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线
新限行区的生成是否人为,那些事情与他无关。
05留下与那些人交谈,09跟随他走出会议室。
他的表情太明显了,心思不在这里,只在看见那些黑影的时候眼底才会露出一点温柔。让人怀疑他真正的归处。
但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恐怕没有人会真的猜中。
“封锁线和新限行区的范围在扩大,有融合的迹象。”09语气忧愁,“那变化很快,要是它们不会在融合后停止,恐怕世界上就不剩下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两片区域距离很远,一旦融合,中间的城市几乎可以算无药可救。
明明已经有了帮手,眼看着就能控制事态,谁也没料到发生这么一遭。这简直把他们一直以来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们很少与郁封谈论外界,自从新区域出现后人们惶恐不安,动乱在各地出现。再这么下去就算有一天异物消失,社会也难以恢覆灾难前的水平。
郁封听闻,淡声回应:“嗯。”
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或许是不在意。
09与他在空荡走廊缓步而行,她有话要说,却因为害怕得到结果而忐忑。
心跳如擂鼓:“我可以冒昧问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吗?”
“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09半阖眼眸,盯着地板,“以我个人来说,以我们所有人的利益来说,我们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度过天灾,直到最后一刻。能够得到肯定的回答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但是客观来说,他们没有理由把人强制留下。哪怕在他们看来,任何一名成员都肩负起责任才是正确做法。
“我不会留下。”
“但灾难会结束。”
不管这个世界上发生过如何恐怖的事情,它始终都会结束,随着时间成为过客。
人们终将遗忘,迎接崭新的生活。
郁封咬字很轻,不像是给出承诺,倒像是在谈论一个必然的,已经成为事实的结论。
09当然知道没有什么是永远存在的,但对方的话还是给予她极大宽慰。
她轻轻笑了下:“那我希望它会早一点到来。”
限行区的范围越来越广,人们能够外出活动的时间被控制在有限的几个小时内。
所有能够外勤的人员都被派出,机构内不剩闲人。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曾断绝,收容层又扩展了许多,各类异物几乎快要装不下。
郁封没有表明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开,他依然在帮助他们收容异物。不过从发送资料到自己亲身入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缓解迫切的心情。
偶尔路过异物研究部门,会听见他们对某些现象进行争执。
这一天同样。
“这已经是第三十名安保员生病,又不是寒流来袭,而且他们都没怎么出过机构,怎么会生病?”
“你忘记了他们有些人两天前才休过假?”
“倒也是,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那你想证明什么呢?他们吃了药很快就痊愈了啊。”
“你根本没注意我说了什么,这不是寒流,也不是……”
“你醒醒吧,你才是那个没怎么出过机构的人吧?”
“哈?”
“已经十二月了,今天外面下雪了!”
距离伊塔洛斯对他说那些话过去了小半月。
游影的体型已经快要藏不下,大多数待在他的影子里,偶尔会为到底是哪部分出来黏在他身上而打闹。
不像一只小狗,像一群。
夹在两片限行区中央的城市已经将人群全部疏散,那里被异物占据。
当然,也有没能成功逃出来的人,被某种社会行为的异物留在危险区中。
白雪让世界更落寞了。
郁封才从外面回来,身上带了点雪花,不过已经融化了。
他看了眼研究部门,大多数研究员都亲自到外面采集数据,只有很少部分留在机构。
揉了揉右手,准备去找只护腕。
走过拐角,伴随着剧烈咳嗽,一名安保员重重撞向他。
郁封伸手拦了一下,对方虚弱道了声谢,捂着嘴走了。
背影佝偻,声音沙哑,虚弱而无力。这是他们共同出现的病征。除了机构里不少人患病外,他在外见过的居民也同样。像一场疫病,不过它看起来严重,实际上能够被现有的药治好。
来到医疗部门的时候05女士正在跟医疗员谈话。
协调人员随行丶配备日常药物周期性发放丶以及对比病毒样本等等。
颔首打过招呼,有医疗员上前询问他的来意。
说明情况后他们找来药物和郁封需要的东西,看见他的右手后沈吟片刻。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郁封没给他机会。
使用力量的时候弄伤身体再正常不过,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自身而受伤,之前的种种都是外界不可抗力。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他没有永夜之所的治愈绷带——它真的很好用。
总之做手术反而是负担,没有时间让他等待术后愈合,就算愈合下次外出碰到不好收拾的异物也还是会弄伤。
05谈完事情后向他走来,上下一打量,问候都被咽下去:“最近病情有些怪异,请注意防范。”
郁封:“?”
