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啼鸟之歌
合作的确愉快,不用郁封再劳心费神一切要怎么进行。这要归功于伊塔洛斯出色的教学能力,郁封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与之合作的事情会这样顺利。
伊塔洛斯口中哼着曲调,轻而略带磁性的声音让人轻易陷入其中。他似乎专注于教学,那双浅色瞳孔在与人对视时格外有吸引力,以至于郁封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感到安心与平静——服从者外表的蛊惑。
几秒之后,谁也没有移开。伊塔洛斯的眼神那样专注而平静,郁封心神一动,他忽然察觉到,这人其实没有看他,而是透过他在回忆什么。
“既然你要合作,就得专心。”伊塔洛斯说,“就算是合作,我也不会刻意停下。”
既然伊塔洛斯走神不会影响教学,那么自己走神就会影响学习么?
“……啰嗦。”郁封飞快地皱了一下眉,然后侧开了脸。靠得太近,能感受到说话时的喷洒的气息。
一切像月光。
伊塔洛斯告诉对方,哪里该进,哪里该退,哪里又该转身。在一首并不完整的曲子中,感受整体的节奏与韵律。很简单,支配者只需要会一些动作,并且把它们表达得柔美流畅,剩下的只要完全交给他,跟着他的步伐来。就算支配者一窍不通也该学会皮表。
郁封的表现让他满意,起码不是令人头疼的初学者。他似乎有些天赋。
一开始时他的动作还磕磕绊绊,等到三五遍后他已经能完全跟上伊塔洛斯的节奏。不再是伊塔洛斯单方面带着他,而是真正的产生互动。
按理说,能力出众的学生应该让老师满意,可伊塔洛斯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少。他非但没有夸奖优秀的学生,反而在这次练习收尾之后结束了教学。
“到此为止吧。”伊塔洛斯说,同时松开了对方的腰。
“我还有些生疏。”郁封追求完美,或者说,任务完成度。
他认为他还可以精进,所以立即开口。几乎没怎么思考。
伊塔洛斯径直回到软椅上,支配者跟在他身旁,如果他们关系再好上一点,支配者说不定会直接拉他起来继续。
“我累了。欲速则不达。”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敷衍,“你可以自己去覆习。”
总之,他不愿意完全让支配者学会,更不想亲手教导对方完全学会。
这有些奇怪,如果不愿意,他可以在一开始就选择其他。
可是伊塔洛斯对于他人学习这舞没什么抗拒,他甚至想要它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沈思良久,觉得这种意识应该是想表达,‘这支舞跟平常的想必没什么不同’吧。
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又恢覆如常。
既然伊塔洛斯都这样说了,郁封也不想过多纠缠对方。于是遭到拒绝后,他躺在床上,开始回忆步伐与动作。只是那双浅色的眼睛时不时出现,总是让他的思绪跑偏到呼吸与接触中,这干扰了他的覆习,让郁封有些恼怒。
断断续续地回忆两遍后,郁封昏昏欲睡。他非常专注地记忆,那些动作在他脑中唤醒了一些莫名的既视感,它们在帮助他记忆也在干扰他,让他的精力消耗非常大。
但他不能睡。
商人任务还未完成,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因此他必须做点什么,就像主动向伊塔洛斯提出合作那样。
只是有一件事在此之前要解决。
“唉。”
叹息第六十三次响起,郁封坐了起来。
就算房间很吵,老树的唉声叹气也能穿透它们准确传入人的耳朵,这声音往往会持续很长时间,难免让听者心中产生一点烦躁。
“唉。”
郁封觉得,如果他不去解决,这棵树很可能在接下来的每一晚都会打扰他休息。
因为力量混乱影响精神状态,他的睡眠质量也谈不上好。
解决了这棵叹息的树,他才有心情继续接下来的事。
郁封推开窗:“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那棵树沈默片刻,集中精力理解了他的话,连忙晃着叶子回答:“有,有啊。你要帮我吗?真好啊,你真是个好人。好人呐。”
然后又陷入沈默。
不会连怎么帮忙也要他追着问吧?
还好,这棵树还没那么让人心梗。
他说:“帮我把……把……硌着我的东西……拿走好不好啊?它在……在……在我,好像,好像在我脚下。唉。我浑身酸痛,都分不清到底哪里不舒服了。唉。”
只是说话到关键点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爱说废话罢了。
“去么?”郁封问,然后转身。
伊塔洛斯已经站在他身边了,悄无声息的。
在不惊扰他人的情况下,从窗户下去比较方便,只是会被花朵们看见。看见就看见吧,没有关系,反正他们不论做什么,都逃不过这些眼线,索性大大方方的。
伊塔洛斯带着郁封跳窗,平稳落地。
花朵们被惊醒:“姐妹们醒醒,有采花贼!”
“救命!”
“救救救救救!”
