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炮火，终醒来
疼痛与灼烧感一阵一阵的从后颈处袭来，仿佛要钻破肌肤丶刻入骨髓。
姜汜伸出手死死捂住后颈下，感受到那个圆圆的铜钱印正在散发着滚烫的热度。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内心的怒火与悲痛交杂在一起，足够的刻骨铭心。
可它们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晕眩止息的时候，情绪与灼热的疼痛一同如潮水般褪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并不是姜汜自己的情绪。它们或许属于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或许和铜钱印有关系，但终究不是姜汜的。
姜汜很快恢覆了原来的状态。他心有馀悸的再次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这间房间的四周摆着奇异的不知名的仪器，似乎可以起到散播气体的作用。而姜汜努力让自己忽略现场的惨烈专心观察那些肢体，果然发现了问题。
这些肢体，并不是被外力直接破坏导致的。有什么腐蚀性的极强的东西杀害了这些人类，溶解了他们的皮肤丶骨肉，让他们成为了一片不分你我的肢体。
——这是一场残忍的实验。
有了这个认知后，再看向那些灰白色的肢体，姜汜突然意识到，他们曾经是他的同胞，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如果不是这灰白的世界，这里面会是什么样子？红色丶白色丶黄色丶肉粉色……
姜汜突然开始恶心。
他已经无法分辨这恶心是出于生理还是心理，以及是不是他自己的情绪。他只是转身撑着墙面，不断的干呕起来。
他什么也没吐出来，毕竟这只是不知道谁的梦。
他缓了好一会儿，慢慢往前走去。
一楼的房间里都是大差不离的景象，姜汜想象不出这里究竟死了多少人。
他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发现这条路一直绕到了公馆后方，而路的尽头是一截楼梯，可以顺着它来到二楼窗边。
姜汜慢慢走了过去。二楼同样有玻璃窗户，姜汜做好心里准备，贴到窗户上往里看去。
他看到了许多人。
他们都没穿衣服，被绳子紧紧捆成类似胎儿犹在母亲腹中时的姿势，一个挨着一个，紧紧挤在地上。
姜汜分不清楚他们是否还活着，他只能看到他们低垂的头，和一动不动的枯槁身躯。
不可原谅……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说着，或许是他自己。
他咬牙铭记着眼前的景象。
不可原谅——
在心中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眼前的画面突然动了动。静态突然变成了动态，更有一点点的颜色开始取代黑白灰……
”快回来！”有人这么说，声音似乎属于小福。
姜汜脚下的影子动了。有着红眼睛的灰色影子突然擡离地面，直接把姜汜包了起来。
姜汜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在异变发生的瞬间，他就被影子所裹挟，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环境仍然是陌生的，但好在恢覆了彩色。姜汜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花园的长椅上。
他看了看四周，明白过来自己仍然在梦里。
这里的时间似乎是黄昏，有很多年轻人在花园里交头接耳。姜汜注意到他们身上都穿的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校服，但和现在的校服不太一样。
周围的建筑风格也很独特，看起来简洁又漂亮，姜汜很快判断出，这时七八十年前辰国的风格。
那时候的辰国已经摆脱了上一场战争的阴影，进入了飞快发展阶段，一度成为世界领先的国家。
可惜第二场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姜汜心中沈甸甸的。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黄昏时分，他只看到了淡淡的影子。
他又去观察其他学生，发现大家的影子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那些学生们看起来都紧张而忧虑，总之不是什么正面情绪。
姜汜装作无意靠近了他们，听到了几句对话。
”他们说今天的声音是炮声……”
”应该不会打到我们这边吧？！”
”我以前的同学跟我说了，他都看到了，炮弹直接打下来，楼都塌了。”