05女士没有解释,只是问他:“你平时身体素质怎样呢?会容易生病吗?”
“不。”
“我想也是,你的素质完全超过了s级士兵,应该不会容易受到异物影响。”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注意休息和保暖。”
这位负责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短短两天,机构里更冷清了。
09偶尔会发消息问候他的情况,近来两天她没了音讯,就连一天四次雷打不动的送来资料的对接人也不再按时。
郁封依然外出带队,临时基地里也只有零散的人影。
雪下得越来越大,寒风刺骨。
当他意识到人们的反常时已经很晚了。
深夜收到传输过来的资料,影像中显示的不是战术小队在外面拍摄的画面,而是在机构里。
安保部的指挥室。画面波动,泛着青色,坐在摄像头前的人影眼也不眨,直楞楞凝视前方。他身后的人肢体僵硬地走过,大概五秒后,画面终止。
第二段画面不过三秒,安保员姿势奇怪,眼球上翻嘴唇嚅动。两段视频不存在说话声,安静得仿佛被消了音。
郁封立即意识到,机构里出了问题。也许是跟异物有关,郁封心中大致锁定了目标。
游影缠绕过来,他立即起身出门。门刚打开,就看见站岗的安保员挡在那里。
梦游似的一动不动,见他出来也没跟他打招呼或是说什么话,但他的眼睛确实是在自己出现的一刻就落在他身上了。
“有事?”郁封皱眉。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人,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两句话。
安保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粗喘,他缓缓擡起两只手,一只放在胸前,另一只高过头顶比划着他不能理解的动作。
破碎的音节缓缓组成一句话。
“启示……即将到来。”
游影从袖中钻出,瞬间把那人吞噬。
v-99,启示之眼,原生体为壁画上神话生物的眼睛,危险程度71%。本身不能够移动,但与其对视的人会受到认知影响,对其产生狂热崇拜行为,并把‘祂’的思想与形象进行散播。
如果是普通人见到他们的动作,应该也会被影响。解决办法是将信徒群体与之隔离,只要有一定时长就会恢覆清醒。
郁封转身前往电梯,并把这东西拎起来教训:“没有人教过你们不要什么都吃吗?”
游影舔了舔他的手指。
郁封:“……”
他拿出端脑给负责人挨个发送消息确认安全,不过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回覆。现在是半夜,往好处想也许他们都在休息。
叮,电梯抵达楼层。
走廊内灯光依次点亮,他小心踏入这片区域,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点窸窣的声音。
可能是在走廊尽头,郁封缓缓靠近。
然后,他看见炸开的血浆,在墙壁,在天花板上。
一名安保员跪坐在地,双肩缓慢地抖动。微微绕过角度,他看见了极其血腥的一幕。
不知道是序号几的负责人躺在地上,喉管裸露,下半躯干不翼而飞,血液已经凝固。而安保员口中振振有词,掌中抓着的是不知从哪部分扯下来的肉块。
他的动作与先前的人一模一样。
下一秒,还没等安保员有所反应,他就被游影一击毙命。
端脑再次收到一条资料,是安保处传来的。
郁封打开后,上面只有一行字——启示将会把我等引入新的世界,赞美神谕。
郁封:“?”
那他是什么?
脚步声凌乱,一队s级人员小跑着接近目标区域。
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兔子,兔子友好地拦住他们讨要水果。然而这时候没有人能够分心把喜爱分给它,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注意到它。它被踩得奄奄一息。
带队者擡手,他们在目标区域不远处放缓,两人靠墙而站,一人拿出房卡贴近读卡区。
滋啦一声,门锁打开。紧接着带队者猛踹房门,武器指着内部,然而其中空空如也。
“那是什么?”他皱了下眉,看着墙壁上的不明物质,感到一阵眩晕。
啪嗒,身后传来几声闷响。带队者扭头一看,他的队员已经纷纷跪下,仰头看着上方。
可是上方什么都没有。
没等他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大脑像被人掰开那样剧烈疼痛起来。有什么东西强硬地挤了进去,难以描述的,不能形容的。令他忘乎所有吸引他去思考,越是思考越是痛苦,无法停止这种自虐行为,在那一瞬间,他得以听见虚空中传来的声音,墙面上虚幻的红色的第一个字母的发音。
最后一刻,他拿出端脑。
只传出来一句“不要看”。
“这回你们总该相信,他并不你们口中的救世主了吧。”02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还要我怎么同你们解释呢?”