如果她们有腿,恐怕已经逃出庄园的范围。伊塔洛斯觉得她们有这个潜力,因为有几株花已经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硬生生把自己从土里扯了出来。郁封把她们扔回花圃。
伊塔洛斯竖起食指。
花朵们在风中瑟瑟发抖。
老树的叶子摩挲着:“来吧,来吧,好心的客人。”
“这里,这里。”
树的根系在土地中扭动,指引他们来到正确的位置。靠墙的隐蔽之处,巨大的树冠遮挡了上方,除非沿着墙根进入,否则谁也不会发现他们。
那截根系破土了小半。浓郁到窒息的甜腻从泥土的缝隙中散发出来,花朵们在旁侧,意识到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后低声嬉笑起来,明明没有五官却让人感受到莫名的看热闹心态。
“如果你们离开,我们就当做你们没有来过,不会告诉任何人。”花朵们的话似曾相识。
可惜他们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郁封开始使用能力将那些土移出,老树的根系盘根错杂,靠近主干的地方尤其,似乎在保护主体,他不得不去外围然后再往里深入,避开那些根。
“离开吧离开吧。”
“公爵会生气,他生气很可怕!”
郁封咳嗽两声,眼泪又从眼角溢出,烦躁与冲动从他心底蔓延,头晕目眩。很难说出这是什么感觉,但他很想靠近在场的另一人。虽然说人这个字有些勉强,但人形的生物让他感到安心。他本能的,想把这些情绪发泄给同类。
见鬼了。
力量控制出现偏差,一捧沾染红色液体丶异香的泥土落在伊塔洛斯鞋上。
郁封静静地望着伊塔洛斯,好像他们的教学还未结束,依然情深意切的对视。
这样下去,保不准支配者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妙的事来,真可怕啊那目光。
又哭又哀怨,天使最见不得人哭泣了。
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朝着郁封蔓延过去,很快,那些甜腻的气味被隔绝在外。支配者的眼泪终于不再流出。
树根之下有很大一块空间,他们可以看见,青灰色的肢体堆叠其中,浑浊而无神的眼球填满了所有角落。
这里竟然是庄园填埋尸体的地方。
如果说,甜腻的香味都是尸体所散发出来的,那么整个庄园会不会都被尸体堆满?
伊塔洛斯认为很有可能。
香味有什么效果已经不言而喻,那么为什么它们是从尸体中散发出?
木质軲辘由远及近,几个人影推着半人高的箱子从庄园外走来,伊塔洛斯透过缝隙,看着他们沿小路走到玻璃花房前。
管家正站在那里,然后他们一同进入。
“嘻嘻嘻嘻,别看啦,多不好意思!”
“管家在外面,如果我告诉他这里有客人,他会不会奖励我?”
“会的会的!管家一向大方!”
她们嘀嘀咕咕一阵,异口同声:“你们看见了秘密。”
“如果你拿出让我们满意的东西,我们就不会告诉公爵。”
伊塔洛斯:“哦?”
“作为交换的诚意,告诉你另一个秘密,”花朵们说,“你们被人看见啦!”
“当然我们不会告诉你她是谁,因为她已经跟我们达成交易!”
花朵们开心地几乎唱出了这些话。
看来,她们对公爵也不是那么忠诚。
伊塔洛斯距离宅邸太近,客人们就汇聚在一起,老实说,他所在的位置确实没法分辨出究竟是谁看到了他们。郁封对此无所谓。
没多久,那些进入玻璃花房的人就装好货物离开。伊塔洛斯看着用深色的布遮盖的,巨大的箱子,他想到离开裁缝铺时遇到的那些,它们几乎相同。
庄园的鸟儿被送到了裁缝铺是吗?那些鸟儿是老裁缝用来制作裙子的材料。
不同寻常的材料……鸟儿真的是鸟吗?
他们看着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树舒畅地呼出一口气:“看来你们已经找到了,就是那里,帮我把它们都弄走吧。”
原本,树也该是保守秘密的其中之一,但他过于年老,记性也变得很差。最重要的是,他的消化系统已经完全跟不上仆人们掩埋尸体的速度,反正没多久活路了,不如最后过得轻松自在点。
树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他们也不会发现不同。”
郁封沈思,可是,他们又能把这些尸体送到哪里呢?他试探着伸出手掌,倒是可以把他们转移到庄园外或者湖里,但是后续发生的一切,就不是他可控的了。
伊塔洛斯按住支配者的手:“有些浪费呢。”
他看着那些青白的躯体,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四周的角落中涌出无数游影,粘稠的,正在怪笑的影子争先恐后地钻入树根之下。黑色的口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却如刀锋那样锐利,连骨头也能轻易撕碎,像在咬松软的白面包。它们一口口分食掉了那些层层叠叠的尸体。那些新鲜的,有的还会流出血液的,比如那位打翻杯子的女仆。还有那些服饰已经朽化,干瘪丑陋的客人。
扭曲又疯狂。
花朵们咯咯直笑:“这是什么呀,好可爱,像鱼一样。”
可惜郁封欣赏无能,他蹙眉,想后退,怕这些东西吃上瘾扭头把他也啃了。奈何伊塔洛斯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硬生生地看完怪物们的进食全程。
游影们吃饱了,主人也心情愉快。他们围着两人转了几圈,蹭蹭伊塔洛斯,又小心翼翼地靠近郁封,最终被瞪了几眼而委屈溜走。
“你太凶了。”伊塔洛斯心疼他的小宠物,“难道不可爱吗?”
郁封:“……”并不想接话。
他生硬地别开头问鲜花:“你们想要什么?”
花朵们得逞地笑出了声。
于是,他们割开手指,象征性地挤出几滴血。
让每一朵花都得到报酬那不实际。
“如果你们确实保守了秘密,我会支付剩下的。”伊塔洛斯说。
花朵们表示可以。
对哦,差点忘了,国庆快乐~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