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当天师见证别离
姜汜不知道鬼母契约考验的到底什么，但她能看到了云晴的变化。
少女的肤色已经苍白如纸，嘴唇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她闭着眼睛，神情逐渐痛苦了起来。而后，一个个青紫色的手印浮现在她的身上。
那都是小孩子的手印。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独立的手印，凭空烙在惨白的皮肤上，简直触目惊心。过了没多久后，掌印出现的速度就变快了。它们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越来也快，越来越密集，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被布满了。手，脖子，脸，都没能幸免。
姜汜的心已经提了起来，可他还要坐在座位上走完这场宴席，不能擅自行动——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能做，契约是云晴自己的路，她只能一个人走过去，成功或失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结局。
他心里难受，又看向其他人。
魏晚晚低着头出神，南来雪同时关注着两个人，神情虽然严肃，却并不紧张慌乱。在看主位的南淮叙，他横剑在膝，端坐着直视前方，神情平静而专注，状态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好，显得很有精神气。
姜汜这才能放下点心。
他又去偷看鬼母，老人正慈爱的看着昏迷中的云晴，喃喃着：”好孩子，好孩子……”
桌上全部的小人泥偶都直直的看着云晴。那些或哭或笑的，生动到诡异的神情全都不见了，一张张失去表情的脸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云晴，空洞又可怖。
也许那些手印就和他们有关。
【先生。】姜汜干脆不在看这个在心里小声说，【虽然现在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是我还是想说，您对我真好啊，还好我遇到的是您。】
司安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赞美我就先收下了，不过，有一说一，这你实在是多想了。】
【啊？什么意思？】姜汜不解。
【字面意思。】司安好心的给他解释，【你要是没遇到我，肯定也不会有其他的鬼王和你结契。还以为有很多鬼王给你选不成？愿意和人类结契的鬼王本来就不多。你就等着随便契约个厉鬼，也不会有鬼母那种麻烦事。】
姜汜想了想，还真是。
虽然现在他身边鬼王浓度很高的样子，但其实，没有先生这个开始的金大腿给他撑腰，他显然走不到这一步。
至于师父……他要是连先生都没遇到，或者没得到先生的认可，大概也找不到师父了。而小福也不会有和他友善的念头，他的记忆也回不来。小航也许也不会跟在他身边，戚祖更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已经发生很多事了啊。
【那更要谢谢您了啊，先生。】姜汜发自内心的诚恳感谢，【真的，很感激您，当你能选择我。】
司安不说话了。
【先生？】姜汜奇怪的问。
【无事。事实如此，多说说，我爱听。】司安感叹，【我只是发现，你倒也不是完全不会说好话的。果然你们这类人，都很擅长这一类好话啊。】
姜汜这次抓住了重点：【我们？还有谁？】
【秘密。】司安恶劣一笑，【好了，鬼母的考验结束了。契约已成，不看看吗？】
可恶，先生真的很会吊人胃口。
但是还是正事最重要，姜汜只好重新吧注意力转移回云晴那边。
云晴果然好多了。那些可怕的手印已经不再出现，并且之前的那些也开始淡化，慢慢消失在她皮肤上。少女的真容重新露了出来，脸上的神色也不再痛苦，变得平静起来。
只是皮肤的苍白却被保留了，这是阴气侵蚀的象征。
几个人都不同程度松了口气。
【先生，那些小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现在，姜汜才有心思询问这个，【我没有看到鬼，这是鬼母的能力吗？还是什么别的小鬼？】
【都算。】司安回答，【鬼母身边那些，都是她的孩子们，这也是「鬼母」这个名号的由来。只是那并不是完整的鬼怪，更像是执念一类的东西，属于鬼母能力的延伸。】
【你可以把它们看作小鬼，也可以看成是鬼母本身的一部分。看，这些手印的减少，其实都是它们变成了契约的一部分，留在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变成了她的力量与负担。】
姜汜闻言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如此，那些手印的”消退”，更像是融化回到了云晴的体内，成了她的一部分。
当手印全部消失，不留半点痕迹的时候，云晴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些虚弱的少女看着鬼母，再次露出一抹笑。
”真好，现在您是我的妈妈了。”
鬼母光秃秃的嘴也笑了起来：”好孩子，阿娘的好孩子……”
忽视他们的身份，这一幕还真有些温馨。
”云晴今日做了母亲的女儿，也要请您吃一顿饭。”她拿起饭勺，再次为鬼母添饭。如此，经过三次添饭，这碗饭终于满了。
筷子再次被云晴直直放进碗里。她没有给其他人盛饭，仅仅为鬼母盛满了饭。
而这一次，也没有添”菜品”，没有孩童的声音，没有碗筷碰撞的声音。那些泥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变成了和最初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鬼母动了。老太太做了个吸气的动作，尚有馀温的饭就不再散发热气。