早些时候进入去过他房间的安保员也疯了,他不是个例,现在验证推论的还是一队s级士兵。
重要人员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拿出用作实验,仅仅为了一个‘他不值得被我们信任’的观点。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敌视?他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虚伪的吗?”09被两名安保员用武器指着,她的端脑被放在前面的桌子上。像这样亮着屏幕,显示着郁封对他们安全的询问字样的,足足十个。
“你还年轻,你不明白。”02遗憾地转向05,“我想我们总不会有代沟,你会明白我的想法吧?”
05女士一直没开口。负责人里活着的不剩几个了,就死在旁边,他们眼睁睁看着断气的。
她瞥了眼09,镇定道:“你可能说得再直白一点,她年纪小,也许听仔细了就懂了。”
“不用,不用。”02笑了下,“你用不着给她打掩护,我这么想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我。那就来看看这个吧,你们马上就会理解。”
“理解我这么苦口婆心劝导的缘由。”
他拍了拍手,安保员推来一个被黑色绒布遮挡的矩形容器。
掀开遮盖物,其中是一块石板。
也许是石板,它看起来挺像,可是石板不会像生物那样有‘动作’。砂砾在围绕在它表面旋转,颜料绘制的眼睛有些褪色,但在平面上似乎有着立体效果。眼睛能够看到声音,大脑无法判断它的空间位置,似乎具象,又似乎虚幻。
他们没有询问这场阴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不重要,因为他们期待已久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断断续续的信息占领了他们的大脑,脸上逐渐显现出狂热。
“所以,郁封不能存在。”
不被信任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清楚所有异物的弱点,所以,他不可以存在。
这会影响到启示。
房间是空的,没有打斗痕迹,至少他们没死在这里。
郁封闭上眼睛,寻找着自己想要的那丝,构成启示之眼的力量。
它应该就在这栋建筑的某个地方,因为这些人员的出现没有让警报响起,所以这是一场内部入侵。
他凝神探查。下一刻,破风声在身后响起。郁封来不及反应,骇人的力量将他重重撞击到墙面,随之而来的是密集如雨的子弹。
他痛呼一声,随后游影拔地而出,浓稠的黑色韧性极强,轻易拦下了他们的攻击。电光火石之间,它们缩回地面,在出现时就已经是在那群安保员的脚下。柔软的影子在那片区域猛地弹射出来,将他们身体中所有要害洞穿。
眨眼间,无人生还。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不管是异物的攻击还是游影的反杀。
可不得不说,后者的存在所带来的安全感是只有少数才能比拟的。
没有人可以驯服异物,但是在异物眼中,它们永远只会优先攻击否定的自己。
郁封小小吸了口气。这是一只巨大断掌,它的指节比例比人的更细长,表面有如同金属的光泽。几个指节深深嵌入墙体,而另外的将他抓握,力量大得似乎要把他捏碎。
他缓了缓身体传来的疼痛,然后,力量在瞬间缠绕异物,将它断裂成数个碎块。游影见状,又凑过来一口把它们全都吞下。
好在异物对于攻击这个本能上悟性太低,它侧重于控制。
郁封缓了缓,走到人群里取下他们的耳麦戴上。
他垂眼,一个个摘下他们的头盔,露出脸庞。这些安保员都不是正常人,双目浑浊,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死在这里似乎是他们期待的事情,欢欣赴死而换取更值得的结果。
几秒后,耳麦中传来声音“十八小队丶二十三小队……立即前去支援”。
郁封:“……”
“七小队,收到消息请回答。”那个声音又说,“请在坚持一会儿,尽力拖延,你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你不能听见声音吗?”郁封说。他这边安安静静,没有交战声。
“七小队?”那人楞了下,“不……你是……”
“我认得你。”郁封走出房间,确认了对方的位置,“你是02。”
……
戒断层,这是郁封不曾涉足,负责人也从未让他进入过的地方。很多时候,它不存在于人们的口中,只存在于文字交流里。
与收容层大同小异,但两侧换成了可以直接观察的玻璃房,被关在这里的全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02站在走廊中央,白色灯光让他的身体产生一轮光晕。
被关在观察室里的人穿着病服,各个面容扭曲,透过玻璃死死盯着他们。
“你有话要说?”脚步声在这里回响。
不然他不用刻意在这种地方见面。
02答非所问,与他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神情,他在笑。
语气却痛恨:“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吗?”