”农大是不是？太吓人了，但是我们这边这么靠里，炸弹应该炸不过来的吧？”
紧张丶忧虑丶窃窃私语丶自我安慰。
到处都是这样的讨论。
原来战争已经开始了吗？
”我爸妈应该会来接我的，不行就先去城市躲一躲。应该也打不了太久吧？”
”我也准备走了，太吓人了……”
正说着呢，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鸣。
”啊——”谁的尖叫打破平静。
姜汜紧张的往传出轰鸣的方向看去。那大概是几千米外的地方，说来也巧，他正好看到另一颗炸弹直直砸了过去，爆发出巨大的轰鸣，灰色的烟雾瞬间弥漫。
而那座漂亮的建筑，就这样塌了下去。
姜汜怔怔的这一幕。周围的人开始慌乱丶哭叫着奔逃，而他只是站在原地，心中腾然升起明悟。
这就是战争。
”去东边！”混乱中有人喊着，”外面不安全！”
又有人乱糟糟的说：”妈？你怎么来了？我爸呢？”
”走，咱们先去超市囤粮，想办法躲几天！”
姜汜也被人群裹挟着过外跑。
小花园外有着漂亮的建筑，边上有盈盈的湖泊。这应该是某所大学，可惜姜汜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他跟其他人一起拥进小超市，许多人都在疯狂抢购着面包等速食食品，不过结账时大家仍然在排队。
姜汜拎了两包面包混进队伍里，听着他们小声讨论。
”不用慌，他们打不过咱。”
”对，应该就是躲几天的事……”
”是不是又没有炸弹了？”
”今晚应该有新闻吧，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新闻来了！”
小超市的墙上挂着电视机，本来是在放gg的，现在果然转接到了新闻频道。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是现场直播。
主持人简单的讲了几句话后就切入了正题，开始站在政府大楼门前采访领导。
姜汜不认识的中年人看起来自信又可靠，他希望民众不要过度慌乱，这几天尽量保护好自己不要外出，会有军队前去救援大家……
”看，我就说肯定没事！”一个男生欣喜的说，”咱们不用那么……”
话音未落，一声轰鸣同时在屏幕里和屏幕外响起。
炮弹打中了政府大楼……
屏幕里陷入一片混乱，直播也突兀的被掐断。超市里一片寂静，姜汜听到有人在偷偷抽泣。
”市政大厅就在边上！”有人跑了出去。姜汜跟着往外跑，看到了远处的政府大楼。
那栋大楼在炮火里坚持了数秒，最终轰然坍塌……
”故意的。”有人颤抖着说，”故意在这时候攻击政府……这是宣战！”
他说的不错。
炮弹不再是打招呼一样落下，而是像冰雹一样密密麻麻的往城市轰去……
”快跑！”一位母亲拉着她的女儿嘶声裂肺的喊了一声，开始往后跑。
姜汜心里一紧。他跟着一起飞快的往那边跑，甚至顾不上回头。
果然，跑了没多远，身后就响起了炸弹的轰鸣。巨大的冲击力和各种碎片一起从背后袭来，姜汜差点被击中，甚至有点碎片划破了他的衣角。
”快！”妈妈拉着女儿跳进了水中，”快跑！”
水面可以起到些许缓冲作用，姜汜决定跟着她们。
”妈，那咱们就回家？但是妹妹呢？”女生的声音通听起来颤抖又迷茫，她飞快的说着，好像在说服自己，”她们小孩子肯定会被送去统一避难吧？肯定没事，咱们之后就去找她……”
姜汜感到了悲凉和绝望。
战争。
战争给手无寸铁百姓带来了惶恐，带来了恐惧，带来了分离。
年幼的孩子失散，无法找寻，无能为力……
如此无力的绝望。
“不回去，咱们先找找别的安全的地方躲躲！”
母女俩离开了水面，顺着小路开始跌跌撞撞的跑。
这期间，炮火声始终未曾停歇。她们走了没多远，一颗炸弹就突兀落下——
“小心！”
姜汜扑了过去，尽全力把母女两人推远。
这其实没什么用，炮弹的爆炸范围极大，哪怕躲过了爆炸本身，弹片也是致命的危机。
但姜汜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是下意识的救人了——
哪怕这只是一个梦。
哪怕他不知道死在这里会不会有影响。
说起来，他虽然能够思考丶意识清醒，但总觉得和世界隔了点什么。
无论是那个黑白灰的梦，还是眼前这个梦，都有着明显的不真实感，而他的思维显然也受了影响，有些凝滞。
但是在这里一刻，他突然感到了无比的清醒，炮火的味道，吸了水后沈甸甸的衣服，植物划破皮肤的痛楚都变的清晰无比。
然后，炮弹就落到了他身上。
并不疼痛，反而让他打了一个重重的激灵——
“姜汜！！”
姜汜猛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孟庭湘凑过来的脸，他满脸担忧的说：“醒了？你刚刚不对劲，现在了还没醒不说，之前我听到你在喊快跑……”
“啊。”姜汜应了一声，突然翻坐起来。
孟庭湘站在梯子上呢，差点被他吓到掉下去。
姜汜急急的找到了了昨晚没有收起来的纪念册。
它正摊开着，左右各有一张照片。
左边的照片是黑白灰的老照片，上面是眼熟的建筑，远处有一座公馆……
右边的照片则是彩色的，是一个漂亮的花园，一群学生在里面站着拍合照。
这上面的一切，正是姜汜刚刚在梦中经历的……