”母亲可还满意？女儿以后会常常看望您，陪您到说话……”
鬼母露出慈祥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孩子……”
至此，三宴鬼王已结束。
”那母亲就先回去？如果想念您或者需要您帮助，我会来找您的。”
南淮叙适时的起立，朗声念到：”盛宴终别，送贵客！”
姜汜跟着南来雪和魏晚晚站了起来。云晴抱起立牌，恭恭敬敬的走到了阵法前跪了下来，把立牌高高举过头顶。
”女儿恭送母亲——”
”送贵客！”南淮叙再次朗声道。
南来雪和姜汜再次走到鬼门两侧。这次不用再开鬼门，但是仍然需要傧相就位。
在他们站定的一瞬间，鬼母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站到了鬼门中心。
穿着寿衣的老人看着面前的云晴，那种奇异的重叠音再次响起：”好孩子，常来看看阿娘……”
”女儿记得了。”云晴答应。
鬼母没有说话——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盛宴已结，恭谢诸天！”南淮叙简单的结束了仪式，放下了铜钱剑。
【这就结束了？鬼母回深界了吧。】姜汜偷偷问。
【难道还要他们抱头痛哭丶互诉衷肠？】司安懒洋洋的回答，【已经足够了。反封处维持覆数鬼王的契约，只是为了关键时刻有底牌有后手，而不是真的为了给鬼母找个女儿。而且她们这个状态，见一面，那小姑娘就少活几年，哪有什么沟通感情的馀地？】
姜汜沈默。
【南淮叙倒是本事不错，能把覆杂的仪式简化成这样。也是，如今的人，就是喜欢简化。】司安还感叹了一声。
而此时，朵朵心火再次出现。它们烧尽了所有人碗里的白米饭，可其他人的都直接消失不见，只有鬼母碗里的留下了一堆灰烬。
祖师轻飘飘出现在心火旁。
【看，剩下的事来了。】司安又哼了一声，【你莫要出声，好好看着吧。】
姜汜心里冒出一个问号，擡头看的时候才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魏晚晚已经躺到在了南来雪的怀里，南来雪跪坐在地上，神色悲伤。
祖师站在她们对面，摇了摇头，神情是悲恸的平静：”大概还有十分钟。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这是在宣告死期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想做的了。最后的这几天里，晚晚已经没有遗憾了。”魏晚晚淡淡的说，”多谢祖师……让我和云晴说几句话吧。”
云晴严肃的走上前，叫了声前辈。
祖师颔首，和南淮叙姜汜一起避远。不过，虽说是避开了，但是她们说的话，还是避不过他们的。
”虽然这句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是我看着你，就会想到曾经的我。”魏晚晚自嘲的说，”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也以为自己能忍受那样的痛苦……”
”是我的错。也许是我太软弱了，但是……真的……好痛苦啊……”她喃喃的道，”感受不到春天的温度，闻不到鲜花的芳香，尝不出食物的味道，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也不能见阳光……”
”我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些，也做好了准备，可是我还是后悔了。”她叹了口气，近乎自言自语，”我开始退缩，痛恨过去的自己，甚至开始痛恨母亲，想要伤害母亲……是我咎由自取。”
”母亲并没有对不起我，这也不是她的本意。是我的错……”
”我……我也和你一样，没有父母。我叫了她那么多年的母亲啊……”魏晚晚的声音几近哭诉，”我不要她了，她也不要我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语气逐渐低下去后，她突然又清醒了些：”云晴，你记住。不要后悔，不能后悔，我们都没有退路。还有……还有……还有母亲……”
”我不是个好女儿。可以的话，做个好女儿吧……”
冰雕一般的女人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记住了，前辈。”云晴跪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认真的承诺，”我会做到的。”
”真好，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我……还是没能再见到太阳……好想……晒太阳啊……”
那只手，彻底滑落了。
戚维良微微叹息一声。心火再起，落到了魏晚晚身上，飞快的把她吞噬殆尽，没有波及到身边任何人。
南来雪垂目，看着怀里的”少女”就这样被火焰慢慢吞噬。她抱着这团火，温柔的说：”晚安，晚晚。”
——被心火送葬，是天师最高的礼遇。
【你有什么感想？】沈默片刻后，司安问。
【我？我只是觉得……】姜汜苦笑一下，【仗着特殊的天赋得以好好生活着的我，真是可耻的过分了。】
【你的痛苦未必就少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到经历，你不必以自己做比。】司安淡淡道。
【我明白。我不会否定我自己，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多做点什么。】姜汜说，【而且，我就是突然想到……】
已经逐渐长成的青年看向那扇鬼门，突然长舒了一口气。
”我真的，好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