“我为什么需要明白?”郁封疑惑。
“一切都是因为你。”他道,“看看周围的人吧。”
很丑陋。
“面对异物后精神失常,没有人能够完全从那种惊惧中走出,这种影响会伴随终生。这是之前的高级研究员,你见过;这是之前送回资料的a级士兵,你见过;这是早些时候去到你房间进行清洁工作的安保员,你也见过!”
所以呢?
“我们派了人去你的房间,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郁封洗耳恭听。游影在灯光下无所遁形,这让它们有点没有安全感,紧贴着他小腿。
“一小队s级士兵在你的房间里看见了难以描述的东西,他们都疯了。跟之前见过某种异物后的人员症状完全相同。他们陷入谵妄,不停呓语。”
“承认吧,你从来就不是拯救我们的救世主,你的存在与异物息息相关……不,说不定你本身就是一个异物,你会使我们毁灭!”
“所以,我们今天不会让你走出机构一步。”
随着02话音落下,身后一队又一队士兵出现,堵在他的后路。
这里面不全是被启示之眼控制的人类,也有坚信负责人说辞的正常人。郁封侧首看了他们一眼,看来伊塔洛斯为他争取的好日子到头了。
郁封顿了顿:“你在拖延时间。”
他们擡起了武器:“束手就擒吧郁先生,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肯定会有转圜的馀地的!我们没必要伤害彼此!”
伤害彼此?可是他们对他构不成伤害,哪里来的彼此。
他们一定没有接触到之前他进入新限行区的资料,否则他们不会这么自信。
真正知道情报的人,一定不会觉得他们的士兵能够真的留下他。
郁封:“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吗?”
02笑了笑:“我没有拖延时间,我只是想让你想起来,你做得这些害人害己的事。”
“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该站在这里吗?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你,我想就不会遇见这些事情……”
一些不太妙的回忆随着他的话语浮现,于是郁封没有耐心再听他废话。
噗嗤!
02的身体成了碎片,没有人看见是什么东西在攻击他,在响声后,他的肉块哗啦啦掉在地上,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
“我们需要更合适的人接管世界,但不是你!”
然后,那张嘴也被空间分割得稀巴烂。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郁封冷声道:“你该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v-99。”
片刻寂静。
游影在他身后舒展开,释放出极强的压迫感。它们甚至发出了一些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告诫那群士兵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他杀了他们的负责人。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和平交谈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反叛者’,这三个字点燃战火,一瞬间,枪口瞄准郁封,子弹像无穷无尽似的射出,恨不得以最大威力狠狠穿透他仿若无关紧要的脸。
那名队长气愤得双眼猩红:“全单位注意,他杀了负责人02,立即拉响一级警戒!做好战斗准备!再重覆一遍……”
警报声骤然炸响。
原来是一个圈套。
游影弹开的子弹撞上玻璃或灯管,发出喀拉喀拉的破裂声,一些被它奉还,高速射穿了安保员的头颅。整个戒断层在他们发起攻击后不到半分钟内一片狼藉,然而郁封没受到任何影响。
扔出的燃烧弹或是什么别的,在游影眼中就像是最无趣的接球游戏,有它在他甚至不用出手。
郁封无意与他们纠缠,随着两道空间转换,旁侧一间观察室破出两个能供人通过的裂缝。夹杂雨雪的狂风瞬间将恒温室内冲刷得仿佛如同冰窟,郁封额发被吹乱,下一刻,他就迎着寒风从那处跃出。
呼吸后飘出一阵白气,零星几点冰凉落在他脸上。
机构大楼十一层,他直坠而下。
外部空地上已有不少人集结在此,见他出来的一瞬,纷纷开枪。
郁封在其中看见了熟系的人影,视线似乎交织一瞬,09皱眉不语。
v-99似乎想要让另一种东西接管世界,拖延他然后等到事态无法挽回,异物们就会永远留下。既然如此,他更不能浪费时间了。
但这个可笑的,劣质的被信仰之物也许不知道,它真正等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就是今天了,是吗?”他喃喃道。
游影贴在他颈侧,轻轻蹭了下他的脸。
黑色晶体凝聚在脚底,借力调转方向,游影在空中协助他,眨眼间,郁封就远离了包围。他落到机构外的焦树林中,往新限行区的方向而去。
“那边!”
“他往新限行区的方向去了!”
