人沙发上，罗凌悠闲地在回覆手机消息，商思渺却坐得有些煎熬，她犹豫着开口问罗凌，和商向炎是怎么认识的，罗凌回覆完消息，从兜里拿出另外一只手机，边看消息边回答，他说自己有天碰巧路过，见到了蹲在家门口看明信片的商向炎，商向炎说见过他，高考的时候，他和他姐靠在一辆摩托车上，远远地望着校门口，当时他以为是他姐的朋友，毕竟扎着头发，远处看像女生。
“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他，我是你姐的前男友，和平分手。”
商思渺看着罗凌，刚才对方说话的时候，只擡眼看了她几次，短暂得几乎没有眼神交流，这让她意识到罗凌没放不下，也许对方有过很多人，和她的这段感情也不算什么。她感觉心口有一阵轻微短暂的刺痛。
“谢谢，向炎这两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一会儿我会带他走。”
“行，我有个律师朋友，如果有需要，可以打我电话。”
“谢谢，但我会尽量不麻烦你。”商思渺休息够了，有了些力气，打算上楼带商向炎离开，但商向炎已经睡着了，趴在床上，脸朝外，商思渺看见了对方眼下的乌青，想起罗凌说的，商向炎昨晚守了她一夜。
“等小炎睡醒再走吧。”罗凌突然出现在商思渺身后，把她吓了一跳，身体的反应能力没恢覆，又使她没站稳像是要往前倒，罗凌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后抱的姿势把她搂进怀里。两颗心脏一颗快，一颗慢，隔着肋骨与皮肤，震颤却依然传到商思渺的耳膜。商思渺感觉到胸前的手有一瞬间的收紧，随即放开。
“我知道了，谢谢。”商思渺落荒而逃，带着一颗越跳越快的心。她回到昨晚睡觉的房间，靠在门背上，想起刚才的意外，渐渐用手抱住自己，她曾经和罗凌情不自禁丶耳鬓厮磨，他们曾经那么近，就像刚才。
可那已经是曾经。
商向炎睡到中午也没醒，商思渺只好和罗凌一起吃午饭，菜是罗凌出去买早饭时买的。商思渺看罗凌站在厨房里熟练地做菜，恍如隔世，也有种荒诞感，仿佛他们还没有分手，罗凌现在在做她最喜欢的菜。
罗凌做的都是家常菜，其中一碗西红柿炒蛋最后撒了一把葱，商思渺上桌见到那碗红黄相间充满食欲的菜上一点绿时，更觉得荒诞。她小心地夹起一筷子，不可避免地粘上了那点绿色，放进碗里用筷子的头扒开，吃了一口发现下面还有，就好像在躲迷藏，每一口都有“惊喜”，让她不得不放慢吃饭的速度。
碗是商思渺洗的，水槽边的架子上还有半截没用完的小葱，她沥去碗上的水，拿起那把绿油油的小葱扔进垃圾桶，扔完又检查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了相似的身影才继续收拾碗筷。
罗凌在厨房门口看着，假装咳嗽了一声，引得商思渺转身寻找声音来源，罗凌肩膀顶了一下门框，抱着手臂走进去，目光从商思渺身上慢慢移到垃圾桶里，那簇绿油油的小葱仿佛在委屈地招手求救，分叉的几根伸出了桶壁，无辜地矗立着，他轻抿了下薄唇，狐狸眼变得有些细长，说道：“是这把葱咬你了吗？我觉得，它好像还能用。”
商思渺有一点点愧疚，刚才扔葱的行为完全参杂了她的个人感情，是“不理智”的，她边说边打算去捡：“对不起，应该不是很脏……”然后手被罗凌拉住，远离垃圾桶表面，罗凌像是带着无奈和淡淡笑意，说道：“想毒死我？这么恨我这个前男友？菜里放葱是我不对……”
“罗凌。”
“你到底什么意思。杭州那次，我就相信你已经从我们这段感情里走出来了，虽然我很不甘心，你凭什么可以那么洒脱，但这两个月来，我也试着放下了，可是这次，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向炎的事，还有今天的种种迹象，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朋友，我不希望你做那么多。”商思渺很想问罗凌，知不知道那种被反覆抽打的疼痛，同一块地方，被弄伤很多次，伤痕累累到最后，也留不下一块好疤。
罗凌清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商思渺强忍的眼泪，眼底闪过一丝懊悔，稍纵即逝，他开口道：“没什么意思，我这个人对朋友比较上心，说过的话也想一件件做到，确实忘了考虑你的感受。”
商思渺觉得罗凌说话比不说话还伤人，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些话伤在哪，但就是难过，“我知道了，随便你吧。”她这样敷衍地回答道，然后走开，罗凌在她背后又说，“渺渺，至少在小炎这件事上，我是真心想帮你，之后任何问题都可以打我电话。”
在商向炎睡醒后，商思渺带着人离开了罗凌的庭院别墅，八月的北京太热了，还闷得商思渺喘不上气，空气也不好，天都不是那么蓝，她忽然很想念那段上山的路，风绕在她指尖，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趴在车后面，说风大迷了眼，然后前面的人就会转头，隔着那黑洞般的头盔望着她，最后什么也没说继续开车，只是风的气流声减弱，而她在一片混乱中，睁开了眼。
商思渺看了眼微信里的黑名单，最后熄了屏，什么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