“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某位长官喊得声嘶力竭,外勤人员和安保员悉数出动。
机构与新限行区的距离不算近,使用交通工具的时长在两小时与三小时中不等。他不像伊塔洛斯那样能够随意变换位置,好在游影穿行的速度非常快可以带着他一起移动,且它的力量来自伊塔洛斯,郁封自然不客气。
唯一不好的点就是,近处有许多被吸引而来的异物。如果不处理它们,就会一直跟在他身后,让他暴露的概率大大增加。
直升机盘旋头顶,装甲车在后方疾驰,那些人在用他们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拦截他。
一条并不怎么好走的路。
总是似曾相识,但这次他不是小美人鱼了。
弹药被投掷到他前行的路径上将积雪融化,火海渐渐蔓延,几辆装甲车紧随他身后,试图将他往某一方向驱赶。子弹从头顶处射来,擦着他肩膀而过。他们用喇叭劝说他停下,可谁都知道不可能。
除非他死,但他不会死。
所以这只是一场无用的追逐戏,就连让他再慢一点都不能做到。
游影裹挟着郁封飞速前行,身形巨大且细长的人形异物双腿踩在焦树林中,郁封从旁侧绕过,转身用力量对付地上的装甲车。这种材质能够对抗一半的异物攻击,坚韧得可怕,是他们目前最好用的,可对他的力量来说就像揉乱一团泥沙那样轻易。
仅仅几道风刃就让他们车轮打滑再也追不上,某些仪器失灵后再也不能启动。投掷出的弹药火焰铺到异物脚下,没能成功阻碍到郁封。
异物想要攻击的目标已经远去,只剩下天上的人类。看似行动缓慢地物种锁定好目标后,肢体竟然如同青蛙捕食的舌头那样弹出,精准抓住了一架直升机。他们在惊呼中坠毁。
然而他们还没有放弃。
指挥官不断下达指令,部署着一切。
黑夜中不止这一处喧闹。
远处,小镇灯光大亮,住宅区混乱不堪。人们匆忙收拾行李带着家人坐上汽车,然而没有方式能够逃离的人哀求好心人捎上他们一程。这种时刻善心的人不算少,可依然无法顾及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乞求帮助的都是值得被帮助的。
少部分败类混在其中只为了趁乱获取利益,一些金钱,或者一些发泄。
当郁封路过此处时他们还没有完全离开,耳麦中接收到的频率中是重要部门让居民往某个方向避难的通知。
明明这里没有异物,却跟异物到来时别无二致。
它并不是封锁线和新限行区那样长久冷漠的死寂,而是血与火中绝望的呼救与挣扎。又是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这样直观感受到世界的哀恸。
眼睫颤了颤,心中出现了一点似有似无的难过。不是在他想起柏温和郁封,伊塔洛斯和瑟嘉时,也不是在他看见一个又一个世界破碎成泡影的那种感受。这种情绪并非来自于他,而是周围。一种共振。
出现得毫无理由,毫无征兆。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他皱眉,给了那些捣乱的混账东西一点教训,让他们疼痛,却不至于失去逃跑的能力。
然后继续往前。
越往前,是更大的城市,是从那两片区域中分离出来的难民营。大雪时,他们本该围在篝火或壁炉旁取暖,而不是半夜惊醒,为生命担忧。人在冰天雪地中人无法活太久,可是现在那些难民失去了暂留之所,他们带着仅剩不多的东西,无奈动身,别无选择。
于是他心中所感受到的东西越来越明晰。
在这里已经不能使用游影,郁封停下来,他逆着人流,不断往他们的来处去。成千上万的人在奔逃,哭声不绝于耳。郁封衣衫单薄,鼻尖被冻得发红,不断呼出的白气在人群中飘散。他看起来与他们没什么两样。
有人拉住他,询问他要去哪里。有人拦住他,说后方很危险不要再靠近。而有人在他不能注意到的角落里为他披上一件大衣。他们说天太冷,不要生病了。
那些人他不认识,萍水相逢甚至没能看清他们的面容,他们就隐没于人海,流向远方。更多的人涌来,推动者人群远离。许多事物在他们不能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世间唯一的一面,他们是人间过客,一如郁封对他们来说,他也同样。
可有人不是。
灰蒙蒙的寒夜中探照灯不断扫视半空,警报声拖得又长又缓,空荡而萧瑟。怪物模糊的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触须在地面上乱舞,躯体上闪烁着数十点红光,如同猫眼那样发亮。他们仍然距离很远,可那庞然大物看着似乎已经在他面前,似乎已经看见了他。
来到限行区外,已经没有任何无关人员了。只有先一步接到通知守在这里的外勤战术队员。
“回去吧,我们不会让你通过的。”几十名队员不拿武器对付异物,反而用来对付他。
“谁告诉你们能拦得住我?”郁封低笑了一声,“怎么,现在又不慌着解决异物了?”
“我们自有安排。不劳烦您费心。”那名长官这样对他说,“您可以不用插手了,对你我都好。”
直升机靠近了,引擎声也停在不远处,武器上膛,在他侧方,后方,上空,以及面前。他们绝不允许他再往前一步。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他们加在他头上的罪名足够让他被欢呼着死去,足够让他们心无负担地开枪。
游影虚虚绕着郁封,戒备而警惕。
“哦,是吗?你们觉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办法,与那个什么都不是的v-99启示之眼合作,就能够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了?”
这位长官脸色变了变,这种消息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才对。
郁封放松了姿态,嘴角有讽意:“可你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请了个什么东西降临。嗯?你觉得‘祂’又能如你们所愿,不被我控制?”
“什……”声音卡在咽喉。
呼。
阴影缓缓遮挡了月亮。
血液倒流,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就不能被控制了。至于那些站在他对面的,那些亲眼看见身后生物真容的人,他们身上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起先是癫狂地尖叫,说着不能被理解的话语,然后跪在地上,全身溃烂,转眼间称为一句白骨。这位长官狠狠闭上眼睛,却依然无法抵抗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理智告诉他不能转身,可是就算不转身,他的视野里也逐渐出现了那生物的虚幻的身影。仅仅只是影子,就让他大脑剧痛,浑浑噩噩跪倒在地,口中喃喃。
它已经来到限行区边缘,没有任何人敢靠近此处了。
如果见到它的结果是发疯,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费尽心思做这一切。
从眼睛中伸出的触须拨开了无关紧要的东西,游影回到了主人的影子里,数不清的红色眼睛炽热的凝视人类,似乎带点笑意。当然,他绝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要是普通人承受这份爱意,早就在凝视中自燃。
郁封知道他会来找自己。
雪花落在他肩头,郁封吸了吸被冻僵的鼻子,嫌弃道:“你这样子很丑,快变回来。”
伊塔洛斯是以魔鬼的本体出现的,但是他现在好像变不回来。
回应是怪物张开的触须,似乎是一个拥抱,但这绝非拥抱。它主动露出了它的要害,这是更深层次的邀请。就像当年那样,如此纵容,如此宠溺,如此不留馀地。
一些只有他们两人才会明白的默契,在回忆中它曾带来无比痛苦,可是他们都遗忘了那时如同此刻,他们心甘情愿且毫无保留的爱与信任着对方。
空间之力轻易将他不成人样的爱人破开,他走到怪物深处,找到了躯干与怪物相连的伊塔洛斯。
怪物在融化,就像雪花落在他脸上那样融化。伊塔洛斯还是黑色的像游影一样的影子,他都看不出来对方到底是什么表情。
不过那不重要。
他是怪物,我仍会爱他。但他不是怪物,他是我唯一的爱人。
融化的人影逐渐凝聚实体,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才能再次相见。只是时间久了点。
没关系,不管怎样他们总会相见,这就够了。
银发如同蝴蝶那样落在郁封肩上,伊塔洛斯低下头颅,与他亲吻。
他们相拥而吻,本该如此。
—正文完—
终于,太不容易了qaq
后续预计会先填《赴约》练练手再开《黎明》
预想中的《赴约》应该是个冷调悠远,沈静又安宁的故事,字数不会很多,希望会写得出来(双手合十)
以下是些狡辩(bushi)可跳过。
刚开始开这本的时候还处于对写小说毫无理解的阶段,诶就是莽,无限流我也莽,虽然有纲但后续副本完全空白,什么也不知道激情开文,果然开头就绷不住了一直卡…又遇到大三开始各种忙,期间经历毕业和工作,写得极其痛苦。眼高手低想要写出心中完美的故事,不想草草完结,不想大家觉得故事无聊,很痛苦地一点点憋,可是能力已经决定上限,已经尽力了。
在这里跟一直追更的宝贝们滑跪道歉,对不起,它真的拖了太久太久。
写到这里真的很感慨,我非常爱笔下的角色,连载以来他们无数次支撑着我继续,不管是生活还是创作,很感激他们陪了我一整个故事的时间,也很感激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虽然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对写小说有什么悟性…
不过谢谢你看到这里,我们有缘再见,希望大家每天都会开心,被好好爱着~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